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乌色鎏金

作者:乌色鎏金  录入:08-07

  这下也不敢再试探什么了,她赶紧找了个话题冲沈梒笑道:“久仰大人才名,有一事想请教。”
  沈梒在屏风外欠了欠身:“娘娘请讲。”
  “其实也是女人家玩闹。”端嫔掩唇一笑,“那日有个丫头出了个对子,上联是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宫内上下竟无人能成对。敢问大人,可有下联?”
  沈梒沉吟着,还未说话,却听旁边的谢琻忽然道:“我有一对。”
  端嫔这下更肯定了这混小子是要找沈梒的麻烦,但又没法明说,只能一边给谢琻打眼色让他少说两句,一边勉强笑道:“我问沈大人呢,你这孩子又来抢风头。”
  沈梒在外笑道:“其实下官眼下暂无佳对,听听谢大人的也无妨。”
  “好。”谢琻盯着屏风后的身影,扬唇一笑,缓声一字一句道,“我的下对便是——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青山本不老,绿水本无忧,因风生愁,因雪白头。
  我本风流,后来有了你,才升起相思。
  谢琻话中有话,心思百转千回,只可惜屋里没一个人听得懂,也没一个人察觉得到。端嫔一听他是正经对对子,顿时松了口气;而沈梒品着这上下联,果然对得工整,当即笑道:“谢大人果然才思敏捷,在下心服口服。”
  此时忽听屋外一声笑,随即洪武帝的声音传来:“你个谢让之,朝政不一定有良青熟练,于这等风流事上倒是擅长得很。”
  屋内众人纷纷拜倒,却见洪武帝大步而入,挥手道:“屏风都撤了吧,这不拘这个虚礼。”
  有宫女和内监抬走了屏风,端嫔一瞧沈梒,顿时眼前一亮,心中更是喜欢。洪武帝于上手坐了,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对谢琻道:“脑筋转得倒是快。在翰林院快一年了吧,有何心得,又有何建树,倒是说说看?”
  谢琻恭敬道:“回皇上,臣这一年专心修史,侧重东南三十六县,民俗风情倒是了解了不少,也算建树一桩?”
  洪武帝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谢让之,倒是随遇而安。好,朕就喜欢这种踏得下心、不钻营的臣子,这点你和沈良青倒是很像。”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近期失宠的另一位权臣,看来正是“钻营”“浮躁”两点中了这位圣上的忌讳。
  谢琻面色不变,似乎完全没听出洪武帝话中所指之人,笑道:“和踏不踏的下心没关系。只是臣好容易不靠家族恩荫考取了功名,谋得了差事,无论大小都要认真做好。”
  洪武帝又笑了,摇头道:“就你会说,真是知道朕想听什么。放心吧, ‘小事’做完,便能等到’大事’了。”
  言罢,看看谢琻,又看看沈梒,含笑问道:“记得今年新岁宴,你谢让之不是还说已与良青化干戈为玉帛了么?怎么今日看来,又生疏了起来?”
  沈梒略一迟疑,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却听谢琻抢先道:“都是臣的错。早前儿二月份的时候,本与沈大人约好了去赏梅,结果光顾着吃酒爽了约。后来喝醉了,又到大人门口耍酒疯,扰他清净……总之,都是臣的不是,沈大人恼我也是应该的。”
  谢琻这话答得极为机妙。在这文字狱频发的洪武年间,臣子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可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所以谢琻喝醉以后去找沈梒的事儿洪武帝极有可能知道。此时这么问,便可能是在试探。若解释的太刻意,或完全不解释,都有可能惹祸上身,唯有如此坦诚又玩笑地说出“实情”,方为上策。
  果然洪武帝听了,顿时“噗嗤”一笑,乐道:“竟因如此点小事,便导致朕的两位爱卿心生隔阂?”
  沈梒抿唇一笑,委婉道:“谢大人的酒疯,耍的可是不小……臣家中唯有一名老奴,翌日打扫了很久呢。”
  洪武帝哈哈大笑,端嫔也掩面笑着,又埋怨谢琻道:“你这孩子,从小混账惯了,还不快和沈大人道个歉?”
  “好。”
  谢琻顿了顿,目光越过一室的宫女内监,越过端嫔,越过九五之尊,看向沈梒。沈梒似有所觉,抬起了头,正好落入了他的眸光之中。谢琻的眼睛明亮漆黑,此时定定看着他,湛黑之中似乎蓦然炸出了千万缕火光,灿烂逼人的让人无处闪避。沈梒心猛地跳了一下,竟感觉是被他望入了灵魂深处。
  此时却见他笑着,眼神热烈,唇角的弧度却很柔软,有几分恳求又似饱含深意地轻声道:“都是我混账,求良青原谅。”
  沈梒浑身细微地一颤,瞬间竟失了言。
  洪武帝拍着腿大笑,指着谢琻道:“这霸王打小蛮横,从不向人低头。这可是头一遭。”
  心似乎乱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平静。沈梒按捺下那转瞬即逝的心悸,含笑道:“臣本来也没怪让之。”
  “好。”洪武帝左右看了看二人,又饮了口凉茶道,“你们二人以前是 ‘汀兰琅玉’,以后是国之重臣。莫要让小人挑拨,生了罅隙。以后朕要仰仗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人同时应是。
  “今日本说是要与良青下棋的,但今日乏了,便改日吧。”洪武帝道,“就这样,你们二人先跪安吧。”
  二人自屋内退出,沿万壑松风的石径慢慢向下走去。此时无内监相随,唯他二人走在这飘荡这松木清香的风道林间,走动时挨得近了,肩膀轻撞,广袖也彼此摩擦,天地间仿佛唯剩了他们两人。
  他们上一次如此平和的独处,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谢琻心头火热,偏头看沈梒安静的侧脸,和微微低头看路时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怕蓦然开口说得莽撞了,便会破坏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沈梒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待二人走远了些,无人能看到了,便笑着开口问他:“看来,二月份时我的梅笺你是收到了。”
  “嗯。”谢琻应了声,又忙道,“那时我昏了头,又喝了酒,听了三两句风言风语便做出那等混账事,实在是不该。”
  “罢了,我并没怪你。”沈梒笑了笑,又补充道,“唔,当时可能有一点,毕竟你凶得很,捏得我手腕红了三四日。”
  谢琻更是懊恼已极,悔恨道:“良青,我——”
  “但你对我的苛责,也恰证明了你是个君子,让之,你这朋友我沈良青没有交错。”沈梒驻足,望着他含笑道,“我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做法,你误会了是正常的。而且你能如此怒气冲冲地来质问我,说明你内心深处还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谢琻怔怔地回望着他。那双秀美的眼睛正温和而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春日里刚破晓时最朦胧的天色,又仿佛夏季中快日落时最静谧的浩海。那双眼睛里是似乎如此温柔,而谢琻知道,这温柔的背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灵魂。
  他是何等幸运,能值得沈梒如此相待,如此信任。
  谢琻本有满腔热烈和柔情要诉说,此时却都沉静了下去。他回看着这个人,觉得哪怕自己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的,此时他只想与沈梒顺着这条松风之路长久地走下去。其他的全部不去想他。


第10章 藏碑
  “这是……”沈梒俯身下去,认真研究着斑驳墙体上的字。许是时间久了,渗在墙体内的墨色浅了许多,之后又不知沾上了什么菜汤油渍,让本就潦草的字迹愈发模糊了起来。
  谢琻也瞩目看着,目光追溯着这“一笔书”的走势,赞同地点了点头:“奇纵变化,咸臻神妙。如飞鸟出林,惊蛇出草……错不了,是那位大师的笔迹。”
  沈梒抚掌叹道:“万没想到,竟在此偶遇大师真迹。真是幸甚。”
  此时正是洪武二十四年的十一月末,他们二人一同来到南城,来续去年未果的赏梅之约。然而或许是今岁天气不佳,又或者纯粹是他们运气不好,去年明明凛冽绽放的梅林如今却已荒废了大半。偶有几棵开着的梅树,枝头也都稀稀拉拉,远看如洒在地上的鸡血,狼狈落寞得很。
  他二人一见,都是大失所望,却又不想败兴而归,便随意找了个路边的小酒肆喝杯酒暖暖身子。谁知刚坐下,竟在一处肮脏的墙角发现了那位大师留在此处的墨宝。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谢琻招手叫过店家,指着那个墙角问道:“小二你可还记得这是何人所书?”
  那店家打眼一看,顿时叫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啊,两年一个落拓和尚写的嘛。哎呦喝醉了以后又是哭又是闹的,最后没了酒资,提起笔就在墙上写了一串字,说是要以文抵钱。哎呦你要是写得好看也就罢了,这画圈圈似得,什么玩意儿啊。可怜了我那时候刚开张,还是新墙呢,就让他给糟践了……”
  酒家不识墨宝,也是正常。沈梒笑着又去看那墙上字迹,遥想大师当日也曾坐在此处,纵酒泼墨,意气风发到了极点,真是让人心驰神往,不禁轻声低吟道:“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
  沈梒的目光反复流连,一看就是喜欢这幅字到了极点。谢琻观他神色,当即转头问那店家:“你这墙怎么卖?”
  “墙?”店家顿时愣了,瞪着眼睛看他,“您老要干什么?”
  谢琻扔了一枚金豆子在桌上,对店家道:“你这面墙我买了,明天着人来拆了抗走。这锭金子若是不够,你尽管开价。”
  “这、这……”店家从未见过要花钱买一面墙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怪叫道,“这位客官,您拆了我一面墙,我剩另外三面也不成屋啊!哪有这样的啊。”
  “那我再给你盖一间也可以……”
  沈梒看得哭笑不得,连忙出面阻拦:“让之,罢了罢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二人游山玩水,看到什么奇松怪石,古籍真迹,只要是喜欢的谢琻通通要掏钱买下,然后再流水似地送到沈梒府内。沈梒一直十分无奈,也不知是该恼他纨绔,还是该谢他大方。
  “我们能在此得遇大师真迹,乃是缘分。在墨色未褪前,也可能有其他人来到此处,认出大师笔迹,得一分欢喜。我们又何必凿墙搬屋,毁了其他后来者的缘分呢?”沈梒好声劝道。
  “我不过是看你喜欢——”
  “再喜欢,也有别的法子。”沈梒扭头,问那惊疑不定的店家道,“可有纸笔?”
  店家点点头,捧了绢纸和墨笔过来,又犹豫了:“您不是也要在我这墙上写字吧?我这墙虽然不新了,但也不想让客人们乱写。”
  旁边的谢琻听了不乐意了,指着沈梒道:“什么叫乱写?这位你可知是谁,去年的状元郎!他给你这提几个字就足够你光耀门楣的了。”
  “哎呦!”店家大惊,看着沈梒一拍大腿,连忙作揖赔礼,“得,是小的眼拙不识文曲星,您老尽管写,多写几个也算给咱们小店长脸了。”
  沈梒连连摇手,笑着无奈道:“让之你别在这里瞎说了,我字迹拙劣,哪儿拿得出手?我要纸笔是另有用处。”
  说罢,他提起绢纸盖在了墙体的墨迹之上,蘸墨提笔,凝神瞩目,落笔纸上。只见他笔走龙蛇,提肘落腕潇洒酣畅,一气呵成,顷刻之间便将墙上字迹原封不动地拓了下来。
  谢琻看着他,目露赞扬。这是行家人才懂的真章。若是本身对书法毫无研究,或者笔力不够,那便是照着描也描不像的,还会失了其中豪放的气势。能如沈梒这般一气呵成的,足见他本人功力也是不浅。
  拓完之后,沈梒提起纸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冲谢琻笑道:“你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琻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店家有了谢琻的那锭金子,又得知沈梒是状元,人顿时热情了起来,凑趣儿笑道:“两位客官若是想找这位大师父写的东西,何不去南山林儿里看看呢?”
  “南山林?”
  店家一指不远处,从窗户望去的确能看到一座小荒山,只是似乎并无人烟的样子:“就是那儿了。去年那位大师父吃了酒后觉得此处赏梅不尽兴,醉醺醺地便往南山林儿里走去了,一天半后回来,便向我们吹嘘说是看到了人间绝景的红梅。”
  听了这话,谢琻与沈梒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能追从先人脚步,又能赏到寒梅,何乐而不为?
  两人又从店家处装了满满两壶酒,趁着晌午恰好的日光,催马离店,不急不缓地向南山林的方向悠然而去。
  这一年来沈梒得洪武帝赏识,得了不少赏赐,终于有了些自己的积蓄,便卖掉了那头倔脾气的小毛驴后又买了只母马。这母马是花栗色的,估计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十分温顺,很适合骑术不佳的沈梒。
  而他去年那件只有夹层的大氅也让老仆拿去改了,在脖颈处加了一圈狐毛,虽不如谢琻给他的那件保暖,但也算好了不少。此时那红褐色的狐毛簇拥在沈梒线条流畅的侧脸之旁,随着马背起伏而在风中微微颤动,更显得那张面孔白皙秀颐,耳廓玉润,额鼻挺括。
  谢琻看着,只觉得心中一层有一层的欢喜上涌,几乎要呼之欲出。
  自二人在避暑山庄的万壑松风处和好之后,便又一起出现在京城的种种宴席之上,还时常一同外出交游。谢琻知道自己的心思,却又知道沈梒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男人,定然对自己的隐秘想法毫无察觉。谢琻倒是可以“强买强卖”,但沈梒这人看着虽温和但内里却十分钢直,一个不慎二人可能会朋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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