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这个吗?”季星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从声音里都透着虚弱,“我给你啊。”
“你疯了!不要命了吗?”莫叙盛怒,“就算你用神魂捆住我,我也不会真的死,反倒是你,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季星眠不再答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随便说一句话都是消耗。他撑在身边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去看封无昼的方向,却又不敢去看。他怕看到的景象是他不想看到的,更怕看到的景象是他想看到的。
无论是哪一种,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太好,如果是前者,他怕自己会更难过。如果是后者,他怕他会舍不得。
“轰”的一声巨响,头顶的碎石震落。
明亮的火光映照下来,将整个昏暗的空间尽数点亮。
凤凌轩和谢岚都没想到下面居然会是这个情景,一时愣住了。莫叙抓到机会,壮士断腕舍了半块魂身从季星眠身上抽离出来,化作一道光点顺着破开的裂口飞遁而走。
失去支点,季星眠脱力一般滑下去,心口处的强光渐渐隐灭。谢岚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下去接他,顺便叫醒另一边的凤凌轩,“你快去把他放出来啊。”
循环往复,那层薄膜对封无昼来说是克星,在凤凌轩面前反倒成了摆设,一点明火便轻松化开。
因为之前的消耗,季星眠身上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在往外渗血,衣服更是像被血泡过一般,谢岚根本不敢碰他,只是虚虚地托着不让他往下掉。
封无昼乍然脱困,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第一时间换成人型下去接他。
“师兄,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封无昼红着眼睛语无伦次地叫他,想不顾一切地把人晃醒,却又不敢乱碰。
就连只是这样虚虚地抱着,封无昼都能感觉到季星眠的身体在轻微地发颤,眉心紧蹙,完全是痛极了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一切的冷静自持都成了虚的,封无昼慌得手足无措,只凭着本能在给季星眠输灵力,还是凤凌轩先看不过去,“你给他喂点药啊。”
封无昼又连忙去翻药,然而药根本喂不进去,季星眠唇角不停地溢出鲜血,最终还是封无昼托着他的后脑吻着他,半强硬地给人灌进去。
铁锈的血气溢满了整个唇腔,封无昼却觉得这血味都要比他心底的苦涩来得更好。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季星眠终于有了要醒的迹象,他缓慢的睁开眼睛,目光转动些许,定在封无昼的身上。
“……无昼。”季星眠一开口,便有大股的血液不断溢出来,将他的声音都一道淹没了。
“先别说话。”封无昼握着他的手腕,拼命地将自己的灵力渡进去,“哥哥,你觉得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季星眠浑身都在痛,他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被戳了个窟窿,生命力不断地从中泄露出去。
莫叙说的对,他会死的。
“……无昼。”既然不能说话,季星眠干脆改用了写字的方式,他像封无昼刚化形时那样,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慢慢地写。
力气缺失,季星眠自以为自己写对了,实际上却是一团糟。封无昼辨不出他在写什么,却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在说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
这种道别般的话让封无昼彻底崩了,不管不顾地握住季星眠的手不让他再写下去,哽咽着道:“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错了。师兄,我求求你了,不要放弃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季星眠就从来没有见过封无昼掉眼泪,不管是小时候因为跟不上进度而委屈,还是长大后故意讨可怜,尽管他有很多次红着眼眶,却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哭过。
可这一次,季星眠却见到了。封无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一部分落进他的眼睛里,另一部分落到他的脸上,和着他原本的泪痕沿着唇角落下去。
季星眠在满嘴的铁锈中品出一点咸涩,恍然间想到,原来无昼的眼泪也一样是咸的。
跟他一样。
季星眠想让他不要哭了,视线却一点一点地暗下去。他听到封无昼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却没办法再给他回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HEHEHEHEHEHE!
下章就发糖!
顺便师祖的话听听就好不要全信,别忘了他是个传销头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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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季星眠醒在一个早上,他先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睛,看到碎而乱的光斑。那些光斑缓慢凝聚,最终形成一片陌生的屋顶。
“咦,他醒了。”
有人声自身旁传来,季星眠下意识偏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放大的鬼脸。
那鬼脸跟他对视半晌,慢吞吞地缩回去,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不怕呀?”
随着她身体往后退开,季星眠也看清了她。身量不高,声音稚嫩,约莫七八岁。那张鬼脸也不真正是她的脸,而是一张面具,很像凡俗界鬼节时孩童们玩闹时戴的那种。
奇怪,他为什么要说凡俗界。
季星眠本能地感觉到哪里不对,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名女童又叫他一遍,伸出嫩白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理人呀。”
“抱歉。”季星眠歉意道:“方才有些走神。”
女童嘟了嘟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域主说过他身子弱,现在才刚醒,你不要闹他。”
这声音来自另一个男童,他和先前那女童差不多的岁数,脸上也同样戴着一张鬼面具,花纹相似,只是细节处有所不同。
见季星眠看向自己,男童先是一本正经地躬身作揖,再道:“公子您好,欢迎您来到冥域做客,我是牛头,她是马面,您叫我们小牛小马就好。”
季星眠:“……”
牛头马面,听起来怎么像是凡俗话本里的阴曹地府,冥域又是什么地方?
季星眠试图在记忆里翻找,却意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名字和一些常识之外,他的记忆里尽是大段大段的空白。
“我好像有些忘记了。”季星眠神色有些迷茫,“我先前是出过什么事吗?”
“正常啦。”女童坐在榻边,悬空的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你先前魂魄碎得那么厉害,能拼好就不错了,只是丢一点记忆已经是万幸啦。”
碎魂?
季星眠听得有些糊涂,这是他已经死了的意思吗?
被女童这话一点,季星眠才突然发觉,他似乎是一直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另外两个小孩,他们似乎也是没有呼吸的。
“你别乱吓唬他。”男童急急道:“你现在只是刚醒过来,融合得还不太好,等以后机会到了就会想起来的。”
季星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多谢。”
刚吓唬完人就被拆台,女童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跳下地,哒哒地跑到外间,很快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双手举着放到季星眠面前,“你该吃药啦,要全部喝光哦。”
那药汁是棕褐色的,熬得浓稠,还在冒着热气。药碗旁边还贴心地摆了一个瓷白小碟,上面堆着几颗蜜饯。
看来这女童虽然总是古灵精怪地想要吓他,心却倒是不坏。
季星眠道谢后端到榻边的矮桌上,边搅动着等它凉下来,边又有些好奇,“死人也要喝药吗?”
“你没有死啊。”大概知道了男童总是拆台,女童这次没有再吓他,“你活得好好的呢。”她说着又撇了撇嘴,“你要真是死了,那谁还不得把我们这给掀翻天。”
季星眠被她话中内容引走注意力,搅动的动作跟着停下,“谁?”
“是送您来的那位公子。”这次换成了男童回答,他照顾到季星眠失忆,又认真地描述了一遍,“黑衣服,长头发,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
“哎呀你别说啦,照你这说的,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人。”女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等那谁回来了,他们自然就见到了。”
“哦……”男童乖乖住声,又突然想起来一句,“对了,他的眼睛很红。”
眼睛很红?
这倒算是个特征,但季星眠现在记忆缺失,也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眼睛很红的人是谁。便问,“他去哪了?”
“去给你找药了,你醒的不巧,他之前一直都在的,就今天出去了。”女童边答边看了一眼天色,又补充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间的房门便被从外推开,急促的脚步声向里而来,却在踏进内间的那一瞬猛地停住了。
季星眠抬眸看过去,看到了男童描述里的那个人。
黑衣服,长头发,个子很高,脸很漂亮,眼睛……也是真的很红……
不是那种天生的红,而是有很多的休息不足而带来的红血丝,显得整个人有些憔悴。
来人怔然看着他,苍白的唇上下动了动,却只发出了气声。停顿许久,来人终于向他走来,在他的榻边慢慢蹲下去,像是在碰什么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轻声又叫了他一遍。
许是距离缩短的原因,这一次季星眠听清了,他叫的是“师兄”。
没来由的,季星眠沉寂已久的心跳猛地动了一下,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逐渐缓慢而有力地跳起来。
季星眠看着他红着的眼眶,心脏忽然抽疼一下。他虽然还是想不起来这个人,但却本能地觉得,这个人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他不想看他哭,更不想看他难过。
“抱歉,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可以问你的名字吗?”季星眠本意是想问他的名字,却没想到对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师兄……”他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再是痛楚和绝望,握着他的手倏忽收紧,轻微颤抖,连声音都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季星眠手足无措地把他拉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求助般地望向旁边两个小孩。
“他不是只忘了你啦。”女童看不下去道:“他融合得不太好,除了名字都不记得了。”
“嗯嗯。”男童跟着附和,不忘补充,“而且也只是暂时的,还会有机会想起来的。”
经过轮番解释,来人总算是平静下来,握着季星眠的手低声道:“我叫无昼。”
“师兄,我叫封无昼。”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紧紧地粘在季星眠的脸上,眼睛里带着希冀,像是期待着季星眠会想起什么一般。
季星眠也确实努力地回想了,可除了一片空白之外,他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起,我……”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封无昼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把他揽进怀里,下巴在他头顶轻蹭了蹭,“哥哥,你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先前对方叫他师兄时,季星眠还以为两人是师兄弟关系,然而后来听他失忆后,对方的反应又全然不像是普通师门情谊。
这让季星眠有稍微想歪,觉得两人也许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才是,可现在对方又叫他哥哥……
季星眠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了,他有心想问,又怕说错话把对方刺激得更难受,思来想去还是闭上了嘴,任由对方抱着。
“他该喝药了!”女童气鼓鼓地看着二人,再次强调道:“再不喝就凉了!”
先前心思都挂在封无昼身上,季星眠这才记起房间里还有两个小童,慌忙把人推开。
想到他就这么在两个小童面前跟另外一个人抱了这么久,季星眠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身体向后挪开些许,跟身前的人拉开一点距离。
封无昼倒是神色如常,还略微不满地看了一眼两个小童,语气不善,“你们还不回去?”
“域主吩咐过我们要监督他把药喝完。”女童顶着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回答,半点不怵。
封无昼轻哼一声,这才收回目光,把一旁搁置的药碗端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季星眠连忙伸手去接,却被封无昼轻轻挡开了。
“让我来好么?”封无昼单手握住他,轻轻扣住他的指尖,“师兄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就让我来照顾师兄好不好?”
少年目光殷殷地瞧着他,语气诚恳,神情满是期许,言语更似乞求,任谁都无法轻易拒绝,
“好。”季星眠心下一软,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谢谢师兄。”封无昼终于笑起来,眉眼舒展,像是做什么仪式一般牵过他的指尖放在唇边虔诚地轻吻,“我会做好的。”
只是喝个药而已……
季星眠脸上莫名地发烫,竭力忽视房间里另外两个小童的存在感,只专心把注意力放在喝药这件事上。
放了那么久的药早就已经不烫,按理说是可以一口气闷完,却硬生生喂了快一炷香。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季星眠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想开口道谢,唇边却又被递过来一颗蜜饯。
只是喂药季星眠还能强迫自己装作这是正常的互动,在两个小童面前硬撑下去,但这喂糖就怎么也没办法洗脑了。
季星眠略微窘迫地抓住封无昼的手腕,声若蚊蝇,“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