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季星眠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我不怪他,但我不会代表别人原谅他,就像你不应该代表他来跟我道歉。”
温琼没再说话,季星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便最后告退下楼。
封无昼已经等在楼下,上前用伞接住他,“师兄怎么这么晚才下来,我都要上去找你了。”
“没什么。”季星眠摇头,却忽然注意到什么,“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师兄才发现么?”封无昼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快要成年了。”
妖族一向是修为够了就能步入成年阶段二次化形,封无昼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他的真实修为早过了那个点,外形却一直没跟上。
先前是刻意压着的原因,现在既然已经不需要掩藏修为,他便没再压制外形的转变。
也是因为连着一段时间两人都在一起,季星眠才没发觉到这一点,直到在一把伞下时才恍然意识到对方似乎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成年的话,那也就是说……
季星眠猛然想起前几天的对话,耳根微微发烫,垂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封无昼自然没漏掉他这点小动作,却没立刻戳穿他,也跟着装作没往那边想的模样,撑着伞和他一起走。
两人一直走出很远,直到远远地看到一层白雾般的屏障。封无昼将手中的伞轻掷出去,悬浮在二人上空。
那伞高速旋转起来,放出一道光幕笼住二人。有这层结界,二人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道屏障。
修者运转灵力即可挡住雨水,二人伤势都已经好了大半,即便是下什么瓢泼大雨也不需要这种外物,封无昼会撑伞,只能是他自己想撑。
季星眠原以为他这把伞是撑着好玩,想不到竟然还是件法宝,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自己做的,师兄看好看吗?”封无昼献宝般地凑过来,打开伞让他看里面的伞面。
那伞表面普通,里面却出乎意料地题了画。季星眠乍一眼还没看出什么,只觉得有些眼熟,细看却觉得有些不对,再仔细一回忆……
这不就是之前他失忆时被封无昼强抱着画的那副秘戏图吗!只是从正面改成了背影,又因为油纸而显得有些模糊而已。
先前那张画被季星眠收到角落,昨日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刻意找了,只是没能找到,还以为是丢了,想不到竟然是被封无昼拿走,还重新炼制成了法宝……
季星眠脸上霎时烧了起来,不敢想这种东西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样,他伸手想去夺,却被封无昼眼疾手快地藏到了身后。
“师兄真是狠心,我那么辛苦画的画,还认真地做了画框,师兄却丢到角落里吃灰。”封无昼轻哼一声,“若不是我抢先一步拿走,师兄是不是就要把它扔啦?”
“我哪有要扔它。”季星眠又气又恼,“你画出来自己看就算了,还……还把它做成……”
“我没有要给别人看。”封无昼连忙乖乖把伞递过来,解释道:“我在上面用过术法的,只有我才能打开,也只有进到伞下的人才能看到上面的东西,而且也只有背影。”
“那也不行!”季星眠把伞没收起来,说什么都不肯还给他,“总之不许再用!”
见他真的生气,封无昼也不敢说想要回来的话,乖巧地缩成鹌鹑,一直到快要进到人族地界,看他心情好些了才敢过来见缝插针地挨过来。
季星眠对他向来气不过多久,这次却不想那么轻易地揭过这件事,存心要让他长长记性,刻意狠下心,收拢了视线没有看他。
回来前,季星眠只模糊地跟秦黎说了自己受了点伤没有大碍在休养,过写日子便会回去,详细的时间却是没有提到的。却没想两人刚到人族边界不久,便被秦黎派出的巡逻队伍发现,恭恭敬敬地请到了营地内。
更出乎意料的是,秦黎居然也来了。
顾不得有旁人在场,秦黎径直上来握着着他的肩膀,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我看你信上说受伤了,伤到哪里,现在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长串的问题抛出来,季星眠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已经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开口像是还要问,目光却忽得移到旁边的封无昼身上,迟疑道:“这位是……”
“这是无昼。”季星眠怕他想不起来,又小声提醒他一句,“你见过的,小黑龙,还记得吗?”
秦黎:“……”
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是……
秦黎看看眼前这个比自家弟弟还要高小半个头的人,再想想记忆里那个身材纤细人畜无害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第68章
不怪秦黎认不出来,实在是封无昼现在的样子跟之前实在是有些差别。体型拔高后,纵然样貌并没有太大差别。很多东西也跟着有了一些变化,变得难以忽视。
再加上封无昼并没有刻意去弱化那些东西,整个人就显得更为凸出。只和季星眠回来的那一路上,他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没关系。
秦黎强撑着安慰自己,外形不能代表什么,具体还是要看两人间的相处模式。
自从发现季星眠有那方面的倾向后,秦黎私下里特意去找了一些案例来研究,发现也不是武力值比较高外表比较高大阳刚的就一定会占据主动的地位。
不行,怎么这样一想觉得自家弟弟更危险了。
秦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带着二人进屋,决定把前面的印象都清空,近距离观察一下二人的相处模式再做判定。
无关之人都被留在屋外,季星眠不知道秦黎短短一会儿就想了那么多,见周围没了外人,便直接问,“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会回来,还亲自……”
他本来是想问秦黎为何会亲自过来,却没想到他叫了那一声后,另外两人的反应都不太对劲,看彼此的目光更是多了点什么不太友好的情绪。
封无昼也便罢了,醋点简直低到不可思议,季星眠都快习惯了。可秦黎是为什么?不是他说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许喊皇兄的吗?
“哥?”季星眠又重新叫了一遍,秦黎才终于有了回应,“嗯……”
“是国师告诉我的。”秦黎道:“他出关了,留了信告诉我说你近两天会从这边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季星眠有一瞬间的愣怔,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师尊什么时候出关的?”
“具体的时间我不知道。”秦黎取出一封信递给他,看着他的目光隐含担忧,“是底下有人来报说国师府有异象,我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给我留了信,这封是他交代我要转交给你的。”
对于这封信,季星眠毫无预料,接过来也不知道该不该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季星眠可能需要时间消化,秦黎便刻意找了个借口出去。他本来还想过要不要把封无昼也一起请走,但考虑到好不容易跟弟弟见面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遂暂时忍下了这一念头,决定再观察看看。
也是凑巧,秦黎刚离开房间,便有人来请示他何时回程。
这时刚过午时不久,理论上是可以继续启程的。但考虑到季星眠刚回来,又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秦黎便决定歇息一日,明天再出发。
行程确定下来,秦黎便顺道回去和季星眠说一声,见房门没关,左右也刚离开没一会儿,他便没再敲门,直接进去,“阿涟,下午我们……”
后半句话在秦黎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后顿住,季星眠正被压在椅子上亲吻,双目微阖,因姿势的原因而被迫仰着修长的脖颈,抓着身上人手臂的五指绷紧,骨节泛白。
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也还不知道是不是太忘我的关系,那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过来,秦黎的神色瞬间黑了下来,重重地咳了一声。
房间里的人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季星眠慌忙把人推开拉到身后,脸颊微红,“哥,你怎么回来了?”
这种时候还不忘护着那小崽子,秦黎只觉酸得都要冒泡,偏偏还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刚才跟人确定明日启程回皇都,我来跟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季星眠正是心虚的时候,连忙乖巧表示都听他安排。
秦黎没再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刻意把门关上了。
这个动作原本并没有什么深意,但放在这个时候,就难免不让人多想。
季星眠的脸比之前烫得还要厉害,把身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以后白天不许碰我。”
“不要。”封无昼一口拒绝,硬是挤过来抱他,“还不是师兄你先一路都不理我的,回来后也只跟别人说话不看我。”
“你……”季星眠自知理亏,“那还不是你先做……”
“我错了。”封无昼抢着话亲他,将他的后半句话堵回去,“我认错好不好,师兄别生气了。”
季星眠开口就被他亲一下,来回几次也被闹得没脾气。但想到刚才被秦黎撞破的事情,还是恨不得把封无昼爆锤一顿才好。
如果只是亲吻被撞破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没有一个人发觉有人过来,还是秦黎出声提醒他们。
季星眠脸红到快要爆炸,有心想问封无昼为什么没发现秦黎过来,但这一问题又必然牵扯到他自己为什么没发现。
总不能说是他太投入了吧……
其实早在秦黎出现在走廊的时候,封无昼就是发觉了的,也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停下来。
但封无昼很快又想到虽然秦黎他们已经在他的有心设计下误会他们是那种关系,季星眠本人却是没有正式往外承认过的。
封无昼有心想逼一把,就没停下,还刻意吻得更深了一点,让季星眠无暇他顾。
“师兄……”封无昼环着季星眠的肩膀,乖巧又讨好地亲他的唇角,“师兄别生气了,我真的错了。”
“……下不为例。”季星眠偏开头,总算是把这一章揭了过去。
未免再引出什么火来,季星眠坐直一些,余光瞥见桌上的信,将之拿起来,边拆信边转移话题问,“你知道他出关的事情吗?”
这是在说国师了。
之前季星眠就有考虑过国师为何突然闭关不出的问题,但他一直以为国师是自己闭关的,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被什么人困住了。
“知道。”封无昼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季星眠拆信的动作顿住,回眸看向他。封无昼这次没再隐瞒,将之前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上一世,因为莫叙的一些有意引导,封无昼对温璟的成见很深,重生后因为暂时找不到莫叙,封无昼一开始找上的人其实是温璟。
然而因为本源之力的存在,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其实并不只是他和季星眠两个,封途和莫叙也同样如此。
被动重生的封途理清前因后果,选择护了温璟一把,这才有了温璟的突然闭关。
莫叙死后,封无昼和封途有过一次短暂交涉,作为出手救季星眠的报答,他要放下对温璟的成见。但这却是不用对季星眠说明的了,封无昼将这一段模糊带过,只说他们达成了和解。
原来是刻意和他在的时间错开了。
季星眠没什么意外的情绪,却难免感到五味杂陈。但或许这样的结果也还可以,毕竟他也不知道如果见到那个人,他需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就像很多事情他明白,但却始终不能认可。
师徒一场,终归陌路。
信纸只有很薄的一张,内容也很短,只有一行字,是一句道歉。
不知道旁人在他的处境上对这句道歉会如何解读,但对季星眠来说,它是一种认可和肯定。他和国师有不同的处事态度和理念,并最终走向殊途,但这不代表谁就一定是错的。
重来一次,真正认识到莫叙的存在之后,季星眠对国师的很多做法都有了重新的认识,但不代表他会认可对方。
在季星眠的认知里,一个人的生命该如何开始和结束,是不应该被人为操控更改的。
即便是为了大义也不可以。
“师兄。”封无昼从背后拥住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季星眠回神,将手中的信纸折好塞回到信封里,“这样很好。”
房门被从外敲响,季星眠起身去开,见是一名常跟在秦黎身后的随侍,身后还跟了几个医工打扮的修者。
“小王爷。”随侍行礼,再道:“太子殿下安排臣带他们来为你们诊脉。”
季星眠瞄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医修,知道秦黎大概是是怕他有所隐瞒,便没拒绝,叫上封无昼一起出来了。
因为分类不同,两人是分开进行的。封无昼初时还配合,但被拉着做了一下午还不结束后,就渐渐回过味来秦黎是有意在折腾他,但又偏偏每个步骤还都挑不出错。
一直到过了子时,那些医修才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接连告退。封无昼抱着一沓可有可无的药单回去,却在季星眠院外就被拦了下来。
“殿下有吩咐,小王爷伤在内府需要静养,子时后不可打扰。”守门的侍从堆着笑,态度恭敬地挑不出一丝错处,“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妨明日再来吧。”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