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这是要命吧。
这下难办了,事实是事实;他刚刚回城,根基不稳,纵然有将士们往日的忠诚,但今时不同往日,谁都不愿意在青盐身上下赌注,地下城如果覆灭,南城就地玩完,谁也活不消停。
“不知哥哥是听谁讹传?”
“不管是不是讹,你回来也未曾慰问过将士们,该让他们安心。”
“嗯......”青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哥哥说的是,还请赐教如何安将心呢?”
青缇笑道:“随我来。”
江城子在后紧张地拉住青盐抬手便走的衣袖,“不行!这是套!不能去!”
“无妨。”青盐安慰的拍拍他的手,与一众人等回主城的武场,武场很宽阔,地下城是一座没有天的城,青盐抬头看了看,高耸的石壁,突然想要回到地面上去。
他在地下城生活了二十几年,只在地上过活两年而已,却觉得那里才是他们该存在的地方。
“实不相瞒。”青盐背手负立在高台上,扫视在场下仰视他的将士们,“我确实失去了以往的记忆......”
此话一出,场面便有些收不住。
“城主真的遭人迫害武功尽失了!”
“完了,城主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带领地下城啊?”
“大战在即,看来还是要副城接管才行!”
“少主也是可怜,哎......”
“别说了别说了,有副城也是一样的。”
青缇皱起眉头,痛心疾首,“青盐,你为何不说?我好给你找大夫医治啊!”
青盐:“北国与东结盟攻来,时不我待,不愿动摇军心。”
青缇:“这是大事!你该告诉我的!怎能防备你的亲哥哥呢?”
“并不是防备,”青盐淡淡笑道:“我虽失去一些闲散记忆,但骨子里的本倒是一点都没忘。”
青缇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青盐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江城子身上,江城子恭敬递过他的剑,青盐接下随手一抛丢给青缇,“谁赢,谁坐这个位置。”
青缇没想到他敢当众挑战他,心里突然就没了底,如果消息来得不够准确,他的线人也很有可能被利用了;但是......赌还是不赌?
“你我手足,怎能自相争斗?”
话虽这么说,青缇却迈步慢慢走上比武台。
青盐轻轻一笑,“哥哥,除了你,没人敢跟我打;你不如趁机安心。”
“哎......你这......我也不能欺负你啊!”青缇说罢想要朝台下扔掉手里的剑,青盐上前虚扶一下,顺道在锋利的剑刃上滑出一道血口,“我这是在安军心。”
南浔非常有眼力见儿的送上来一张生死契,青盐染血的指尖在那契上一点,两指夹住递给青缇,“哥哥,请。”
他这一下,又把大家给搞蒙了。
自从青盐回到地下城,他武功尽失毫无记忆的传闻就闹开了,那几日他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出城,这捕风捉影的虚幻没一会儿就传的人心惶惶,不信也信;可是现在他竟然与青缇成生死契,要知道地下城许多年都没人签生死契来比武,这摆明就是胸有成竹,没有熄武啊!
鸭子已经赶上架,不签不行;青缇嘴上忧心忡忡,手上可是一点儿没犹豫,“弟弟,你这是何苦?我们兄弟之间何故闹成这样!你放心,我点到为止,绝不伤你分毫。”
青盐垂目听他曰完,见已印上血指,才面无表情的半抬眼皮瞥他,“哥哥倒是了解我颇深。”
青缇:“......”他还真是被这眼神震慑的心慌一瞬。
这个亲弟弟,他是最清楚不过;性格温顺,宅心仁厚,就是人尽可欺的脾气,从小到大并未跟他红过脸,要什么都给,怎么欺负都不哭,父亲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才让他做了城主。
不过此刻这眼神倒是染着易察的凌厉之势,估计是长大了的缘故。
青缇盘算到今天,走过多少苦楚,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他也顾不得兄弟情谊。
好弟弟,你别怪我心狠。
第六十三章 他该如何?
青盐不能先出手,青缇也不打算让他先出手;剑锋够狠,青盐一开始闪躲心口便痛,毒一次一次发,他的体力也越来越不济,隐在心口的毒似是即将喷薄而出。
不行,必须速战速决。
“哥哥,”青盐没有剑,不近身无法出手,每次都闪到青缇近身,几次得手只是玩儿似的打他一下,并不动真格,“两年前的灭口,你为什么没死?”
他有幸留下一命却是千疮百孔,他的亲哥哥稳坐城主宝座,看样子可是活得风生水起。
“你在说什么弟弟?”
这哥哥弟弟在他们嘴里说出来,好似是个贬义词。
“哥哥心里清楚。”青盐三句点他的火,“看看你这狠劲,好似我才是灭你口的人,哥哥,从前的事我当真不记得;从前的青盐也真的死了,但你心里想什么,现在你的亲弟弟,可是清楚的很。”
青缇被他格了一下手肘,有些急了,剑气越发快的刺向他,“胡说八道!”
青盐不动声色,“哥哥,你永远赢不了我,今日你不杀我,我也让你下不去这个台。”
说罢,青盐一个虚晃,躲过青缇终于被激怒而气急败坏戳来的剑;在众人眼里,青衣少年脚尖迅速踹上他的膝盖骨,趁他俯身,横臂切下他的手肘,赶这空挡夺了剑,反回身一剑刺进青缇的心窝口,“你输了,哥哥,”
心口的位置渗出鲜血,青盐面无表情收回剑丢给台下的江城子,“不知是谁在后编排我,故意动摇军心;从今往后,地下城只有我这一个城主;生死契已签,我不能要哥哥的命,只能免了你副城的职,哥哥代我操劳了两年,也是尽心尽力,日后便去游山玩水松快松快。”
青盐说到这儿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将士们,战事迫在眉睫,不容纷乱,希望大家给予我信任,共同赴敌,保卫疆土!”
南浔率先在台下单膝跪地,俯首称臣,声如洪钟。
“王剑所指,吾心所向;随王远征,覆军杀将!”
“王剑所指,吾心所向;随王远征,覆军杀将!”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青盐满怀关心的扶起身边气到出神的哥哥,柔声道:“哥哥,我带你下去包扎。”
“青盐你这个混蛋!你是禽兽!我是你哥哥!你要干嘛?你要杀我吗?混蛋!放开我!放手!”
青缇在青盐手里一顿扑腾,青盐皱起好看的眉头,干脆一手把他扔给江城子,“带下去,我待会儿审。”
捱到回房间,青盐再没能忍住,一口血喷在地上;南浔立刻上来扶住,“怎么又吐血了。”
青盐坐到桌边喝了口茶水漱口,将嘴里的血沫吐在痰盂中,“毒发的勤,倒是控制的越来越好。”
缓了半天,青盐站起身,“走吧,陪我去会会我的哥哥。”
青缇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双眼猩红如疯狗,青盐坐在江城子给准备好的软椅上,与他对坐,“本还担心剑刺的深,现在看哥哥还会咬人,倒是放心不少。”
青缇:“你还是人吗?我是你亲哥!你是个禽兽!你就是个禽兽!”
“嗯——”青盐不置可否,“咱们一家子倒是出了两个禽兽,最近忙,不便多听哥哥骂街,你只说出是谁告诉你我武功尽失,就放了你。”
“呵,哈哈!”青缇听他这样说,反而大笑起来,“你做梦都想不到!”
青盐近来越发没有耐心,见他不好好做人,自己也没心情做人了,“那好办。把嘴堵上,就在这屋让哥哥尝尝刑具的味,对外一律称养病不见,什么时候把骨头伺候软了,再来叫我。”
青缇咆哮刚出,呜咽声紧随其后;南浔踌躇着跟在大步流星的青盐身后,“副......到底是亲兄弟,这样做会不会太绝了?”
青盐瞥他一眼,满不在乎,“我不记得过往,如果不是套话,那台子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南浔欲言又止,到底没接着说什么。
“南浔,”青盐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你怪我无情?”
“不不,属下不敢。”
青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和笑道:“人总是会变的,你的少主已经死在悬崖下,别再想他。”
他的语气动作都很温柔,但南浔就是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这些日子青盐不复从前的一字一句,都在提醒他,他们从前的少主,真的死去了。
青缇到底是地下城的副城,一夜而已,悄无生息便被救出地下城;青盐不急不恼,直接对外宣布哥哥出去游山玩水;他自己则每日训练将士,关注地上的动静。
三日后,青盐便听到一个好消息。
鱼饵上钩了。
青盐是更喜欢地上的日子,即使是月光也贪恋的紧;南浔一路好言好语的哄他才把他哄到山里隐在乱石之后;乱石后只有一处小木屋,非常隐秘,却破破烂烂。
寒风乍起,青盐蹙起眉头,南浔立刻脱下氅衣给青盐披上,“城主再忍忍,就快了。”
青盐闭目将额头抵在坚硬冰凉的石壁上,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庄寒酥那混球来。
“殿下!”
正胡思乱想着,青盐听见小木屋里传出这一声殿下,身子僵住一动未动。
到底是谁把他的隐疾告知给这虎狼之人?殿下——谁的殿下?
青盐突然有点不想听。
他尝过万箭穿心的痛,怎能不怕再刺一剑时那刺骨清醒的冰凉?
那穿心箭凝结出的寒霜冷如刀,比这面前的石壁无情百倍。
如果真是那人,他当如何?
青盐不知不觉手已经抖起来,一时没忍住,胡乱抓住南浔的手掌;南浔以为他是冷的发抖,担忧的环住青盐,才发觉这人急促喘息着,肩膀都在微颤。
“殿下!您怎能骗我?那畜生是有武功的!”
“他把我们都给骗了,拿下我的职,还对我用刑!”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您想个办法啊!不能让他得手!”
“殿下,殿下?”
那位殿下始终没有出声,青盐突然想;那人武功在他之上,他现下这般不克制呼吸,也许早就被他发现。
“啊!唔!殿下!您......啊!”
屋中传来一阵混乱,青盐恨自己耳朵的灵敏,听出是谁给青缇强灌了什么东西,还打折他那块骨头。
“你还没有资格与我们殿下如此说话。留你条命,别给脸不要。”
屋中三人脚步连串响起,那人竟一言未发就要走。
南浔想要追过去,被青盐止住,“你看着他,我去追。”
第六十四章 怕你中毒
寒风如针刺滑过脸,青盐脚下疾驰飞掠点起一地雪白,纵然狂奔,青盐跟的也有些吃力,内耗过大,毒又上心口开始犯病,青盐不拿命当自己的,忽略不适紧追在后。
然后,他就追到了庄府门口。
青盐隔得远,夜深看不出仔细轮廓。他捏到双拳泛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血气上涌,有一种被狠狠背叛的刺痛。
他想过他是敌人,他也没忘那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但是都不如此刻这种被背叛后的刀割让自己噎的胸口生疼。
像是生吞了一只刺猬,扎得他咽不下吐不出。
他竟然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上那个从开始就算计他的人。
难道是因为欲望上的碰撞让他莫名产生依恋?
那两人翻身下马进了庄府,青盐站在雪中,突然苦笑一声。
他活该。
不知自己傻乎乎的站了多久,青盐转身迈开毫无知觉的一只脚,往出艰难蹭了一步。
“吁——”
这一声低喝叫青盐不由自主顿住脚步,脑中一时竟忘了思考,那本僵硬立于风雪中的少年猛然回身,竟见一人在庄府门口下马。
庄寒酥正翻身下马,拢了拢氅衣,灵善便从里迎出来,“王爷,殿……”
灵善还没说两个字,余光瞥见一道青影朝他们袭来,那人速度之快,灵善都未反应过来,庄寒酥便伸手格挡。
灵善快速进入战斗状态,正准备举剑相助,却发现这身影莫名熟悉。
“呃……青盐公子?”
不是不知道这俩人见面就打,但真没想到是这一幅你死我活的架势。
庄寒酥怕他犯病,不敢与他多打,见青盐疯了似的乱出招,干脆不再躲闪;生受住青盐锤到胸口的一击,闷哼一声反握住这纤细手腕,轻巧往怀里一带,从后紧紧勒住他。
“你就这么表达对夫君的思念?”庄寒酥这时候还不忘调侃他,青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在他怀里挣扎,庄寒酥被他磨的小腹窜起热流,连忙在他耳边哄他,“心肝儿别乱动,你这是要我的命呢?”
青盐:“……”
“怎么了?嗯?”庄寒酥如搂救命稻草一般紧,将头埋在他肩膀大狗一样使劲儿闻,“我好想你。”
“放开。”青盐刚刚仿佛地狱里走一遭,这会儿发泄出来,已经恢复基本理智;多次亲密无间的交融生出的这么点儿默契全用在这里,庄寒酥知他情绪不对,竟没再缠着,乖乖松开。
青盐回头看他,“你去哪儿了?”
庄寒酥眼睛一眯,“有个孙子说要见我,把我约去茶楼晾了我一宿。”
灵善这时才插话,“王爷,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什么毛病?”庄寒酥不耐烦的皱起俊眉,“约我去茶楼,跑我家来等我?有病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