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池眼中闪过探究,俯下身看仔细了那菊花样式的花灯上描着的字。
原来真不是看错。
本以为是看错了,那上面怎么会有师尊的名字?现下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段话,还是一个人特意写给师尊的。
“斯人若虹,遇方知有。”
落字卿辰。
靳池扫视了周围的人群,没有任何异常,掐了一个诀把花灯烧毁沉在河底,再起身后,开始回忆起脑海里是否有卿辰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一无所获。
他不认识这个叫做卿辰的人。这个卿辰又是谁?为何会对师尊写出这样的东西?他有什么企图?师尊认不认识他?师尊和他的关系怎么样?他是不是对师尊也有那样的心思?
已至少年的靳池褪去了孩童特有的圆润,整张脸逐渐立体富有轮廓。一双星眸剑眉下是微勾上挑的唇角,这般万里挑一的俊美少年郎引得无数少女痴声尖叫。
但是这样的少年目光至始至终都只放在他亲爱的师尊身上。
“师尊,小心台阶。”他跟在漯积臣身后贴心地像个小棉袄,生怕漯积臣哪里绊脚,说话也显得小心翼翼的。
全鸿宴席上分三五六等客,漯积臣被安排到了三等席座,靳池作为岐山风坨的入门弟子身份被安排到了六等。
遥遥望着对面落座的师尊,靳池觉得自己与师尊之间宛若隔了一条秘境之河,心中空落落的缺失了一大块。
身旁有人刻意找靳池交谈,见他一脸寒冰,便望而却步了。这人怎么身上莫名其妙地散发出来敌意?
再将画面转向漯积臣,他与身边那名女子谈笑风生,温和的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同,不知那名女子师出何派,温婉贤淑,样貌顶好,举手投足如花在细涓中流淌。
靳池眸里闪过一缕不明意味的寒气,时辰已到开始用饭,他低下头用筷子夹起菜往嘴里塞了一口,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为何他觉得今日的饭菜异常的酸,就好像南山教派的后厨把醋放多了?
嫌弃地放下筷子,靳池又瞪着眼睛看漯积臣的一举一动,有没有逾矩什么的。
盯着看了半天,什么没看着,倒是欣赏了许久师尊用饭时的美景,靳池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端起茶杯正饮一口,结果看了接下来的画面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渣子喷对面那女的脸上。
那如花美眷的女子忽然抱住了漯积臣的腰,似喝醉了模样,脸上粉云挂起,眼神迷离,抚摸着漯积臣的腰带还有要亲上漯积臣的趋势。
靳池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茶杯被拧碎,液体哗啦啦流到桌面上,两旁客人面露嫌弃,可又觉得此人如同疯子,还是不要把嫌弃表现的太明显把对方得罪了好。
他握紧膝上的拳头,想要站起身阻止,但他只是一介小小的入门弟子,有什么资格去介入师尊一辈的事情?
于是靳池不断心中念叨:师尊,推开她,推开她啊!
可漯积臣偏生不如他愿,远远看去,竟然将女子打横抱起,向周围的人问清楚客房的位置便转身离开了。漯积臣旁边的人面怀春色,看起来比那漯积臣怀里的女子还要娇羞不止,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恐怕多是想的一些难得漯积臣冰冷如斯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实在是好戏!
靳池颤抖着身子豁然起身,快步跟着漯积臣离开的方向走去。
客房内巧合的朱烛红帐,漯积臣把“女子”安置在床上后起身欲走,“女子”悠悠转醒,坐起身子问道:“汪记铭呢?漯积臣?怎么是你?汪记铭不是坐老子旁边吗?为什么不见了?”
漯积臣难得平静的面容有了一些崩裂:“不知。”
他对这个爱女装的师兄已经无法正常思想看待。
“该死…嘶!头好痛!我是不是喝多了?”
从一开始洪航就坐错了位置,漯积臣忘记告诉他了。若非风不展特意嘱咐要照顾好这个喝了酒就不省人事的师兄,他恐怕也不会多看洪航一眼。
洪航在一旁坐着怀疑人生,这时客房的门被大力撞击开来。
“师尊,您可有大碍?”
这声音漯积臣是记得的。
第88章 驰骋夫夫4
“放肆。”洪航哪里认得眼前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弟子是谁家的,管他呢先说句“放肆”肯定是没错的。
进来的弟子眼神里写满占有欲,把洪航看得脊背发凉,弱不禁风地想莫非是对自己……
不过洪航还真想错了。靳池要有那意思也绝不是他。
“你进来做什么?”漯积臣冷冷地看着进来没有任何行礼,也没有经过允许擅闯进来的靳池,眉目间尽是不满。
靳池委屈,一咬牙,指着洪航道:“师尊跟她单独在一起有失声誉。”
“哎!我发现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洪航坐在床上气的两撇剑眉一歪,酒醒了大半,说话气势如虹,显然忘了自己还是女子的身份。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靳池一遍,不是自己门下的,难道是漯师弟的弟子?怎么整的跟漯师弟老婆似的管那么宽。
漯积臣面无表情地看着才至少年却已经和他一样高的靳池,声音比寒冬腊月还要冰冷刺骨:“这不是你该管的,与你无关,出去。”
靳池的眸子霎那暗沉,垂下眼睑,握紧了身侧的十指。为什么师尊对别的女子就可以笑脸相迎,为什么对他的弟子就如此不耐烦?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是为了他好吗?如果被其他有心人看到,师尊出去还有何颜面?还有…还有…他怎么可以和别的人卿卿我我!
靳池犟在原地,十头牛都拉不走的韧劲。
洪航看了不禁佩服,心道我学到了,下次对汪记铭那臭小子也可以这么试一试。让他给老子清空购物清单,不然不准走。
“敢问弟子有何说错?”
这是第一次靳池和漯积臣反着来,他可怜巴巴地注视漯积臣,双眼浸布委屈。师尊可有在意过他?可有想过他会不会难过?
哪次不是逆来顺受的弟子公然和自己对着干,况且只是一个小小的门下弟子,居然在这里嚣张地质问自己,且将手伸到自己这边来,天借给他的胆子?如此一想,漯积臣表情更加冷漠,本就看不见喜怒的面容此时透出纷飞般的大雪,这下连丁点人气都瞧不着了。
“滚…”首次,漯积臣唇齿里出现这样的字眼,可想而知他有多恼怒了。
靳池也是和洪航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可以接受师尊的冷漠,可以接受师尊长期以来的忽略,唯独不能接受师尊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靳池心中千万分的苦楚和悲伤最后化作嘴角咧出的一个难看笑容,愣在原地半响,最后艰难地俯下身作揖,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一声凉意:“师尊…弟子告退。”
说罢迅速转身离开连头也不回。
良久,房间内洪航盯着地面上的几滴湿润,想来是那名弟子低着头时偷偷落下的,心中不忍,便对漯积臣道:“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绝情了?毕竟是你的弟子,况且依你的脾性,你何时对别人说过这样重的话?他还是个孩子,只是关心你而已,用不着如此吧。”
漯积臣的目光静静放在门外快要消失的白色背影,扭回头淡然道:“他,逾越了。”
全鸿宴似乎在靳池心中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他亦没有主动和漯积臣说过一句话,仿佛和漯积臣般眼中淡去了世间一切。
可是这样更能明显表现出他对师尊的在意,从来没有任性过一次的他这样像小孩子一样的故意赌气,他想要漯积臣发现他的异常,可是他失望了,漯积臣依旧和以前一样,对他扔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根本不在乎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回到岐山风坨,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望着漯积臣逐渐消失的清冷背影,张张口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本想挽留住师尊说抱歉,说自己那日的行为是错的,说自己不是想要故意说那些话的,说自己还是很在意师尊的。
原来真的和方师姐所说无二,师尊的眼里至始至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即使有了别人,也不会是他。
可是他心中无法压制的痛苦怨恨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想到日后师尊也有在意的人,可以为了那个人笑,可以为了那个人落字,可以把一切温柔都给那个人,可以把全部都给那个人,他就忍不住嫉妒,疯狂滋长的嫉恨就快要把他湮没了。
他一次次失望,却从未真正感到像现在一样绝望。师尊绝冷的身形在心里化成了冰,逐渐冰冻自己的心脏,让他痛到麻木。当初总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有可能靠近师尊,可是他错了,师尊随时都有可能爱上别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给他的警讯。
只有变强,不断变强,最终和师尊站到同一条线上他才有可能和师尊平起平坐,才有可能被师尊平等对待,才有可能被师尊注意,才有可能被师尊重视。
又过去五年,他这五年间一心投入修炼,没日没夜地努力,原本天资就惊人无比,这一次进步可谓巨大,成了众人眼中除了漯积臣之外第二个举世瞩目的天才。
堪比魔鬼的修炼速度让洪航等人羡慕嫉妒恨,区区五年,修仙路上不值一提的五年,居然让靳池有了一个天上地下的飞跃变化。
除了修为上仿佛无休止的提升,他本人更是发生了奇大的变化。
原本就是一俊美少年,成年后的几年身高再次拔高一大截,高到漯积臣都要仰视的地步,彻底褪去脸庞的青涩懵懂,轮廓更加明显,五官出落的十分立体完美,两只眼睛似有摄人心魄的能力,沉寂时也能把人轻而易举吸引进那漩涡中,平日里松松垮垮的衣服随意披在身上,露出精致深凹的锁骨和紧实的腹肌,精瘦的窄腰斜挎着裤子,整体给人一种极具诱惑的喷鼻血感。
这样的邪魅变化,让变了女装的洪航大跌下巴。
这真的是老子五年前看到的那个低头偷偷流眼泪的少年嘛?
……汪记铭学着点。
第89章 驰骋夫夫5
正是小雨绵绵,春浅时节。
又一年的齐升节,路拜至此人山人海。
“恭喜师弟突破成功顺利出关。”
一成年男子接过女子递来的外袍穿上,眉目冷峻:“师尊呢?”
方思青手中动作一滞,淡笑道:“师尊正在午眠。”
显然男子并没有相信对方的话,嗤笑一声:“是么?原来他在这五年也养成了午眠的习惯了。我以为他会像个远离世俗的仙人。”
方思青顿了顿,在男子没有看见的地方眼神复杂地望向他。
……
齐升节与春节挨得很近,今年大臣上朝贡议不如从春节开始连日庆祝至齐升节。受到了皇帝的批准,皇帝也特地下旨今年必要去岐山风坨一睹漯积臣风采。
这日是最后一日,皇帝虔诚地从山下一路走来,中途累了也没有叫人抬座,说是这样更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漯积臣本不想见他,凡世间的皇帝实在没有必要特意布置一间房间来接待,但在风不展再三的劝说下,他还是同意了。
弟子泡了岐山风坨独有的秘茶,这茶是秘境之河的水灌溉,饮用后肺腑也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凉意。
弟子泡好茶后退下,房间内只剩下漯积臣和皇帝二人。
修道之人无需跪拜朝廷之人,更何况漯积臣的性子,本是连看都不想看皇帝一眼的。现在尚在房内端坐若按外人来说就是已经十分给皇帝面子了。
“朝中正缺一位国师。”
“……”
“只需挂名。”
“……”
“偶尔只要下山到宫中片刻,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
“只有你最适合。”
皇帝把他此行最后的目的说了出来,漯积臣依旧无言。
看着漯积臣无动于衷的样子,皇帝干脆直接称呼自己为“我”。
“若你答应,我可以允诺,岐山风坨有任何需要我朝帮助的,我们都会竭力相助。”
漯积臣眉目淡淡的,还真没什么需要凡人皇帝帮忙的。
皇帝一咬牙:“其实也不用当国师。”
他就是想单纯地看看漯积臣,朝里国师一大把,要是漯积臣去了他们不就失业了?养家糊口那怎么养得起?他还是要对那些老头儿们负责的。
皇帝暗自抹泪,要是漯积臣不当国师哪有名正言顺到宫里的?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允诺。”
皇帝泪洒黄河:“为了你我可以遣散后宫三千佳丽。”
漯积臣冷嘲一声:“呵。”异想天开,疯子吧?
当场皇帝就被漯积臣毫不留情面地扔了出去。
皇帝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漯积臣紧闭的房门小声念叨:“我不会妥协的。”
谁知仅仅一瞬间的工夫,房内房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高岭之花的漯积臣被一成年男子按在光滑的桌面上,虽然已经进了小春,但仍有冷意刺激,此番贴着冰凉的桌面,隔着衣服也能感到凉意,但真正让漯积臣寒风刺骨的不是这周遭下降的温度,而是他的徒弟,竟然抱着他啃咬他的脖子。
靳池出关之后直奔漯积臣房间,先于二人就已经在房内,戚戚冷冷缩在房间的悬梁上看着下面二人交谈。
靳池早有所准备,在房内下了沉真散,漯积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短暂失去了真气,再要使用真气时已经如同一个凡人,被靳池轻而易举地牵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