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之垂着眼睫道:“心里有些乱,想一个人待两天。”
听了这话,梁焕发现自己竟想不出一个拦着他的理由,只能慢慢松手,到底是放他去了。
陈述之拿着东西回到下人的房子里去,把东西往床头一放,整个人瘫倒。
阴面的房间没有日光直射,又没有开窗,整间屋子冷得很。他不得不盖上被子,才能驱赶通身的寒意。
他整夜都没怎么睡,下一天的清晨起得也很早。
空气中露水的味道还没消失,他收拾好自己,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拿出泡好的黄豆,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做了一碗甜豆花。
泡都泡了,不做太浪费了。
他四下打量无人,便轻手轻脚地把盖碗放在梁焕房间门口的台子上。
做完这些,他就站得远远的,偷偷窥探那碗豆花何时被拿走。
等了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走出来的却不是梁焕。他探头过去,看了半天终于辨识出吴镜那清淡的面容。
陈述之愣在当下,她去他的房间做什么?
不,不是她去他的房间,而是她整夜都在他的房间。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直窜上头顶。
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昨天她娘把话说成那样,估计已经料到了自己会搬走,所以顺理成章地安排了吴镜来住。
所以他们昨天晚上……
陈述之想到他们来的第一天晚上,也是在那个房间,梁焕把自己按在木桶壁上的模样。他把自己替换成吴镜,顿时一阵反胃。
他扶着墙壁干呕,竭力想把那幅图像从脑海中排出去,却越排越根深蒂固。
这样才是正确的,不是么?从一切道理来看,吴镜从梁焕的屋里走出来,都没有任何错处。
他承认也接受这一点,但想到那个画面时,会想要呕吐。
陈述之一口早饭都没吃,就坐上了回程的车。一共只有两辆车,他和梁焕一起来的,自然也只能坐他的那辆回去。没走多久他就开始晕车,却缩在车厢的角落,躲梁焕躲得远远的。
梁焕心疼他,伸手过去拍他的背,他的身体却异常敏感,一被碰到就立即躲闪,还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敢动手了,梁焕就想安慰他两句,又想问问他怎么回事。犹豫半天,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豆花很好吃,谢谢你。”
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陈述之脸色苍白,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自己不呕吐了。
回到京城之后,想找梁焕算账的人纷纷开始上疏。他很有耐心,一本一本地批复,一句一句地骂回去。在他眼里,这次的改革本就十分保守,如果这样他们也要抗议,那自己这个位置坐得也太窝囊了。
崇景六年六月的会试,梁焕点了邓直做主考。邓直虽然也是翰林出身,但在兵部呆了这么多年,读书考试那一套早就忘光了。他只能找了几个懂行的人当他的下属,其中也包括陈述之。
一开始邓直的确对这个下属是没什么好印象,但时间久了发现其实他还算能干,文章也写得好。再加上梁焕不跟他记仇,他就不跟陈述之记仇,大家还都其乐融融。
陈述之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成为了所有考官中最勤劳的一个。他每天阅卷到半夜,回家睡个觉第二天早上再来,基本没去过别的地方,连西关商队离开京城时也没抽出时间去道别。
这样一来二去的,梁焕掰着手指算一算,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会试阅卷结束后几日,梁焕却一直没等到他。他心痒难耐,干脆跑到六部办公的地方去堵他。
陈述之见了他,吓得不敢停留,迅速随他远离了那个地方。那里人来人往的,要是让人知道梁焕专门过来等他,京城里估计又要兴一波流言。
梁焕带他到未央宫,一进门便将他按在门上亲吻,在他耳边念着:“一个多月都不来,你要想死我么……”
陈述之对他的亲近感到很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就要去推开他。
梁焕一愣,以往他就算是不想,也不会如此生硬地动手。一个多月没见,这是怎么了?
他只得暂且放手,带他进到里屋。梁焕正盘算着该说点什么,却忽然听见他没有语气地说了一句:“今天是十五日,您该去瑞坤宫陪皇后娘娘。”
梁焕皱着眉抬起头,“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你这就要赶我走?”
“不敢赶您,只是不想坏了规矩。”他低着头回答。
梁焕盯着他看上半晌,“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少同你一起过十五日,没见你这样。”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梁焕觉得不对,想反驳两句,却突然意识过来,陈述之分明就是想赶他走。再怎么吵下去,他的态度也不会变。
他忍住和他吵架的冲动,“好,我听你的,但是……”
“我明晚来找您。”陈述之连忙接上。
见到梁焕点头,他匆忙行礼告辞。留下梁焕在屋里发愣,他这是怎么了?
他到底还是去了瑞坤宫,吴镜如往常一样给他做了咸味的点心,他心里有气,就在她面前发了一通脾气。
吴镜也不怨怪他,而是问:“怎么了?御史的事又吵起来了?”
“不是。”
“那是什么?陈述之让你来找我?”
梁焕抬头望着她,她怎么知道?
吴镜浅浅一笑,柔声道:“你不要跟他置气,他有他的难处。你也别总是来找我了,林贵妃天天念叨你,你既然看重她爹,就不要把她晾在宫里。还有其他几个……你都该去认认。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子嗣的事了。”
梁焕听到这话就急了,他猛然站起来,扬声道:“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
吴镜带着那笑容叹了口气,“这是我该说的话,我说过了,随你听不听。你快回去吧,你在这里,弄得跟我抢了人家的一样。”
“反正他已经走了。”梁焕是耷拉着脸出的瑞坤宫。
第二天,陈述之说的是晚上去,而梁焕从下午就开始等他。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才出现在门口。
这次梁焕十分克制,没跟几辈子没见过肉一样扑上去,而是彬彬有礼地迎他进来。
没想到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跪在他脚边给他行礼。梁焕愣了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他拉他起来,扶他到旁边坐着,小心地问:“吃饭了吗?”
见他点头,梁焕又把桌上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道:“那再吃点点心和果子吧。”
陈述之不禁一笑,“陛下今天这么沉得住气。”
听见这话,梁焕有瞬间的窘迫,很快又咧嘴笑开,恢复素日里那轻佻模样。他起身面对着他,一本正经地问:“今天是十六日了,我可以碰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是不可能的=W=
吴镜:爹娘现在为我操碎了心,当初为什么要赶走我的青梅竹马QAQ
第69章 距离
陈述之看见他那样子就想笑,却又不大敢笑。他站起来,想要伸手去抱他,靠近他的动作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
最后他只是尴尬地站在那里,“陛下想把我怎么样,向来是不问的。”
得了许可,梁焕干脆利落地把他抱到榻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趴下。
正是暑气最重的时节,偏偏屋里放了一大缸冰块,可以让两人放肆地挤在一起。
有一阵没碰过,光是待在他身边,就已经让梁焕兴奋得脸红。他矜持不下去了,露出本来面目,一边俯身啃咬着他的嘴唇,一边忙乱地去解他的衣带。
此时,躺在他身下的陈述之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不但没有被唤起,反而觉得非常别扭。他的口水黏黏腻腻的,很恶心。衣裳被他扯掉,□□地暴露在他面前,很羞耻。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但他知道不能将它表现出来。他绷紧身子,配合他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尽力忍着。
梁焕非常着急,没做太多准备就打算开始。身下的人从头到脚都僵着,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就在他开始享受的时候,陈述之却立即感到一阵强烈的痛苦涌上心头。这一刻,他眼前忽然再次浮现了幻想中梁焕和吴镜在一起的画面。
他排斥他的靠近,心里的痛苦逐渐浮现在眼神上,他觉得就算再忍下去也会被他发现,索性用嘶哑的话音说着:“……不要……停一下……”
感知到他的神情和话语,梁焕一下子就慌了。他匆忙停了动作,在他身边躺下,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抚摸着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行离,是不舒服吗?”
陈述之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望着他汗湿的发鬓和因□□而涨红的脸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我太急了吗?弄疼你了?还是隔了太久,一下子受不了?行离,你跟我说……”
陈述之渐渐低下头去。
这怎么说?真实的理由太过悖逆狂妄,他自己想来都羞愧,更不敢说。
梁焕等了好久他也没反应,只得强忍下那股躁动,把他的衣裳盖回他身上,无奈道:“我不碰你就是了。就是好久没见你,太想你了。你起来陪陪我,我不动手,总行了吧?”
陈述之十分乖顺地陪了他一晚上,看看书聊聊天吃吃东西,他虽然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但身上那股子别扭劲根本掩藏不去。
夜里,二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却离得远远的。陈述之干脆背过身去,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
自那之后,陈述之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躲避。不仅是不去未央宫,他每天离开六部就立刻回家,绝不在路上停留;素隐堂的聚会上,他就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连江霁都看出他有问题,问他,他也不肯说。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躲,应该以适当的频率主动去找他,却不知道找他之后要怎么办。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反应,总不能就这么干陪着他吧。
而梁焕在一个人呆了几天之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越不见,不就越生疏了么?哪怕他不大愿意,也得把他弄到身边来。哪怕什么都不做,每天能看看都好。
于是陈述之时不时就被叫到未央宫,一夜夜地陪他读书写字,帮他看奏折,给他做饭,伺候他沐浴更衣,晚上就远远地睡在他身边。
陈述之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梁焕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狼看到肉,却连舔一口都不敢。
终于有一日,他趁梁焕看书看得认真,到门口找了未央宫的大太监,悄悄说:“明天你们别来寻我了,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没法伺候陛下。”
见对方为难地看着自己,他只得又问:“陛下晚上不翻妃嫔的牌子吗?”
那太监答道:“从来不会。”
“那你明天去问问。”
“怎么平白想起……”
陈述之连忙解释:“我没法伺候,总不能让陛下一个人吧,那不就得别人来。”
那太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您是哪不舒服啊?要是陛下问起来……”
陈述之扫他一眼道:“身子不舒服,懂么?”
*
夜色漆黑,一个太监抱着个托盘走进未央宫。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陛下从来不翻牌子,只是偶尔去趟皇后或者林贵妃那里。要不是提前看了看,他都回忆不起来后宫里有哪几位妃嫔。
他端着托盘在梁焕面前躬身,笑着道:“陛下今日可要去哪位娘娘那里?”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复,他疑惑地抬头,却对上了梁焕阴冷的目光。
“为何给朕看这种东西?”这话音如同目光般冰凉。
他的笑容有些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陈主事说他没法伺候您,让奴才给您翻牌子。”
“什么?”
那太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但从语气也能听出来,陛下生气了。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你这么听他的话?”
太监只能跪下认错。
沉默许久,梁焕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让卢隐去把他找来。”
还没等他反应,梁焕又改了主意:“算了,让卢隐去备车,朕去他家找他。”
门口的卢隐愣了愣,陛下要半夜出宫去找陈述之,这情境怎么这么眼熟?
*
梁焕这一路都不得安生,一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在车厢里拳打脚踢。
他很生气,有些沮丧,甚至有些……害怕。
车停在陈述之家门口,他下了车,抬头看见二楼书房的窗户亮着灯,便愈发紧张了。
夏季的夜晚最是聒噪,田野间有虫子在吵闹。鼻子里是宫中没有的泥土味,这气味将他带回到崇景四年十二月三十日,他第一次住在这房子里的那一天。
千万感慨消散在唇舌之间,他被一股莫名的勇气驱使,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陈岁寒,他在门口上上下下把梁焕打量了好久,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侧身放他进来,说了句“他在上面书房”,便回卧室去了。
桌上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陈述之正看书看得入迷,根本没注意到家里有人敲门,只有当自己房间的门被推开时,他才转过头去。
他愣愣地望着门口的人,不是给他翻牌子了么,他怎么会来这?
梁焕关上门,转过身把他抓进怀里。
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趟是来找他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