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样不好,可他无法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表现出应该的样子。日日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有懈怠的时候。
“行离,你又在想什么?”梁焕看到他那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问。
“没什么……”
一说没什么,那肯定就是想到奇怪的事情了。
梁焕嗔道:“你说过什么都告诉我的。”
“不是什么好话,您别听了。”
“再不说我咬你了!”
陈述之很吃这一套,到底还是原原本本什么都告诉他了。
梁焕听完,便起身走到他面前,毫无形象地骑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脸亲来亲去。
“我们除了现在这样,还有别的关系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陈述之被他弄得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躲开他,“您别为难我,这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他说着就又吻了上去。
陈述之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选择闭嘴。
在陈述之脸上脖子上种满了吻痕之后,梁焕终于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累。他从他身上下来,便看到卢隐进来问要不要传饭。
见他终于放过了自己,陈述之赶紧拿了块帕子擦脸。
天色全黑了,屋里点上灯,饭桌上也放了一盏。
梁焕讨好似的给陈述之夹菜,“要过年了,你送我什么贺礼?”
陈述之听到这话便是一愣,他这么不讲究的人,过年还想得起来要贺礼?
因为完全没想过这事,他只能说:“您想要什么,我去找了送您。”
“那不行,”梁焕在他碗里放了块肥肉,说得头头是道,“要是我管你要,那就不是你的心意了。”
“可是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送了您不喜欢的怎么办?”
“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都这么说了,陈述之只能又答应下来。他觉得以后还是少说两句,反正最后都得听他的。
好不容易把他夹的那一堆菜吃完,陈述之抬头,却看见梁焕就站在身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他连忙起身,一起来就被抓进怀里,“你要是想不出送我什么,也可以把自己包起来给我……”
“刚吃饱,您让我歇歇。”陈述之连连告饶。
“不许歇,等不及。”梁焕低头亲吻着他,顺便把他往床上带。
陈述之完全没有进入状态,他一直在走神。
他被梁焕按在床榻上,衣带很快就被解开,感受到自己身上被人爱抚亲吻,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闭上眼躺平。
平时说得好听,那是因为他们一般都相安无事。如果他想要的自己不愿给,那他就会强硬地直接拿走。
本来也该是这样的,是自己痴傻,居然有点相信了他的话。
“行离,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梁焕不满道。
听了这话,陈述之一股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跟你说了我不想,是你逼我,我顺从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得给你装出点反应来吗?
他双手攥成拳,死死咬住嘴唇,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对这个人发火。
身下之人的样子让梁焕失去了兴致,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这样啊,都不理我……”
陈述之终于受不了了,他坐起身,在床上朝着他跪下,低着头说:“我做不到,我确实没反应,我装不出来,请您恕罪。”
尽管他已经尽力压抑话音中的愠怒,梁焕还是听出来了。静默片刻,梁焕帮他把衣服穿上,起身坐到旁边去。
陈述之不想过去找他,便直接躺倒在床榻上。两个人都好一阵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梁焕轻咳一声,“那我就让徐变写个奏本,趁着欧阳清还没反应,先把这事提出来。等年后吧。”
说到这事,陈述之便也平淡地开口:“江云开让素隐堂的人回去琢磨了,一开年我就去要来他们的东西给您看。”
“好,我也不看了,直接都给徐变。”
“还是要防着些,可别是他们那边的探子。”
“我也这么想。”
又是一阵静默。
陈述之忽然道:“明天我回家住。”
“为什么?”
“陛下和您的后妃一起,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去看看家人。”
梁焕顿时提高了话音:“我和我的后妃?你又要干什么?我不是你家人吗?”
“不是……”陈述之坐起来,缓缓道,“您平日里不去看她们,但是像林贵妃这样的,过年了,总该给点面子,毕竟您还指着她们父兄。”
这样一说,梁焕又没了生气的理由,只能说了个“好”。
说完这事,便又沉默了。
最后还是梁焕不想耽搁了,再这样下去,一晚上都别想好过。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举在手里,“行离,过来。”
陈述之理了理衣襟鬓发,下床去到他身前。刚过去便见梁焕站起来,双手递茶给他,瘪着嘴道:“是我不好,给你赔罪。”
他一下子愣住,这茶也不敢接,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回。
作者有话要说: 陈述之:是我不好,疼的时候装不出爽,毁您兴致了。
梁焕:……我错了,我去跪搓衣板还不行吗><
第84章 何归
他一下子愣住,这茶也不敢接,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回。
见他没反应,梁焕就把茶盏塞到他手中,他不接也不行。陈述之只得接了,既然接了,又只得喝了。
喝不出是什么茶,只觉得又苦又涩,未央宫的茶都是这股味道。
他都赔罪了,也不能再说他什么。只是不知所谓的赔罪是真心愧悔,还是只是为了讨好伤心的自己。
梁焕把他喝光的茶盏放回桌上,半晌不肯抬头,只道:“以后要提前说。”
“我说了,您不许……”他的话音里满是委屈。
梁焕回忆了方才的情形,才想起他确实是说过的。可自己只当是他矜持,欲迎还拒,根本没觉得是真的拒绝。如果真的不想,怎么可能只说一次就罢休?
想来也是,他就是这样。倘若被自己拒绝过一次却还要再提,那就是不敬了。
他伸手摸了摸陈述之的脸颊,“我……没弄疼你吧?”
“还好。”
“下次我再惹你生气,一定告诉我。你就当是劝谏,不是为了埋怨我,而是要让我变好,你就不觉得不安了。”
“知道了。”
见陈述之那个不咸不淡的模样,梁焕觉得他的气还没过去,便低下头做出委屈的模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只考虑自己,我就是个混蛋……难怪你要躲我,我这样的人,原就是不配你的……”
被他这样一说,陈述之反倒不忍心了,轻轻道了句:“别这么说,我知道您对我好的。”
听到这话,梁焕忽然就笑了出来,玩味道:“你若还是生气的话,要不……我怎样对你,你也可以怎样对我呀。”
陈述之抽了抽嘴角,“……我不生气。”
*
除夕这日,梁焕从清早起就一直在忙活,出席各种仪式祭典。下午,陈述之是和卢隐一起走进的未央宫。
卢隐呈上一份礼单,是新年给朝臣和后妃的赏赐,要提前一日让梁焕批阅。
梁焕拿来简单看了看,随口说了句:“再去给欧阳丞相加点。”
坐在一旁的陈述之问:“怎么还便宜他呢?”
“这不是怕他反对我们年后要做的事嘛,多送点礼讨好他一下。”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然而陈述之还是笑了。
等卢隐走了,陈述之就凑过去问:“陛下,给我的赏赐呢?”
梁焕这才发现什么都没给他准备,却还要嘴硬:“六部的赏银早就发下去了,邓直没给你么?”
陈述之不接受他的糊弄:“白天做事拿六部的赏银,晚上伺候您,您不赏我?”
梁焕想了一会儿,大言不惭道:“那你不是也没送我东西么?”
听见这话,陈述之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放在他手上,有些忐忑道:“这是我送您的。”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本子,封皮上没有写字。梁焕随手一翻,看到里面熟悉的字迹,突然就有些激动,以为是他给自己写的情话。
然而看了两页,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你这写的都是什么?”
看到他的神情,陈述之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翻了一些书,挑了历代几次减税,把缘由、办法、得失都写上了。有些是书上收集的,也有我自己想的。倘若欧阳丞相要反对我们做的事,您就从这里面挑一些话驳他……”
梁焕的表情变得十分尴尬,可怎么着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直接说一点也不喜欢好像不太好?
“您是不喜欢吗?”
陈述之很久没给他送过东西了,紧张得不得了,绞尽脑汁想他到底需要什么。后来想到他正在头疼这件事,那自己帮上一点该能让他开心吧?
可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
梁焕也很失望,这种事谁来做不行,还需要他来送么?
他勉强笑了笑道:“喜欢呀,谢谢你。”
陈述之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喜欢。
这时吴镜的侍女来叫梁焕到后宫参宴。离开前,陈述之忽然瞧见桌上有本翻开的书,便顺走了。
梁焕在后宫的除夕宴上找了几个妃嫔单独说话,关心了她们的生活,又让吴镜好好照顾她们,最后提醒她们别忘了多跟家人说宫里的好。
他也知道,很多人把女儿妹妹塞进他的后宫,就是为了让她们生孩子,来巩固他们的地位,将来说不定搞搞外戚干政什么的。既然注定让他们失望,那就只能……先哄着了。
最后,他还是受不了一些妃嫔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于是给大家发了额外的赏赐,就自己回未央宫睡觉了。
陈述之回到家,一进门就拿出给父亲的新年贺礼:一副程位的书法。
程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才名也很高,诗文书画都是大家。而且他的作品都是送好友收藏,从不出售,所以外人很难获得。
陈述之虽然和他关系不是十分紧密,但好歹也算是他的学生,请他吃顿饭,要一副书法还是不难的。
陈岁寒对他的礼物大加赞赏,直夸他孝顺、有出息。他以为这个礼物能换来今晚自己和家人的愉快相处,没想到陈岁寒变脸变得这么快。
自从陈岁寒获得了秀才的身份,他就再也不去干体力活了,而是找了个学堂给小童开蒙,也有些收入。而陈述之平日里用不着钱,那点俸禄几乎全都给家里了,所以陈家三口人的生活还算宽裕。
他的后妈林淑巧已经有孕,和他聊起一些后宫的事。陈述之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后宫里是不是有好多那种仰慕皇帝,却得不到宠幸的妃嫔?”
“那可不是嘛!”她神神秘秘地讲道,“具体是谁不方便说,不过你说的这种人不在少数。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清心寡欲,一年也去不了几次后宫……”
陈述之差点没忍住笑,清心寡欲?他也就占个“欲”字。
接着,陈述之又讲了素隐堂和对付欧阳清的事。没想到陈岁寒一听到这话就急了:“好好地做官不会,搞什么党争?读了这么多年书,不知道治国□□,只知道争名逐利,真是辱没圣贤!”
陈述之耐心地给他解释:“党争不是为了争名逐利,而正是为了治国□□、福泽万民。欧阳党的政策不能为百姓带来好处,反而让他们自己人中饱私囊。所以要扳倒他,实是为天下苍生谋福。”
“还敢顶嘴了?”陈岁寒冷哼一声,“就凭你们几个孩子,居然想对付一个丞相?你要是把自己折进去,你爹怎么办?”
“不是还有娴儿嘛,而且您可以再生一个……”
“那如果你担下株连族人的罪名,我陈家先祖的名声怎么办?!”
陈述之无奈道:“您就不能想我点好,那说不准我扳倒恶丞相,从此声名大噪呢?”
“你有那本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
陈述之叹口气,“爹,我专门回来看您一趟,您非得跟我吵么?”
陈岁寒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冷冷道:“没人求你回来,你该上哪去上哪去,我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戳中了陈述之的心,他或许有无数次的犹疑徘徊,却不曾有一次,也绝不可能觉得丢人。
既然他觉得丢人,不愿见到自己,那不见就不见吧。反正钱也给他了,应尽的义务也尽了,问心无愧。
他也放下筷子站起来,淡淡地说:“那我走了。”
说着,他又跟陈娴嘱咐几句,便转身走出家门。
见他出去了,林淑巧便过去拍拍陈岁寒的背,劝道:“何必同他置气呢,他不过在家待一个晚上。”
“他跟别人跑了,”陈岁寒长叹一声,“那便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在家过除夕的道理。”
离开了家,陈述之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他没想好现在该往哪走,若是回未央宫的话也太晚了,估计他已经睡了,不想吵他起来。
去谁家估计人都歇下了,最后他还是决定到全天无休的雍州会馆凑合一晚上。
已是子时,雍州会馆的茶室里独他一人,他要了一壶红茶,拿出怀里的本子。
今晚守岁,不睡了。
*
正月初一,天气如常清冷。是休假的日子,梁焕却还是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卯时三刻就起床,也不知道起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