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存棠

作者:存棠  录入:08-17

  众人皆是惊讶之色。
  说到这里,海宁知府韩海便站出来问:“可否要先将减税之事张榜布告?”
  “张什么榜?闲得没事做吗?”胡河负着手,轻蔑道,“让百姓知道了,岂不是天天来催我们?”
  “是,下官明白。”韩海答应道。
  *
  江北县知县刘传收到宋信的书信时有些惊讶,他出任知县时,宋信已经在京城做官了,只有偶尔回乡时才有来往。
  拆开信件,他发现宋信是要给他传另一个人的话,便更加迷惑。然而读完了陈述之写的东西,他却变得十分激动。
  江北县其实也算得上富庶,但是此地民风特别抠门,年年收税都要费好大力气。减了一成的赋税对一粒米都要算计的江北人来说,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刘传看到最后,知道了陈述之给他写这封信的目的:让他把消息放出去,逼那些负责减税的人不敢耽搁。
  就算他不专门强调,刘传也会把这件好事与人说。于是他叫来了县丞、县尉、主簿等一群县衙中的官员,让他们出门去传:江北要减税了。
  陈述之跟他说的是整个江州都要减税,而他传出去的话里,只有江北县。
  这天,江北县的农夫牛大水陪媳妇回娘家,走进县城后发现路上的人们都很兴奋。他好奇地抓了个路人来问,那人答道:“咱们江北县今年要减税了,减掉一成!”
  “这是谁说的?”
  “衙门里传来的话,不会有假。”
  牛大水的媳妇连忙问:“只有江北一个县吗?临近的县有没有?”
  “没听说别的县也有。”
  牛大水媳妇的娘家在与江北县相邻的沿江县。饭桌上,牛大水把从江北街头听来的事跟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说,二老非常气愤。
  “江北人那么有钱,沿江都穷成这样了,凭什么只有他们减税,我们不减?”
  等牛大水夫妇走了,老头老太太就开始在村里奔走相告江北县减税的事。
  村里派人去江北县一问,果然只听到了他们减税的消息,并没有说其它的县也要减。
  于是村民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原因,自然就有人想到:“该不会是因为蒋为民那个混账吧?”
  “对,有可能是他!肯定是上面说要减税了,蒋为民瞒着不告诉我们,好把差的那部分自己吞了!”
  “有道理,一定是这样!”
  “不要脸的蒋为民,又是一桩坏事!我们忍了那么久,平日里欺男霸女也就算了,居然还侵吞了全县的钱粮,忍无可忍!”
  “我也忍无可忍了,走!找他算账去!”
  酉时,沿江县衙正打算收工,小吏打开大门,却被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上百个男女老少聚集在门口,他们神情愤慨,大多拿着铁锹、锄头,没有利器的就拿根木棍。
  见县衙大门开启,这些人立即拥进院子里,高喊着:“蒋为民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蒋为民早就躲到了堂上,紧紧关上大门。然而现任的县丞被他关在了外面,只能去问众人:“出什么事了?”
  有人道:“江北县已经说了今年要减税,为什么我们沿江县不减?”
  那县丞满头大汗道:“这我也没听说啊,没人说要减税……”
  “肯定是蒋为民那个畜生瞒着我们!”
  “不、不是……真没听说啊……”
  “蒋为民就在里面!冲进去——”
  众人开始往大堂上挤,县丞连忙带着几个人拦在门口。挤来挤去僵持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忽然举起铁锹朝县丞头上砸去,一下便把他整个人砸翻在地,头皮破了个口子,血淌了一地。
  然而沿江县民并没有被血流吓到,反而被这一铁锹唤起了斗志。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将门口的官吏砸倒,冲在前面的人便挤进了大堂。
  有人把藏在椅子后的蒋为民拎出来,看到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众人一边嘲笑一边问:“混账畜生蒋为民,再问你一次,沿江县为什么不减税?!”
  蒋为民一看这架势,连忙道:“减,减税!我自己贴钱,给你们减!”
  又有人嘲讽道:“什么叫你自己贴钱?不贪污我们的钱就是自己贴钱了?”
  “我的确没听说要减税,我自己贴钱帮你们交税还不行么……”
  正纠缠着,人群中忽然挤过来一名中年女子,双手高举着一个粪叉。她钻到最前面,口中喊道:“禽兽不如蒋为民,还我女儿的命来!”
  说这话的同时,她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把粪叉朝蒋为民掷去。
  四个齿的铁粪叉从他胸前穿过,血流霎时四下喷涌,蒋为民倒在血泊中,官服一片殷红。
  杀红了眼的沿江县民仍觉得不过瘾,不知谁喊了一句:“县衙里都是蒋为民的狗腿子,杀干净!”
  众人群情激愤,又冲进两边的值房,将他们的农具朝藏在里面的小官小吏挥去。
  很快,沿江县民便在县衙院子里高声呼喊,庆贺杀死恶霸蒋为民。半个时辰后,他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县衙。
  *
  四月,阳气回暖,万物苏醒。
  刑部尚书朱幸从郎中申恒手里接过一份案卷,问:“是什么事?”
  申恒恭敬地答道:“江州暴民百余人屠县衙,三十六死二十伤。”
  “就算是人多,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朱幸皱着眉看他,“你的案子你自己处理,上报结果便是了。”
  那郎中顿了顿道:“涉及在朝官员,还是要您定夺。”
  “在朝官员?”朱幸翻开了案卷。
  “江州那边的人都已经拿了,一百多个暴民在牢里关着,还有当地的几个官员,都在往京里押。只是京城的人还没有动,您看看,要不要先抓了?”
  朱幸粗粗看完一遍案卷,点点头道:“一共不就是三个人,该抓就抓,该审就审。案子没什么疑点吧?你尽快拿到供状,这事还得往上报。”
  “是,下官立即去抓人。”
  这天夜里,外头竟如同白天一样温热。户部尚书徐变匆忙跑到未央宫,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
  梁焕在厅上见他,收了他递上的一张纸,随口问:“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半夜过来送给朕。”
  徐变不露痕迹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江州那边出了事,好几个人都被拿了,原先户部负责此事的黄湖也受了牵连。这案子还在审理,臣想着先把这些人换了,不然恐怕耽搁今年的减税。”
  听他说完,梁焕也没去看那张纸,而是好奇道:“江州出了什么事,牵连了这些人?”
  徐变答道:“似乎是和减税有关的事,具体的刑部那边还没出来,臣也不太清楚。”
  梁焕低头看了看,纸上写着人选的履历,很快便还给他,“朕也不大认得你的人,只要你信得过就好。”
  送走徐变,梁焕觉得明天得问问刑部的人,江州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已是亥时,梁焕打算洗洗睡了。他望了望空荡的屋里,叫来卢隐:“陈行离怎么还没回来?你派人找找去。”


第87章 解腕
  卢隐刚出去吩咐小太监,很快却又回来,通传道:“刑部尚书朱幸求见。”
  “这帮人怎么都喜欢半夜来,算了,本来也想找他。让他进来吧。”梁焕说着,把刚脱下的外袍又穿上。
  朱幸到厅上朝他行了礼,随即呈上一个本子,“这桩案子牵涉了三名在京官员,其中包括户部侍郎黄湖。臣不敢擅专,亦不敢耽搁,要怎么判,请您旨意。”
  “黄湖?”这不是欧阳清硬塞过去的人么?听说他卷进了案子里,梁焕饶有兴致地翻开案卷。
  看完案卷,梁焕整个脸色都白了。
  “这些人在哪里。”梁焕咬牙切齿地问。
  朱幸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江州的案犯正押送进京,在京的在刑部大牢。”
  梁焕双手死死攥成拳,吐了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话音也冷冷的:“刑部打算怎么判?”
  朱幸拿过案卷,一边回忆一边道:“刑部倒是拟了一版。一条罪名是宣政滞后,拟江州州同胡河、海宁知府韩海判斩,户部侍郎黄湖判革职,江州知州姜江判降职。另一条是消息泄露,拟兵部主事陈述之、江北县知县刘传判斩,兵部员外郎宋信降职。”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梁焕,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抖,神情也难看得很。朱幸不由得疑惑,这个案子怎么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来找朕,是让朕做什么?”梁焕的话音听不出情绪。
  朱幸莫名有些害怕,却还是有一说一:“四品官员判革职,按例要上报。黄湖此人,臣不好报给两位丞相……”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黄湖,其他人就这么判了是吗?你判斩四个人,朕管不着是吗?”
  汗水从双鬓滑落,朱幸心中一沉。他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地在两位丞相之间周旋,才换来如今的地位。但如果这位正主儿对他不满,那他可就白忙活了。
  于是他露出个谄媚却难看的笑,“自然是听您安排。您若想保谁,臣就改改试试……”
  这时卢隐进屋,叫了声:“陛下,打听到了。”朱幸在这里,他不确定后面的话能不能说。
  “不用了,出去吧。”梁焕淡淡道。
  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突然站定看着他,质问道:“那些暴民呢?为什么不清算他们的罪过?”
  朱幸小心地回答:“百余人都在江州关着。目前刑部主张把罪过算在官员头上,若将责任推给暴民,那这些官员倒是可以都轻判或不判。”
  “行了,拖着吧。”梁焕别过头道。
  “拖着?”
  “拖着不会吗?还用朕教你怎么拖着?”
  朱幸唯恐他动怒,连连点头,“是,臣知道了,回去让他们慢慢审理。”
  “还有,”梁焕严肃地命令道,“刑部大牢里的人,你都要看好了。不许病了,更不许死了!”
  朱幸回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件远在江州的案子,到底哪里触动了梁焕,让他如此上心。
  第二天早朝后,林烛晖跟着梁焕进了未央宫。梁焕也正打算找他,开口便问:“江州的案子你听说了吧,有什么办法么?”
  然而林烛晖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想的:“陛下,您可能不知道,早年间黄湖这个人曾代表欧阳党叱咤风云,后来不折腾了,手里却一直握着他们的人脉。还有江州那个州同,借着掌管钱粮的名义,在临近几个州都有关系,将南边握得死死的。”
  “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几乎就没什么势力了。臣去问了刑部的判决,臣以为对黄湖可以再重一些……”
  梁焕冷冷地打断他:“刑部跟朕说,要判刑,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判。”
  林烛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叹口气,缓缓道:“这件事了结,欧阳党便是苟延残喘了。陛下,大局为重。”
  梁焕浑身的骨肉都紧绷着,他一直以为自己敬爱的老臣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回应林烛晖。他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梁焕一走进素隐堂,就把刑部的案卷扔给了他们,“都看看,给朕出出主意。”
  几人围成一圈看完,最先开口的是白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依臣所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就是了。”
  另外一人反应过来:“怎么还把陈行离牵扯进去了?判了欧阳党那几个人,他不是也要一样地判?三十多条人命,这罪名轻不了啊!”
  白铭思索片刻,试探道:“覆灭欧阳党也是他的夙愿,要不我们找他说说,或许他会愿意……”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许恭对着白铭怒斥,“陈行离为我们做了多少事,危急时候你们居然要他的命?!我不同意,我不能忘恩负义!”
  江霁连忙向他做了个冷静的手势,“陈行离和欧阳党牵连在一起,要是想保他,只能连黄湖也一起放了,便错失这次机会了……”
  白铭忽然上前,朝梁焕拱手道:“臣恳请陛下早日决断,惩治恶人,不可因小失大。”
  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梁焕冷笑一声。
  终于到了这一天,没想到真有一日要在这二者间选一个。现在所有人都在把自己往正确的路上带,都不允许自己做个昏君。
  “许恭,江霁,你们呢?”
  江霁转过身面对他,低着头道:“陛下胸有四海,其中轻重自然不需臣等评判。臣知道您有所顾忌,但是……臣认得许多同年,其中不乏年轻且容貌出众者,您可以再……”
  他还没说完,梁焕就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他脚下。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江霁只得跪在地上,埋头不语。
  “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梁焕咬牙道。
  一直没有表态的许恭连忙站出来说:“臣不赞成他们所言。时机可以再等,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不可用自己人的性命当作御敌的兵器。”
  梁焕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案卷,歪歪扭扭走出门去。
  江霁站起身来,便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转过身,听见白铭低声说:“要不我去趟刑部大牢,问问……”
  江霁别过头想了一会儿,淡淡说了句:“你小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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