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太黑,她便走到窗边去读纸上的字。读着读着,她自己也慌了。
夏铃叹口气道:“运布匹这个活是京城工部的田郎中找的我,每次交货时都会说某几匹布价值最高,让我严加看顾。谁知道里面还有纸条呢……”
易归安道:“齐专的检举我这里可以暂时压着,但时日久了,他肯定也会寻旁的路子去说。这事必定会被捅出来,我们得做好应对。”
听他这样说,夏铃忙道:“那我们把仓库里的布都扔掉,不就没有证据了?”
“不行,”易归安担忧地望着她,摇了摇头,“以往运送的布匹都有记录,齐专拿到这张纸条,就可以说我们以往都不清白。这事我们其实不知情,没有多大的罪过,还是留好证据,配合官府查案的好。”
“那这批布我先不让交货,扣下当证据。”
夏铃去仓库查探一番,回来后往桌上放了一大堆从布里找到的纸条。易归安连忙拆开看,全都是京城各地工厂造兵器的事情。
看到这些,夏铃着急得快要哭了:“这可是传递军情,杀头的大罪……要是官府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判了,把罪责都推到我们头上,那可怎么办啊!”
易归安摸了摸她的背,“如果罪名真那么大,雍州官府不会判的,一定会报上去。你不如问问你在京城做官的那个师父,他没准认得朝堂上审案的人。趁着事情还没捅出来,尽快让他想想办法。”
夏铃拿过易归安的那些文件,又抓了一把桌上的纸条,“那我给他抄一份看看吧,只能这样试试了……”
*
梁焕读完夏铃的书信,又翻了翻后面她抄写的纸条,“京城的工厂造兵器的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运到雍州去?”
陈述之皱眉道:“为了卖给察多人?”
“有可能,”梁焕把手上的纸折来折去,“大平难敌察多国原本便是因为兵器不行,现在我们也开始钻研此事,他们自然要关注。就是不知察多人怎么牵上的线,工部的田郎中,这是谁啊?胆子还不小。”
“田中葵吧,就是当年告走了贾子贤的那个人。”
“那我明日便去问问。”梁焕收好信件,抬头望着他笑,“你不要胡乱担心,若真如夏铃说的那样,他们定然不会有事的。”
陈述之安心不少,冲他抿了抿唇。
桌上除了信件是他的之外,还有一本写好的奏折也是他的。他就顺便拿过来,打开给梁焕看,认真道:“明日我还想提一件事,上次江州的案子之后,想让户部拟一个农具管制的方案……”
“明日你直接交上去,给林丞相看就是了。”梁焕看都没看就合上他手里的奏折,扔到一边。
接着,他把陈述之整个揽到自己身旁,贴着他的胸膛问:“还难过吗?”
“好一些了。”陈述之说完,又觉得他问得不怀好意,连忙补了一句:“陛下,求您开恩,我不是很想……”
听见这话,梁焕深深地笑了。他起身按着陈述之的肩膀,把他推到饭桌旁坐下,拿他的筷子夹了块肉送到他嘴边,“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不难过了就再吃点,吃那么少怎么行,半夜又要咬我。”
陈述之咬下他喂的那块肉嚼了嚼,呸,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视角切换得有些频繁,防止有人看不懂,我总结一下:夏铃的前夫齐专一直想搞夏铃家,在他们商队运送的布里发现了传递军情的证据,报到官府。结果刚好报给了夏铃的现任丈夫易归安,易归安回去告诉夏铃,然后他们写信给陈述之。
全文倒数第二个事件啦~
第95章 期约
林烛晖对陈述之提出的意见大加赞赏,倒不是因为是他提的,而是江州减税案后从来没人从这个角度想过。他当即把此事交付出去,农具管制的事给户部,还有一件县城巡防的事给兵部。
这两件事刚布置下去,中午陈述之出门吃饭时,惊讶地看到江霁站在门口。
江霁走到他面前高声道:“陈行离,你提的什么破办法?管制农具,增加巡防,你这不是压迫百姓吗?欧阳清刚死,你就要做他做的事吗?”
陈述之被他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江霁此人向来温和,怎么会因为这点不相干的事情就急了?
他只得解释道:“管制农具是怕百姓像之前那样冲动伤人,增加巡防是为了防止百姓聚集闹事,又闹出人命来。都是为民谋福的事,不是压榨。”
然而江霁听不进去他的解释,继续道:“人们生来便应该使用兵器自卫,若官府做了不公正的事,百姓聚集抗争本就是没错的。你凭什么绑起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成为你治下的牛马?”
陈述之从没听过江霁说这么奇怪的话,觉得这根本就讲不通,便淡淡地说:“这事已经在做了,你不同意的话,就去和林丞相说吧。”
然后江霁就被他气走了。
梁焕叫来田中葵,把纸条的内容扔给他看。
田中葵第一反应自然是否认喊冤,可他仔细想想,既然流传出了证据,那自己否认也没用,最好还是争取坦白从宽。
他战战兢兢道:“大约半年前,臣收到一封信件,说只要把各个工厂中的情形写在纸上放进布里,再找个商队运往雍州,就可以给臣一笔钱。当时臣家中老父病笃,欠了许多债,只得答应下来。”
“这是个什么人?”梁焕冷冷地问。
“臣并不知晓那人身份,每次只靠书信联系,银子也是放在门口就跑,从未见过本人。”
望着快要被吓死的田中葵,梁焕无奈道:“你把所有信都拿来给朕看。然后你回去等着,若再有信就送过来。”
见他失魂落魄地走了,梁焕吩咐卢隐:“找人看着点,可别让他跑了。”
接着,梁焕叫来了前任刑部尚书、现在已经是左丞相的朱幸,把目前知道的案情给他讲了一遍。
朱幸听完,第一句话就是问:“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听他这样说,梁焕不禁笑了出来。这个人如此体贴,选他果然没错。
“这事迟早要捅出来,朕就怕那个商行摊上罪名。”
朱幸略一思索,道:“那就把这个案子压下来,不去审它,商行自然没事。但如若不审,恐怕您也不愿让此事不了了之吧?”
想想田中葵说的事,梁焕觉得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人要偷工部造兵器的秘密,虽然工部也没啥秘密,但这人既然现在敢这样做,不敢说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自己必须知道是谁在心怀不轨。
“那如果要审,就保不了这个商行?”梁焕皱着眉道。
朱幸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开始有些紧张,连忙道:“商行并不知情,原本没什么大的罪过。就怕查不出幕后之人,审理时把罪责都推给商行。”
“依臣所见,要审的话就动静大一些,从京城派人去雍州审,最好能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查不到,那么多人盯着,您也直接管着,他们便不敢胡乱定罪了。”
梁焕点点头,若有所思。
*
县城巡防制度改革的事,邓直一看是陈述之提的,就直接扔给他去做。
陈述之一做起事来就忘我,做着做着就不知从何时起,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再通过窗户看看外面,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他匆忙收拾东西出门,这么晚回去,估计又要挨骂了。
他进未央宫时,看见梁焕正坐在桌子旁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他便过去跪在他身边问安。
梁焕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又去哪乐不思蜀了?”
陈述之心里一沉,“臣知罪……”
“天天盼着你回来,哪天我再成了怨妇。”梁焕的冷淡很快就变作哀怨,别过目光。
“卢隐,赶紧上菜,饿死了。”他朝门口喊了句,然后把手上的几张纸递给陈述之,“这都是田中葵收到的信,他说不知是什么人寄来的。”
陈述之接下,然而刚看了一半就被梁焕拉起来,按在饭桌边上,“先吃饭,吃完再看。”
他虽然把那些信放下了,却没动筷子,而是托着下巴思索。
见他这样,梁焕觉得刚才就不该把信给他看,气得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到他嘴边。
陈述之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吃下,嚼上两口,立即整个脸色都变了。
为什么要喂人吃辣椒……
看着他那扭曲的表情,梁焕哈哈大笑道:“让你不好好吃饭!”
陈述之呛出了眼泪,大口地吸着气。他这个样子又让梁焕不忍心了,忙给他倒了杯凉水。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来,乖乖低头吃饭。见他沉默,梁焕又好奇了,问他:“琢磨那么久,想到什么了?”
陈述之咽下口中的食物,垂着眸子道:“那些信用的纸……很特别。”
梁焕拿了一张纸过来看,“这种暗黄色,是放得久了?”
“不是,放久了的黄不会这么深,这像是用专门的染料染上的。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种颜色的纸。”
他说完,停下给自己夹了块肉吃。梁焕瞪他一眼,“卖什么关子,快说。”
嚼完了肉,又喝了两口茶,陈述之才缓缓开口:“十几年前,我娘刚离开家去察多之后,每隔一阵会给我们写信,用的纸就是这个颜色。当时我一直在找这种颜色的纸是哪里买的,却根本找不到。”
“你是说……”梁焕凝神蹙眉,“做这事的果然是察多人?”
“我乱猜的。”陈述之笑道。
梁焕便把朱幸跟他说的方案给陈述之讲了一遍,然后道:“倘若怀疑是察多人,那就不得不查了。不过你别担心,朱幸也说商行的人不会有事的。”
听完了计划,陈述之仰起头道:“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
“您不是说,从京城派人去雍州查案么?”
梁焕白他一眼道:“要去也是刑部的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泄露的是工部造兵器的事,那自然工部和兵部的人都可以去。”
“你去了干什么?你又不会查案。”
陈述之不好意思地说:“我……就去看着点他们,不能让他们给商行乱安罪名。”
“那还用你去?我说一声就行了。”
“陛下……”陈述之跟他争了半天,大概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转身面对着梁焕,身子前倾,望着他道:“您是不是不太想让我去?”
被他戳穿,梁焕有些窘迫,躲开他的目光道:“你要是去了,怎么也得走两个月吧。”
他这样说了,陈述之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又不能要求他妥协,最后只能放弃:“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梁焕忽然转过来,拉住他的一只手,“没事,我前面乱说的,你该去就去。不就是两个月么?能怎么样?三个月也行,四个月也行。只要你要写信回来,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去多久都行。”
陈述之噗嗤一笑,信了他的多久都行。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地说上几句劝慰的话:“您日日跟我待在一块儿,待久了会腻的。也许自己待一阵子,您能更自在些。许久不见了,等我回来时,您才会觉得我好。这就叫,那个……小别胜新婚。”
他没想到说完梁焕立刻就生气了,盯着他道:“这是你的想法吧?待久了腻了是吧?没人逼你和我待着,腻了你就……”
听了这话,陈述之立即跪在他身边,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腿上。这个动作让梁焕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我没有,我是……怕您烦我。”
梁焕一被他这样抱着,刚才那些愤怒就被浇灭得一干二净,反而还自责冲他发火。
明明他在安慰自己,自己反而去骂他,这就是故意找茬了。
可是听到他的那些话,真的很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
他现在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收场。
陈述之本来用脸颊贴着他的腿,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就开始到处蹭,蹭着蹭着就蹭到了两腿之间。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张嘴咬下去。
刚刚熄灭的火又着了起来,只不过刚才是心里的火,这次是身上的火。浑身冒火的梁焕望着他那可怜模样,轻笑道:“你喜欢跪着是吧?那把衣裳脱了。”
“啊?”陈述之一脸迷茫地抬头。
“没听见?”
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自己的衣带,脱下了外衫。
“脱干净。”
陈述之只得又脱掉中衣,□□着上身。
“裤子也脱了。”
他不明白梁焕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还是服从他的话。
见陈述之□□地跪在地上,梁焕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去,抚摸着他肌骨匀称的脊背,轻轻道:“跪好。”
陈述之俯下身,手撑着地。
“你本事大了啊,朕不修理修理你,你还不知道上下尊卑了!”
“嘶……”
陈述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新姿势=w=~
第96章 远行
很快,雍州官府就上报了一起涉嫌通敌卖国的案件。朱幸将此事形容得十分严重,然后迅速组建了一个团队,负责查明此案。此事由刑部郎中申恒主管,带了几个刑部专管查案的人,又从工部、兵部各抓了两个人一起。
这些人先拿了田中葵审上半天,然后打算带着他一起前往雍州,继续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