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是拱卫京师、拱卫皇帝的利刃。来军营里生事,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难道你是想搅乱军营,趁机造反吗?
他摇摇头:“我若是那些贪官污吏,宁可不销毁证据,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的。这样一来,最危险的道不是这些证据了,而是包大人本人。”
白玉堂迟疑道:“确实如此?”
狄青微笑:“确实如此。”
扰乱军营,被抓到了就是死罪。可很多江湖中人自恃武功高强,觉得自己压根就不会被抓到,于是前仆后继地来送死,也是大有可能的。
不过这话,就不用说给白玉堂听了。
白玉堂道:“那官家叫我去保护包大人……”
狄青趁热打铁道:“官家知道你虽然年少,但武功高强,而且从容机智,再厉害的人,也休想从你手底下讨着便宜。展义士虽然武功也不弱,但失之端方,不能如你一般洞察细微。因此非常时期,特地托你来保护展昭。”
白玉堂虽然才十四五岁,但对江湖上那些刺客窃贼的手段却一清二楚,且能随机应变。想要在他手底下刺杀包拯,确实难得很。
白玉堂听了他这一席话,心里舒坦极了,意气风发地道:“官家果真知人善任!既然如此,我就跟包大人回府了!”
他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我们狄大人就托付给你了!”
展昭简直无言以对,沉默地站在狄青的身后。包拯笑道:“狄大人,包某告退了。”
狄青微笑:“包大人慢走。”
目送着包拯和白玉堂的身影走远之后,狄青和展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叹了一声,摇头苦笑。
这个白玉堂……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白玉堂跟着包拯出了军营大门,见包拯的座驾——一辆颇窄小的马车正停在一边。
他指着马车道:“大人,车夫在何处?或是我为大人驭?”
包拯道:“不劳白少侠,小仆包兴……”
“玉堂!”
听得这声呼唤,白玉堂瞪大了眼睛,既惊且喜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哥!”
包拯亦看向那处,只见一个与白玉堂眉眼间三分相似的华服青年大步走来:“蒋兄说的没错,你果然在这里!”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老熟人蒋平,一个是身高九尺、铁塔一般的壮汉,还有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白惨惨的面色,双手拢在袖子里。
正是白玉堂的胞兄白锦堂。
见他哥哥过来了,白玉堂忙道:“哥,我有公务在身,须得护送这位包大人回府,还得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非是他不想与哥哥团聚——他年纪轻轻,离开兄长来京城求学,思乡之心固然热切。但他自问已是个肩负重担的男子汉,连皇帝都看重他。执行公务的时候,又怎能和自己哥哥拉拉扯扯的,耽误正事呢?
包拯道:“既然是白少侠的兄长,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们一同回府。寒舍虽简陋,犹能招待几位好汉欢聚几日。”
他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使用“好汉”来称呼面前的几位。
白玉堂家里是经商的,在金华老家颇有产业,如今还在扬州城里开火柴工厂,愈发富得流油,这他是清楚的。
但……
他看了看白锦堂身后的两人,觉得以这大汉铁塔一般的身形,很是当得起好汉这个称呼。
反正白锦堂有白玉堂这个弟弟,应该不会介意被当作江湖人士。
白锦堂忙向他行礼:“这位就是包大人了吧!学生白锦堂,久仰了。”
包拯奇道:“你有功名在身?”
白锦堂谦逊道:“只是一个秀才功名而已,见笑了。”
包拯点头赞道:“本官听人提起过,你是个有万贯家财的商人。有如斯的产业,还能刻苦钻研,考取功名,已是不易了。”
白锦堂忙道:“不敢当,”又向他介绍身后的两人:“这是学生的两位朋友,一位姓韩,一位姓徐……”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两人正与白玉堂挤眉弄眼,那据说姓韩的高挑男子正偷偷摸摸地将袖袋里的一个小包裹递给他。
白锦堂狠瞪了他二人一眼,两人忙都收回手,站得腰背笔挺。
包拯道:“原来是韩壮士和徐壮士。”
几人互相见礼之后,包拯道:“在下车驾狭小,恐容不下几位壮士,不如……”
蒋平笑道:“这有何难?”
远远一指:“那不就有大车来了么?”
原来此地正是他家工厂附近。白锦堂和韩彰徐庆两人来汴梁找他议事,听说白玉堂在军营里当差,特意来军营大门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谁知真就这么巧,让他们见上了。
几人坐着蒋平的大车回了包拯家里,包拯之妻李元琅见送走一个展昭带回来这么多的客人,也是大感意外,忙叫厨房飞快地整治出了一桌相对于他们平常水准异常丰盛的晚宴,招待这些人高马大的客人们。
席间,包拯也知道了,白锦堂从扬州来找蒋平是为了一些账目上的小问题——包拯即使不如公孙策会算账,也知道几十几百两的小账是不足以使这位富商大老远从扬州跑到汴梁的,哪怕坐着自行船也不行。
必定是白锦堂思念幼弟,寻了个由头来探亲罢了。
至于那韩徐二位,听说是在晋州那边开采石炭矿的。
他们来找蒋平是做什么的,包拯不清楚,也没打听。不过他们必定与白家兄弟极其熟稔,席间只见那两人与白玉堂嘻嘻哈哈地谈笑,间或三人一同被白锦堂责备好好吃饭。
一顿晚饭吃完,李元琅为他们各自安排好了住宿。包拯累了一天,准备洗漱歇息。趁着他擦脸的功夫,白玉堂偷偷跑到他哥哥的屋子里:“哥!”
兄弟俩半年未见,痛诉离情之后,白锦堂问他:“刚刚你韩大哥给了你什么东西?”
白玉堂眼神飘忽:“没有什么。”
白锦堂板着脸:“别以为我没看见,快些拿出来。”
白玉堂不情不愿地取出袖中的小包裹:“是韩大哥新做的猛火雷,说江湖险恶,给我防身用的。”
韩彰行走江湖所仪仗的,除了出神入化的毒术之外,便是这猛火雷了。
白玉堂取出了一颗:“据说这种猛火雷用了他新做的材料,威力比以往的更大。我试一个。”
韩彰的猛火雷,虽说名字里带了个猛字,但其实威力也并不算很大,如爆竹一般,只是声音响些。
他随意地将手中的猛火雷掷出,只见那雷落到了院子角落,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院墙被炸成了一堆齑粉。
白玉堂惊得合不拢嘴:“要命了!这是什么东西!”
第118章
“怎么了怎么了?”
韩彰与徐庆正在房里说话,忽然听得院落里一声巨响,韩彰一拍大腿:“坏了!准是玉堂好奇,试了猛火雷!”
他这新版的猛火雷用了最近才研发出来的一种新材料,威力是从前的百倍不止。只需轻轻一掷,就有开山裂石只能。他将猛火雷送给白玉堂,本是担心他小小年纪遇上危险,给他防身用的。
白锦堂是个好朋友,侠肝义胆,也不在乎朋友研习的究竟是什么歪门邪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伤到自身。韩彰整天琢磨毒药和猛火雷,他照样和韩彰交情莫逆。
但他绝对不能允许白玉堂小小年纪也跟着韩彰整天倒腾这些。
那猛火雷是多危险的东西,即使是先前没改良的版本,一不小心也能将人炸伤。而白玉堂平时就是个没数的,还特别喜欢这等新奇玩意儿,因此白锦堂从来就对韩彰和白玉堂的私相授受深恶痛绝。
这回当着白锦堂的面,韩彰没敢和白玉堂细说这新式猛火雷的妙处,只含含糊糊地告诉他此物威力卓绝,其他的细情等找一个白锦堂不在的时候再与他说个清楚。
谁知道白玉堂以常理度之,以为韩彰的猛火雷仍旧是以前那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玩意儿,顶多是爆炸的时候声响大些,其实连层土都不怎么炸得开,避着点人就好了。因此随手就试了一颗。
哪承想这猛火雷果真是“威力卓绝”,不过鸡蛋大小的一个,随手一抛,竟将一堵砖墙炸成了齑粉呢?
白玉堂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堵砖墙的残骸,问他哥哥白锦堂道:“哥,你这回带钱来了吗?”
白锦堂也瞠目结舌地摇摇头:“到人家家里做客,哪有带钱的道理?钱都在客栈由白福保管。”
白福是他家管家,平时白氏兄弟二人的大事小情都由他一手包办。
白玉堂道:“行,等会儿把白福叫来,看看要赔多少吧。”
又有些忧郁地道:“我这次来,本来是……唉……”
他这次来包拯的府上当护卫,本是暗暗卯了鼓劲儿,想要将展昭比下去的。
人人都称赞你展昭是南侠,说你本事大,武功高,皇帝还要给你封官。
我偏要做得比你好上十倍、百倍,叫世人看看,我比你强得多了!
因此他打起了精神,准备一会儿趁包拯睡了之后给整个府邸布上百八十个机关,保管是个活人都别想冲进府里来闹事。
结果包拯还没睡,他就将人家院子里的墙给炸塌了……
唉……
白玉堂萎靡地低下头,心道,这可怎生是好。
白锦堂也忍不住斥他:“你说说你,平时在家里没大没小整日生事也就罢了,这是在别人府上,包大人还是你的上官,你就这么不知轻重,挥手给人家抛了一个雷在院里。是,咱们家不缺钱,你炸十个八个的院子咱们也赔得起。可是包大人若是恶了你,你从今往后的前程可怎么办呢?”
顿了顿,又道:“一会儿包大人来了,你可得给人家好好赔个罪。包大人也是无妄之灾了,好端端的,谁能想到你把墙给炸了呢。可不许一开口就是什么赔不赔,赔多少钱的,倒叫人以为咱们是那恃财凌人的狗东西,做了什么错事,只知道拿钱摆平。先给人家赔罪,赔钱的事情等人家气消了再由我来提,听见没有?”
他倒不是吝惜那一栋院墙的钱——他金华白家富庶百年,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他是生怕白玉堂这一张嘴,真将朝廷命官给得罪死了,从今往后再无什么前程可言。
虽然白家的钱财够玉堂挥霍好几辈子了,可做个无所事事的富家翁究竟不是玉堂所愿啊!
白玉堂低垂着头:“是。”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心里懊悔,听得兄长斥责,更是无地自容。
“锦堂,玉堂,你们没事吧?”
韩彰与徐庆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我们刚刚在屋里听得猛火雷响,那玩意儿威力极大,你们没受伤吧?”
白锦堂苦笑:“韩兄,徐兄,我们没事,就是玉堂一时手痒,随手掷了一个。喏,将包大人的院墙给炸塌了。”
韩彰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他刚才真怕白玉堂玩猛火雷将自己弄得缺胳膊断腿的,若当真如此,他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韩彰面带愧色,本就白惨惨的面色在月光之下更白了:“都怪我,没及时提醒玉堂此物的威力。”
若他将猛火雷交给白玉堂的时候就认真告诫了他此物的危险性,想必白玉堂不会这么轻率地在别人家里就试起了这东西。
白锦堂道:“怎么能怪你,是他自己手欠。就算这东西没什么威力,也不该用人家的院子来试。”
徐庆却走到那被炸得粉碎的砖墙前面,附身翻看着残骸,若有所思地道:“彰哥,不对劲。”
韩彰回头去看他:“哪里不对劲了?”
徐庆直起腰身,面带疑惑地道:“咱们之前拿这东西开山的时候,似乎炸得没这么强烈。你看这里。”
他踢了踢废墟里的半块砖头:“上好的窑砖啊。炸得粉碎。”
那半块砖头被他轻轻一脚踢得又支离破碎。
“这还只是一颗猛火雷,你往那里面放了多少药?能有一握么?咱们先前在山里的时候,可是一缸一缸地下药。结果那山石炸得也没这般漂亮。”
韩彰迟疑道:“我给玉堂的猛火雷里,用了先前从没用过的药……”
他和徐庆走的不是一路子。徐庆练的是正统的外家功夫,打熬筋骨,一力降十会,从不像白玉堂那般和韩彰一块儿鼓捣毒药猛火之类的东西。
他跟韩彰和而不同,彼此从来不掺和对方的功夫本领。徐庆之所以知道韩彰的猛火雷的威力,还是先前两人一同采矿的时候,有时候会韩彰的□□开山炸石罢了。
但那时候,韩彰的□□明明就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偶尔甚至不如烧石泼水这等老法子管用。
至于韩彰的猛火雷究竟改良成了个什么样子……他真的不清楚。
徐庆皱了眉头:“是哪种药?回去咱们得好好试一试。说不得,这玩意连城墙都能炸开。”
他看见了砖墙的残骸,所以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城墙”,只是想表达此物可有移山倒海只能罢了,并无真要用他去炸城墙的意思。
他是在山里采石开矿出身,要炸也是炸山,炸什么城墙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听旁边冷不丁传来一声:“什么?此物连城墙都能炸开?”
在场四人都猛地一激灵,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四人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此时却各自有心事,所以一时不查,竟叫人不声不响地走到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