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封官?”
包拯与狄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原来如此”与“果然如此”交织的神色。
展昭目前名义上仍是以朋友的身份跟着包拯身边,没有一个正式的官身,即使豁出性命来保护包拯,也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展昭固然不在意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但包拯身为他的友人,却不能不为他着想。
如果皇帝真的能给他封一个官职,让他拿一份俸禄,有个存身之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展昭抱紧了怀中的巨阙:“哦,封官?官家要封我做什么官?”
那太监摆摆手:“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刘公公没跟我说。总之,不能是个小官就对了。”
展昭问:“缘何不能是个小官呢?”
太监笑道:“若是个七八品的小官,哪里值得官家亲封呢?”
马车虽简朴,跑得却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宫门口。
太监引着他们下车,碎步趋入宫门,直向议事堂而去。
“咱们快些走,”太监道:“官家等得急。”
包拯等人闻言,立马加快速度,不出片刻就到了议事堂之前。
赵受益正在和范仲淹商议龙舟竞渡之事——历年端午节前后,汴水之上都会举行龙舟赛。他这个皇帝为了与民同乐,按理也该参加。
而且今年年景稍稍好了些,风调雨顺,丰收在望。日子眼看就要好过了起来,当然要弄些庆典庆祝一番。
目前的提案是,由内府打造一条崭新而又奢华的大龙舟,在端午节那天载着皇帝和太后皇后开到汴河上,转一圈就回宫。但赵受益又有点心疼这一条龙舟的钱,想能不能将以往端午节的龙舟翻新一遍继续用。
但过节就讲究一个吉祥气象,用二手货似乎有些不吉利的感觉,因此主意暂时未定。
见包拯来了,赵受益将手中的公文放下,笑道:“真是久违了!包大人。”
大半年过去。包拯也总算回到汴梁来了。
包拯回来了,就该变天了。
包拯刚要行礼,赵受益道:“不忙。前几天你送回的公文里说你在北方颇有收获,快呈上来给朕看看。”
“是。”
包拯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两指厚的书册,递与一旁的太监,太监层层传递,终于送到了赵受益的手中。
赵受益接过册子,暗中掂量了一下,心道,真是个有分量的收获啊。
看来北方官场继被庞籍杀破了胆之后又将迎来一波清洗。
当然了,南方官场也会紧随其后。
他将册子翻开,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那册子又大又厚,即使只是浏览,也费去了不少时间。
堂中的人都屏息凝神,静待皇帝看完发话。
赵受益翻完了册子,笑道:“包卿,你这册子上所载的人物,大多都提前送了奏章进京,尽述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无辜,而你又是如何如何的居心叵测,用意不良,给他们罗织罪名了。”
这倒是实情。从包拯离开汴梁的一个月后,就有源源不断的奏章从各个郡县如雪花般飘来,涕泪横流地表示这个离京的御史无事生非,将他们冤枉得好苦。恳请官家明正视听,不要被此等小人挑拨了好好的君臣关系。
赵受益每天忙得恨不得凭空生出八只手,怎么可能有空去理会此等车轱辘话的奏章,自然是全都交给刘恩处理。刘恩粗粗看过奏章之后,就将之全部填进了化纸炉——反正他这个系统AI过目不忘,而这种满纸荒唐言的奏章毫无存在于人世的必要。
包拯道:“臣所书明的罪行,无不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绝无半字虚言!”
赵受益道:“朕信你。固然你性格冷硬了些,但绝无凭空为他人罗织罪名之理。”
包拯送了口气。
“不过……”赵受益又道:“我可以这样信你,但若要取信天下人,还得需要真凭实据。你的那些人证物证,如今都在哪里?可还安全么?”
拿贼拿脏。赵受益自问如今官场上的千年狐狸们都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毁尸灭迹什么的他们最在行不过了。
到时候将证据一毁,看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包拯道:“所有物证,都已经随船带回了汴梁。如今应该在……”
他偏头看向狄青。
狄青忙道:“应该已经被臣的下属白玉堂带回了新军大营。大营里守备森严,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赵受益笑道:“夏老前辈这位高徒,一路上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狄青暗道,这麻烦惹得可就大了。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成天到晚找人家展昭的麻烦。
嘴里却道:“白玉堂侠肝义胆,又心思缜密,一路上多亏了他,臣等才没有错过许多的线索。”
除了每天准时准点地找展昭的麻烦之外,白玉堂的本职工作完成的还算不错。
狄青也不知道白玉堂是怎么集“冲动易怒”与“心细如发”于一身的。但这一路上,确实是他发现了许多旁人都没能发现的蛛丝马迹,也是他追查出了许多隐匿真相。
不过玉堂的手段确实过于狠辣了些……
想到白玉堂眼也不眨地将一州知州的大管家的手指连皮带骨一寸寸地切下来只为逼出口供的模样,狄青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之上的残肢断臂、模糊血肉比白玉堂这种小打小闹残酷了无数倍去,但最令他心惊的却是——白玉堂才不到十五岁,从小到大都被家人师长小心翼翼地呵护在羽翼之下,即使是拜了名师、习了武艺,也从来不敢叫他孤身一人去闯荡那血雨腥风的江湖。
可是他却自顾自地长成了这般毒辣的性子,真是叫人……有些放心不下。
赵受益道:“没有惹事就好。你们走了这半年,夏老前辈日夜念叨着他。若不是你们暗中行事不好暴露行踪,我几乎就要叫他自己去找你们了。”
这半年来夏玉奇一边改良蒸汽自行船一边念叨他徒弟,赵受益视察造船厂的时候被迫灌了一耳朵的思徒之情,心想往后可不敢再将这位白少侠派出京城了,就你这么念叨,死人也要被念叨活了。
赵受益道:“物证在大营里,很安全,那人证呢?”
包拯道:“有的干系不大的就只叫他们写了口供,画了押。干系重大的也都带回了京城。”
赵受益点头:“那好。你们务必要保护好这些证人证物。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证据被毁了——”
他比划了一下:“那朕可真就下不来台了。”
狄青忙道:“官家放心。臣今日回营之后就加强戒备,半只苍蝇都不能叫他们飞入营中。”
赵受益道:“如他们江湖人那种诡谲轻功,如何防范?”
狄青迟疑道:“有玉堂在,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正如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一般,对付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侠客,也只有同样用江湖侠客来防范了。
赵受益捏了捏眉心:“他年纪还小,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展昭抱拳道:“官家放心,草民这些时日就在大营协助狄大人保护证据。”
赵受益忙抬手:“可别。你家包大人的命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别回头展昭将证据保护得滴水不漏,结果包拯被人偷家了。这可就贻笑大方了。
他写了张字条递给刘恩,刘恩伸出手来,手掌平推,那字条平空缓缓滑翔到了包拯手上。
展昭惊异地看向刘恩,心道半年不见,这刘公公的功夫怎么又长进了。
赵受益道:“包卿,你将这张字条送到清北大学莱国公的手里,就将实情说与他听,他自然会帮你们的。”
包拯低头看向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欧阳”二字。
展昭脱口而出道:“欧阳春?”
赵受益点头:“对,就算他。莱国公辞官以后,他仍随侍左右,如今应该在清北大学赋闲。”
寇准虽然结下过不少的仇家,但毕竟人已经辞官了,从此再也不碍谁的事、挡谁的路,又有一个国公的名号在身上,等闲人也不会费心费力地去刺杀他。
因此欧阳春大概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赵受益此时请他帮个忙,想必寇准不会拒绝。
听到了欧阳春三个字之后,狄青的面色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终于挺在了个紫涨的色调上。
赵受益疑惑:“你怎的了?此人有什么问题么?”
他想到狄青是背叛过寇准的弟子,欧阳春是寇准心腹,唯恐这两人有过什么龃龉,忙道:“若你俩不合,就不必强求,我们另寻他人就好了。”
狄青摇摇头:“不是我。欧阳义士为人虽嫉恶如仇,但亦知分寸,我俩从未交恶。”
赵受益奇道:“那你如何这般颜色?”
狄青苦笑道:“是玉堂啊……玉堂之前在清北大学念书,听说北侠欧阳春武功天下第一,心里不服,就要与人家比试。北侠初时不同意,被他纠缠得没法子,勉强同意比过。玉堂他才多大?怎比得上北侠多年练就的武功?不出一招就输了。他之前纠缠人家时将话说得太狂妄,输了之后自觉没脸,回到房中就要投缳自尽。还好北侠暗中跟随,救下了他,这才没酿成悲剧。这……”
赵受益扶额:“朕知道了,白玉堂不适合与北侠共事。这样,这段时间展义士先去大营里和北侠一同守护证据,白玉堂到包卿家里保护包卿的安全。务必要支撑过这个端午。端午过后,咱们要兴一件大事出来。”
展昭问道:“什么大事?”
赵受益道:“展义士,你想不想当一位威风凛凛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第117章
“御前四品护卫?”
白玉堂围着展昭转了两圈,不可思议地道:“四品!这可真是……”
展昭板着脸道:“白少侠,时辰不早了,还请少侠随包大人回府,在端午之前保护大人的安全。”
白玉堂既不能与欧阳春共事,依着皇帝的安排,在端午之前,就由展昭和欧阳春共同在军营里保护目标比较大的证物和证人们,白玉堂独自一人随身保护包拯。
现在皇帝写给莱国公借调欧阳春的手谕已经送往清北大学了,欧阳春大概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为了避免欧阳春与白玉堂再见面双方尴尬,包拯和狄青正在努力劝说白玉堂去包拯府上。
没错,劝说。
白玉堂不知道怎么了,死活不愿意随包拯回府。
他抱着肩膀,满不在乎地道:“凭什么要我去包大人府上?我是正经有军职在身的将校,本来就该留在营里!”
他并不知道欧阳春将要过来的事情,只知道展昭要和他换岗——要是让他知道欧阳春要来了,他又怎可能乖乖地为了避开欧阳春而离开军营?他虽然仍旧是一派少年心性,但也知道尽忠职守这四个字怎么写。
狄青摇头叹气:“玉堂,莫要任性,官家金口玉言,怎能由着你的性子说改就改?”
心里暗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祖宗,不知天高地厚去挑衅人家成名已久的侠客,比试输了之后恼羞成怒又要投缳。皇帝体谅你的面子薄,给你换了安排,你还挑剔上了。
白玉堂道:“说不走,就不走。我是军中将校,誓死不离开军营!”
狄青皱眉:“白玉堂!这是皇命,你若是有什么不满,自己到官家面前去说!”
见他阴沉了面色,白玉堂也不自在地挺直了腰板,顶嘴道:“那为什么就要让他展昭和我换岗?是,他是南侠,是成名的侠客,但我白玉堂也不比他差!凭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交给他,给我换了个轻松简单的来?”
展昭不禁道:“白少侠,你误会了,保护包大人绝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活计。”
他想说依着包大人这个处处树敌的性子,平均一个月下来至少能遭遇五六次刺杀,七八次投毒,以及数不清的“意外事故”。他平日贴身跟随包大人,殚精竭虑,巨阙片刻不敢离身。饶是如此,也有数次险些叫贼人钻了空子。
白玉堂和他们出门在外半年多,亲眼见过此种胜景,但他恐怕以为这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绝对想不到这是包拯为官以来的日常。
白玉堂冷声道:“我不管。总之我不要换岗。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做的比你更好。”
狄青咬了咬牙,心道这小兔崽子真是欠教训。但白玉堂的性子就是如此,他一旦认定了什么,绝少愿意听人家的劝。哪怕你强迫他跟着包拯走了,恐怕他还会偷偷摸摸地溜回来。
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狄青放柔了语气,对白玉堂道:“玉堂,你好不晓事!官家叫你去保护包大人,并不是瞧不起你的能耐,而是重用你的意思啊。”
白玉堂平生最自负,一听别人要重用他,立马转过头来:“什么?”
狄青指着展昭对白玉堂道:“你光是瞧见展义士要被官家封为四品护卫了,心里不舒服,可难道你忘了,你是如何入我麾下的?是官家亲自劝说夏老前辈放你随军,又亲自嘱咐我好生照料于你。由此可见,官家青眼于你,要远远早于展义士啊。”
白玉堂瞟了他一眼:“大人说的在理。”
狄青又道:“这回要你和展义士换岗,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这些证据堆在咱们军营里,如果有心人要来毁掉确实也容易,一把火烧干净就是了。可你却没想,这是在新军大营里,汴梁城里统共就这一个军营拱卫京师。想要在这大营里动手脚,做的无声无息也就罢了,可要是留下了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那这罪名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