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的安全至关重要,在真正与皇帝相认之前,必须得有武功高强的侠客护卫。
展昭在屋顶动了动脚尖,弄出了一点声响,示意他在。
李妃是女眷,又身份尊贵,他不能入室保护,只能一直守在屋顶。
屋顶视野开阔,整个府邸尽收眼底,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妃轻轻颔首:“准了。”
第96章 有人说你轻功胜我十倍……
李氏和李妃在内室等了许久, 却没能等来包拯派人来叫她们去前边见范仲淹和他带来的能人。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李氏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 我去前边看看, 是范大人还没有来吗?”
李妃面色不变,抬手道:“不必去, 等着就是。”
李氏喃喃道:“都等了多久了,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范大人今天不来了?”
李氏道:“今天不来,就等到明天。”
自嘲地笑笑:“本宫等了十七年了,难道还在乎一天两天吗?”
展昭从屋顶上跳下来:“夫人,老夫人,稍安勿躁,范大人马上就来了。”
他看见范仲淹的马车驶入了门前的街道。
包拯和范仲淹交情甚笃, 平日常有来往。范府的马车他还是认得的。
李氏喜道:“多谢展义士!”
转身对李妃道:“姑母,范大人来了!”
李氏道:“来了就好。”
又对李氏道:“叫那护卫不必出来, 隐在暗处就好。”
李氏走到窗边, 小声道:“展义士,有劳你再忍耐一会儿……”
她有些羞愧。
展昭是她丈夫的朋友,虽没有官身,但重情重义,救过她丈夫的性命。
她是官宦人家出身, 但并不目空一切, 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打转。
展昭并没有义务一定要保护他们,更没有义务执行他们的命令保护李妃。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钦佩包拯的人品, 愿意这么做罢了。
因此,李氏和包拯尤为感激他。既是感激他无怨无悔的付出,更是感激他了解包拯的为人,了解包拯的志向,也愿意为了这份志向和包拯共同奋斗。
高山流水,得遇知音,此生大幸。
包拯和李氏将他当作朋友来看待,或许也将他当作事业上的伙伴和帮手,但从不将他当成下人呼来喝去。
但是对于李妃而言,包拯犹是她的臣子,何况展昭呢。
一介江湖草莽,三生有幸能够保护太后,这是何等无上的光荣。
李妃对于保护她性命的展昭并无感激之情。
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与施舍。
保护我,是我施舍于你的荣耀。
但我不需要你来感恩戴德,因为我是一个宽仁大度的太后。这些小恩小惠,何足挂齿。
这种态度让李氏十分尴尬。
她将展昭当作朋友,不想他受这种对待。但李妃身份尊贵,她也不能忤逆李妃,更无法向李妃解释展昭是他们的朋友,请李妃稍稍给予他一些尊重。
这根本毫无用处,因为李妃只是听说包拯曾经参倒过一位副相,又查办了一位王爷的贪污案,认为包拯是个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忠臣,这才决定选择包拯为她洗刷冤屈的。
虽然襄阳王实际上死得不明不白,宗正寺也尽力给他洗白了名声,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尤其襄阳王在应天已经臭名昭着。
他死后不久,关于他如何贪污了应天的赈灾粮、又是如何被京里派来的包御史依法查办的故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反正天书的事情没有暴露,赵受益也就听之任之了。
愿意传就传吧。
李妃也是听说了这些故事,才选择了包拯,在包拯携新婚妻子返京的路上,拦车伸冤。
她并不真正了解包拯,更加无从了解包拯和展昭之间的关系。
她只是觉得,展昭是包拯豢养的江湖客。
江湖客,没有官身,那不就是下人吗。
她用对待下人的态度来对待展昭,自然也没什么要紧的。
李氏也没有办法,只好劝展昭暂时忍耐。
反正见完范仲淹就可以安排李妃入南清宫,到了南清宫,离皇帝母子相认也就不远了。
展昭忙道:“夫人不必如此。”
他虽然也不爽李妃对待自己的态度,但他明白这和包拯夫妻没有关系,自然不会迁怒他们。
而且李妃并不单单是针对他一个人,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这样。当初她拦车喊冤,是展昭和公孙策一起下车去询问的情况。
结果这位老夫人直挺挺地站着,问她什么话也不回答,只是说,我要见包拯。
你就算不叫他包大人,好歹叫声包御史,实在不行就叫包希仁嘛,直呼人家姓名算什么?
连皇帝天天都不是包卿家就是包御史,偶尔也叫声包大人。当面直呼臣子姓名的时候极其少见,几乎就是没有。
怎么着?你比皇帝都厉害?
展昭见她手无缚鸡之力,身上也没带兵刃,就带她去见了包拯。
结果这位真是比皇帝都厉害,一张口就是,我是皇帝亲娘。
虽然人家态度倨傲了些,但毕竟拿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包拯于是决定带着李妃返京,为她洗刷冤屈。
结果就在返京途中,李妃居然做出了一件让展昭捧腹大笑——不对,是哭笑不得的事情。
公孙策说话文邹邹的,连瞎子也听得出他是个读书人。
李妃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公孙策就给包拯献计,回京之后,应该先见范仲淹,再通过范仲淹连通狄王妃,请狄王妃出面作证,才能将李妃的身份坐实。
李妃在一旁听了之后,也觉得此计甚妙,忙问公孙策是谁。
公孙策于是就说,我是个落第的读书人——展昭觉得,这话不如改成“我是个怎么考都考不中的穷秀才”——现在包御史身边打个下手,混碗饭吃。
这话虽然说得谦逊,但谁都知道这是故作谦虚。
稍微懂点事的人,就应该顺着他的话往下吹捧两句,什么公孙先生大才啊我看先生下回一定高中啊包大人得公孙先生真是三生有幸啊什么什么的,这段时间展昭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结果李妃听说公孙策没中过进士,轻轻点了点头,也没回什么话。
然后从此,就将公孙策当作透明人了一般。
公孙策是包拯的智囊,帮助李妃回宫之事要倚仗他的计策,他需要时不时地和李妃交流,确保他们的计策万无一失。
结果李妃将公孙策当作透明人,公孙策说什么她都点点头,“准了。”
需要和公孙策说话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公孙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要叫人转述。
比如,“告诉那个师爷,本宫的金丸是御造的,全天下都不可能有人仿得出来。”
一次两次的,公孙策还能忍得下去,展昭也还能当成个笑话来看。
他其实对公孙策有一点点敌意,因为公孙策是后来的。公孙策来之前,包拯只有他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什么事情都和他商议。公孙策来了之后,就成了包拯的智囊,包拯什么事情都和公孙策商量。
展昭明白,公孙策在智计方面比自己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包拯确实需要公孙策作为智囊。
他也在竭尽全力地接受公孙策,也和公孙策发展出了一段友谊。但是看着公孙策吃瘪,还是能够给他带来快乐的。
可是渐渐的,他看不下去了。
李妃不该这样对公孙策。
虽然她是太后,公孙策连进士都没考上,但他也不该这样被对待。
就连皇帝都没这么大的谱,这个太后怎么这样!
皇帝都和公孙策相谈甚欢,称他为公孙先生。
太后凭什么这么对他!
公孙策也忍不下去了。
他也想,我自己虽是个落第的秀才,可连皇帝都欣赏我的才华。你不过是个身份未明的太后而已,凭什么这样对我呢?
若是在认识包拯之前,一国太后这样对待他,他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毕竟人家是太后,肯看你一眼就是给你面子了。
可现在,连皇帝都能礼贤下士,认识到他们这些江湖人士、落第秀才的才能,太后再给他摆出这样一副面孔,他就无法接受了。
说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于是回了汴梁之后,公孙策就给包拯写下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指南,将每一步都考虑到了。自己背着个包袱,回清北大学探望恩师去也。
什么时候太后这事儿解决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叫包拯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还去清北大学校长室找他。晏殊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壮劳力,说不得还要让他算账。
李妃把公孙策气走了,展昭本该幸灾乐祸的,可他自己也快要受不了李妃了。
真想和公孙一样一走了之,等把你打发走了再回来呀。
展昭心想。
可惜他不能走。
公孙策想走就走了,因为他是智囊,给包拯留几条锦囊妙计就成。实在有急事,包拯还可以去清北大学找他。但他是护卫,护卫如果走了,还怎么保护大人呢?
展昭轻叹一声。
官家啊,你可快把你娘带走吧。
其实李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展昭总忍不住拿她和皇帝对比。
为什么太后不能像皇帝一样没有架子呢?
为什么太后不能像皇帝一样稍稍尊重他们一点呢?
范仲淹的车停在了府外,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范仲淹,后边跟着一老一少,正是夏玉奇和白玉堂二人。
展昭道:“夫人,老夫人,走吧,范相到了。”
李氏对李妃道:“姑母,走吧。”
李妃伸出一只手,李氏将她扶起来,一起走向正堂。
到了正堂,范仲淹和夏玉奇正和包拯坐在一起,等着李妃将金丸拿来。
展昭蹲在屋顶,正奇怪白玉堂去哪了,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只见白玉堂笑嘻嘻地:“南侠,有人说你轻功胜我十倍,怎么样,今天咱们来比一比?”
第97章 穿几品服色,行什么礼节……
展昭忙冲他摆手:“收声!”
指了指屋里, 压低声音道:“大人们在议事。”
白玉堂将头凑过去, 也悄声道:“议的什么事?急匆匆地将我师父找来了。”
展昭道:“范大人没跟你们说?”
他和白玉堂在应天之时就已经认识了, 因此说话较为随意。
白玉堂摇头:“没说, 就说有件要紧的宝物,要我师父过来给掌掌眼。我师父说他又不是典当行的供奉, 不会鉴宝, 范大人又说那宝物关系到官家,师父才过来的。”
展昭道:“难怪你们来得晚。”
白玉堂道:“是范大人来得不巧。前些天宫里来了人,将师父叫去面圣,也不知道官家和师父说了些什么,反正师父回来就疯了,非要晏校长给他买船, 还要大船。好在官家给的经费够,晏校长真的给他买了条船, 就泊在汴河里。如今吃喝拉撒都在船上, 偶尔上岸管晏校长要东西。这回是范大人正好撞上他要东西没要成,心气不顺。其实我师父平常很随和,朋友们请他给看看东西,他都不拒绝的。”
又想到了什么,扑哧一乐:“我哥哥之前收了不少的金石古董, 说是商周旧物。结果我师父看了一眼, 连造假之人的师承都点出来了。从此我哥哥再也不收金石了。”
展昭也跟着笑,问他:“夏老前辈去问晏校长要什么了,晏校长不给他?”
白玉堂道:“要铁砂五万斤, 柴草两万斤,石炭两万斤,鱼五千斤。”
展昭问:“要那么多鱼做什么?”
白玉堂道:“炼胶。晏校长说学校刚采买完一季度的米粮,没钱再给他买这些东西了,不信就去找公孙先生对账。公孙先生说账就在那里,有本事自己去查。师父铩羽而归,还打算明天进宫去和官家告状呢。范大人这时候来找他,他自然没有好声气。”
展昭笑道:“公孙果然被晏校长抓去管账了。”
太会算账就是不好,到哪都是管账的命。
“对了,你还没说范大人究竟要我师父给他看什么东西呢?”
展昭道:“走,咱们下去看。”
反正白玉堂是夏玉奇的徒弟,夏玉奇能知道的事情,白玉堂自然也可以知道。
两人跃下房檐,落地无声。展昭悄悄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谢天谢地,府里刚来了个女主人,各处房屋都修缮过,窗户轴上都新涂了油,能被无声无息地推开。
李妃在上首正襟危坐,面容肃穆。
范仲淹道:“这就是夏玉奇老前辈了。夏老前辈精通机关建造之术,请老夫人将金丸与他一观。”
李妃对范仲淹微微点了点头:“有劳范相。”
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一旁侍立的李氏。李氏将布包递给包拯,包拯又递给夏玉奇。
夏玉奇满脸不耐烦地抖开布包,拿出一个金闪闪的丸子。丸子在他的手里转了两下,啪地分成两半,中间露出一枚明光灿灿的宝珠。
夏玉奇将丸子合上,放回布包里,递给包拯,道:“是内宫二十年前的手艺。”
又冷笑一声:“虽然过了二十年,他们照样没什么长进,依旧和从前一样蠢笨。能开合的金球包着颗珠子而已,又不是多精巧的玩意。将金丸开启的方式做得这么笨拙,金层又这么厚,与珠子之间不贴合,佩戴着不美观,还沉,行走之间珠子还容易被金壁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