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数未尽,亦是将尽未尽。结果都一样,何必累着自己?”越行锋的唇浮出弧角。
简青青摇着纨扇,将木匣合上:“这件事,我帮你,但之后是否如你所愿,我可保不准。”
越行锋道:“但愿他们能就此死心。”
简青青转身欲走,又蓦然回头:“祖师伯的天机图,我很喜欢,所以,再送你一句话。”
“请指教。”
“若你现在杀了那个人,你祖上的气数将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你不会。”简青青侧目媚笑,执扇而去。
远远地,又传来她柔美之音:“若是不杀,定麻烦得很。”
越行锋自然懂得她所指何人,但是这个人……究竟是何身份?
第50章 乐不思归
简青青所拥有的,不止一座夕照楼,连同西子湖畔偌大的秋水山庄,亦是在她名下。
传闻此山庄原是一武林世家所有,简青青凭一己之力将其买下。当时,她年约十四。
既是地方大,分给客人的住处自然不小。沈翎看着比自家院子大出四五倍的厢房,不禁感叹起这位女术师的财力。
“居然还不回来!”比起财力,沈翎显然比较关心某人夜不思归。
本以为越行锋与那美人术师只是叙叙旧,哪里知道在厢房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他回来。
话说这个越行锋不是喜欢男人么?现在竟然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天晓得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真是太可耻了!
沈翎一遍又一遍咒骂那个乐不思蜀的无赖,脑子里莫名浮起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心底一波接着一波发毛。
一只手在肩上一摁,沈翎眼睛一亮,蓦地回头:“六……子谦,是你啊。”
“以为是他?”乐子谦看他一脸失落,不由唉声叹气,“算了,当我没问。”
“你们和那个简什么的很熟?为何她只留了越行锋?”沈翎顾不上乐子谦的身份,一边问着,一边斜去门那头。
乐子谦往左跨出一大步,把门那头给挡了:“因为行锋有求于她。”
有求于她?沈翎稍稍一想,忽地愁云满面,默默嘀咕:“已经有一幅天机图了,她还不满足?”
乐子谦面色肃然:“拥有秋水山庄的人,会在乎一幅图?”
“难道!”人心一急,想的东西自然就多了。沈翎所思所想,明显更多,脸色骤然发青。
“难道什么?”乐子谦饶有兴趣。
“没、没什么……”沈翎抽着嘴角,勉强弯起一个弧度,“子谦,你先去休息,太晚了。”
乐子谦故意敛起眉头:“你是等,还是担心青青……”
一个尾音拖得老长,偏偏半晌不见下一句。沈翎等不及:“她只是个算命的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乐子谦会心一笑,语调逐字加重:“她还真不止是个算命的女人。”
感觉肩上掠过的手有千斤重,沈翎身子一沉,险些跪下地。待站稳,人早就回房里去了。
*
在院里站得久了,多多少少觉得冷,可沈翎没这个麻烦,一双眼直勾勾对着门口。
一刻之时,如是一个时辰。沈翎再也站不住,决心出去查探一番。
可当他一脚迈出去,心里又在想,如果一不小心撞上什么,我该说什么?你们继续?我路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越行锋关我什么事!
“你不会在想什么龌龊的事吧?音色沉稳,似在不远处悬着。
“这么晚才回来,你还好意思说?”沈翎顾不上脸面,见那人影上前,过去就是一脚。
一脚不太疼,越行锋依旧稳稳站着:“等人……这不是小媳妇才干的事么?”
沈翎耳根一烫:“你才小媳妇!你全家都小媳妇!”
越行锋手里拎了只灯笼,提起在他脸上一照:“啧啧啧,我家媳妇气得脸都红了。”
“滚!”沈翎听身后一声“哦”,急急转身,抬手一指,“你给我回来!”
“放心。秋水山庄还有别处客房,我断然不会去青青的印月阁。”
心思被某人一语道破,沈翎羞愤难当,一时找不出应他的话,一个恍神,手被拉住了。眸子一抬,他正凑过来。
越行锋迫到他眼前,满意得笑了:“很好,不躲了。”
热气拂在脸颊,沈翎一阵迷煳,只顾着眨眼:“什么不躲?”
他唇色清泽,越行锋正低头凑过去,但见一道白影凌空划过,勐地一记扑腾,清晰可闻。
“飞鸽传书?”
两人一齐仰首,见一只白鸽往东南角飞去。
方才闲时听乐子谦说起那个女术师,说她为人古怪,鲜少与外界往来,与他二人有交情,亦是年少之事。重点是,她行事谨慎,多以秘术传信……
沈翎疑道:“这么晚,还有人传信?东南边……是谁的住处?”
越行锋凝目天际:“印月阁。”
第51章 神秘住客
颠簸数月的沈翎,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且是难得的一人一房。
已是日上三竿,瞧见透进窗纸的日头,沈翎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奔下睡榻,肩上扛衣,光脚扯靴,硬是单脚跳出房门。
那两位好事的主与沈翎同住一个厢房,依照沿途的生活习性,他们已然早起在房里等着洗脸水。沈翎忙活了大半个月,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孙子。
“子、子谦,我来了!”沈翎脚底一滑,生生跌着撞开门,可房里是空的。
“越行……”回头跑进债主的房间,竟然也是空的!
这两位居然放弃使唤他沈翎的机会,各自良心发现?沈翎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既然两人都不在,沈翎也能安安心心去睡个回笼觉,能少折腾一日是一日,夹在两人之间,当真身心俱疲。
慢悠悠踱回屋子,沈翎睡意全无,想开窗子透透气,却在开窗的一瞬傻眼。
他们在干什么?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地往院子外头走。
难不成他们想去偷值钱货?不太可能,那种事还是晚上比较方便,况且以他们的财力,根本不用纡尊降贵亲自动手。
沈翎挠着头发,张口就问:“你们去哪儿呀?”
四只眼睛贼熘熘地瞄过来,尤其是越行锋,转眼间已移至窗前:“嘘!小点声!我和子谦好不容易才把伺候姑娘赶走!”
“伺候……姑娘?”那女术师想得还挺周到。
“山庄来人了。”不知何时,乐子谦也凑到窗前,“你去不?”
越行锋没拦着,只是幽幽飘出一句:“不怕他坏事?”
沈翎拍胸脯道:“偷窥可是我强项!”
越行锋摆手道:“不是偷窥,我们是正大光明地、远远地看。”
“这还不算偷窥?”沈翎木然。
“不算。”某两人在这种时候,挺齐心的。
*
三人一道熘去风荷堂外头远远望着,见一行五人坐在堂内,唯独不见简青青的影子。
那五人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碗,喝完、满上,喝完、满上,换杯……来来去去喝了大半个时辰,喝得假山后边的某人蹲得腿麻。
沈翎揉着小腿,不可思议地望着边上两人:“你们……腿不麻?”
乐子谦摇头,越行锋则漠然看他一眼:“你麻了?”
面对这话,沈翎打死也不认:“一点也不麻!”话刚说,小腿勐地一抖。
“送你回去?”越行锋说得十分不走心。
“不必。”沈翎盯着风荷堂,目不转睛,“怎么还在喝茶?简青青不出来见客?”
越行锋侧目看他:“她又不是青楼姑娘,见什么客。”
乐子谦解释道:“青青只在月圆之夜见外人,我们是例外。”
沈翎道:“再这么喝下去,准得上茅房。”
话到这里,其中四人忽然迫不及待地站起,对边上侍女嚷嚷几句,然有一人始终坐着,手里的茶也不停,眼珠子连动也不动,默在那里。
四人向坐着的那人请示,之后又开始嚷嚷,不同的是,他们手上多出一个乌木锦盒。
侍女见了盒中之物,果真前去东南边的印月阁,片刻便归。之后,侍女说了些什么,那四人随即安静。
“他们要住下。”乐子谦低声道,见两人诧异,“我会读唇。”
“那盒子里的东西很值钱。”越行锋敛眉沉思,“盒子……看着眼熟。”
沈翎才不在意这些,只顾着说话:“什么除了月圆之夜不见客,这都住下了。”
很可惜,根本没人理他。
乐子谦思忖道:“行锋,那人的目的似乎与你一样。”
越行锋点头,仍是落目于那只锦盒:“很有可能。虽然青青不会食言,但能让侍女前去印月阁通报,可见那东西很值得动心。”
乐子谦若有所思:“三者已去其二,这次的夕照月宴,岂不是坑人?”
“绝不容有失。”越行锋盯着沈翎,“三者去其一即可。”
沈翎斜视过去:“看什么看!”
第52章 一手乌龙
沈翎在房里闲了一下午,闲得百无聊赖,估摸着是前段日子养成的劳碌命。想到从风荷堂偷窥回来,那两人就没了影子,也不敢去问下人,生怕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黄昏时,隐约有一缕香气从门缝透进来,还道秋水山庄只有檀香,想不到还有如此清新宜人的熏香。沈翎嗅着舒坦,便想去问问这香料的来历。
当他推门出去,惊见一众下人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而某两人正捧着一只香炉在厅堂里扇。沈翎愣愣看着,顿觉脑子有点晕。
“不愧是昭国公府二公子,底子不错。”越行锋把蒲扇往边上一丢,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丹药递过去,“吃了,免得你与他们一样。”
沈翎盯着那颗红色药丸:“你们……放迷烟?”
越行锋把药丸往沈翎嘴里一摁:“免得碍事。”
药丸下肚,沈翎整个人清醒万分,这才瞧见两人衣色:“夜行衣?你们要出去?”
越行锋坦然道:“出去逛逛。”
见乐子谦点头,沈翎不免担心堂堂皇子被江湖浪子拐去不归路:“子谦,你不能去!这人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定是去偷那个锦盒!”
“我对那个锦盒也很有兴趣。”乐子谦将最后一块香料丢进香炉,抽出两块面纱,递一块给越行锋,“时候差不多了。”
沈翎试图阻止乐子谦行盗窃之事,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貌似很有难度。但也想努力努力,便弱弱地说:“偷东西这种事让他去就好了,你不用……亲自动手。”
乐子谦一眯眼睛,向沈翎使了眼色,音色略沉了些:“你留下看火。”
越行锋蒙上面纱,将一只小布囊丢给他:“若见有人要醒,就多烧一些。”
嗅着布囊溢出的熟悉香气,沈翎耷拉着眼:“你们刚才那些足够他们睡过三更,话说,你们要去多久,偷一个东西,需要偷到天亮?”
“这,你就不用管了。”越行锋一扬手,便同乐子谦一道跃出门。
沈翎端着一兜迷烟香块,呆望着一屋子倒霉蛋,心想与那五个人的住处相距不远,然越行锋二人却要外出一夜……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思来想去,沈翎决心去那五人的厢房窥一窥,看看那两位究竟是不是去偷那个锦盒。若无他二人的踪影,明日即可抓着把柄问上一通。
距三更还有两个时辰,沈翎又焚了块香,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
晨间有人引着还没发觉,到了晚上,沈翎方知秋水山庄何其宽阔,远在京城的昭国公府与柴府,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沈翎的开熘技艺不错,绕过往来的下人和巡查武侍,还算得心应手。然而正是此般绕来绕去,最后……迷路了。
瞧见远处有灯火,沈翎泪流满面地想去问路,哪知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
“喂!”沈翎低低叫了声,见那人没反应,急得抄起块石头砸过去。
谁知黑衣人警觉非常,挥剑一挡,竟是将石头弹回,正中沈翎的脑门。
沈翎暗暗咒骂着,箭步过去,顾不得头疼,一把拽住他:“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不会把他给弄丢了吧?”
黑衣人不说话,眼珠子却越瞪越大,反手扣住沈翎腕上筋骨。
“疼疼……你轻点不行啊!我好心出来找你,就不能客气一点!”沈翎低声吼完,感觉他手劲轻些,“我说你们真是去那五人的屋?我觉得他们不好惹,而且那东西也不怎么值钱,根本比不上我们那个……喂喂喂!”
不等沈翎把话说完,黑衣人便将他拽去一处凉飕飕的墙角,直接摁上墙。
沈翎背上吃疼,黑衣人忙问道:“没事吧?”
这声音……不是越行锋!
沈翎后心一凉,意识到自己拽错了人,暗说这个秋水山庄的武侍与花瓶没两样,怎么到处都是黑衣人,来来去去跟在自家逛似的。
黑衣人又道:“你怎么在这里!听消息说,你在许州。”
这一句,使得沈翎整个人像是坠进冰窟窿,浑身上下冷得一缩。他清楚辨出这个黑衣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出声:“哥……”
第53章 兄长委托
黑衣人轻叹一声,扯下面罩,现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望着眼前吓得缩肩的男子,确认他安好,眼底绽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说,你为何身在秋水山庄。”
沈翎习惯性地嗓子发凉,声音憋得沙哑:“我跟六……”想到那时在驿站的承诺,眼下只得把话卡在喉咙里,而且事关行窃,为了王族尊严,还是不说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