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耳根发烫,语无伦次道:“你哪只眼看到了?我是在求救,求救好吗!谁愿意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越行锋低声一笑:“哦,我们可是经常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但我看你……倒是挺愿意。”
沈翎蓦地愣住,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越行锋似笑非笑:“我不懂的只有一件事。你分明在乎我,又为何处处帮着子谦,一路皆是如此,包括昨夜为他掩饰。前面进来的,明明是另一个人,不是吗?”
“你果然清楚。”沈翎没有太多惊讶。
越行锋道:“昨晚也说了,我和他相互有所保留,武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子谦替那人解围,自有他的道理。不管怎样,他总不至于害我。”
这一刻,沈翎才真正感到惊讶,他不相信越行锋对乐子谦的身份毫无怀疑,或是一无所知:“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谁?”
越行锋顿了片刻:“重要吗?”
沈翎不知该如何应他,与他的无谓相较,乐子谦对他的防备实在太多。
“可有打扰到二位?”有人走近,步伐极轻。
“啊!”沈翎惊唿一声,一把推开越行锋,规规矩矩地弹去一侧。
越行锋疑惑看他两眼,又转而去看来人。见那人身形步法……原来是他。
沈翌款款一笑:“在下连羽,正在山庄作客。”
他笑了?沈翌居然在外人面前笑了!沈翎从小只见这位冰山哥哥笑过两回,一次是教会他骑马那回,另一次,就是今天。
沈翎小心避开越行锋:“在下沈翎,京城人士。”
第58章 三人同行
“原来是昭国公府二公子,失敬失敬。不知这位少侠是?”沈翌举手投足间,全然不似往日做派,尤其是万分自然的笑颜。
“在下越行锋,是沈二公子的……”越行锋有意往沈翎身边一站,“朋友。”
刹那间,沈翎的身子凉了一大截,表情骤然僵住。他早就料到越行锋可能行亲密之举,然而他方才忘了,越行锋曾在昭国公府住过一阵,曾见过沈翌!虽然沈翌此时易容,然以越行锋的敏锐,若要将他认出,应是不难。
沈翌眉梢微皱,稍纵即逝:“看二位起得早,应是还未用过早膳,不如由连某做东,请二位前去禹州风止楼一坐,如何?”
沈翎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眼下越行锋即便不知他是沈翌,也至少知晓他是昨夜真正的夜行客,要是这两人面对面坐下,后果不堪设想。
“越某却之不恭。”越行锋居然抢先一步应下了。
“你……”不敢看兄长的眼睛,沈翎掩口与越行锋道,“你是疯了吗!随随便便跟人出去,别忘了还有子谦,要不把他也叫上?”
越行锋保持笑容,咧嘴一句:“怕不怕我当场戳穿?”
沈翎一翻白眼,扭头回去又是一张笑脸:“那就麻烦连公子了。”
沈翌眼底闪过一丝莫测之色:“二位,请。”
*
上回随越行锋二人进城,全程身心俱疲,今日才有幸一观禹州之景。本是一桩美事,然在沈翎眼里,并不轻松。
每每三人同行,沈翎免不得忧心忡忡。上次好歹说是避嫌,但这一次却担心两人随时打起来。小心翼翼跟在两人身后,听那两人谈笑风生。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沈翎嘀咕一句,转眼就到了风止楼。
“上二楼,如何?”沈翌谦谦有礼。
“甚好!”越行锋那货居然也不客气。
沈翌挑了处靠窗的位子,与越行锋相对而坐,而沈翎只得乖乖坐到沈翌身侧。
刚一坐下,越行锋便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沈翎一瞧,暗道坏了。刚才只顾着兄长,习惯地坐去他那边,一时间竟忽略了越行锋。
与初时之人坐一侧,实在有些诡异,若是旧时,那便不同。越行锋,他看出来了。
沈翎勐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莫要做什么怪异举动,见他会意点头,暂且放心。
“翎儿,不坐我这儿?”越行锋笑吟吟说着,故意挪开大半位置。
“不、不必了。”沈翎真想抄起筷子戳瞎他双眼!
刚刚使的眼色,他竟然故意找茬!让他过去坐也就罢了,还当着沈翌的面,唤了声“翎儿”!显然是看出沈翌的身份,正正当当喊给他听!
沈翌怔住,若无其事道:“二位的交情,很是不错。”
越行锋洋洋得意:“当然。他现在过得可比以前好多了,至少有人知他冷暖。”
沈翎觉得头疼,不由扶额,不抱期望地祈求越行锋别再废话下去。
沈翌笑了笑,硬是转了话题:“二位前来禹州,又入秋水山庄,想来目的一致,且与旁人所求大有不同。”
所谓旁人,便是近几日聚集禹州的外乡人,多是江湖人士,当然,包括不少色胚。
越行锋明了道:“那是自然,毕竟不是人人可入住秋水山庄。”
“不知他们是否可以?”沈翌说着,往楼下看去。
“他们?”越行锋往下一瞟,见那些人要步入风止楼,眉心略起几分波澜。
沈翎见状,亦是倾身看去,目光一怔。
一行近十人,带头的老者手持梨木长杖,杖顶是一只虎头金钩。是南越人。
越行锋放下茶杯,朝不远处的小摊望去:“诶,是山菇卷子,貌似子谦喜欢。”遂懒洋洋地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先去买一些,免得那兄弟收摊。”
沈翌含笑点头,没有多作挽留,任凭越行锋离开。
此时的沈翎忽觉一阵凉意,他忘了一件事,数月以来一直遗忘的一件事。
越行锋的胸口,有一幅朱雀雕题,这便是他的身份。乐子谦曾言他身份诡秘,如今沈翎彻底信了,越行锋的身份,何止是诡秘。
第59章 口风不紧
如意料之中,越行锋下楼买山菇卷子,一去不回。沈翌居然没问起他的去向,小厮上了菜,便唤沈翎一起吃,没有丝毫等人的意思,像是料定他不会回来。
不愧是平定西临动乱的将军。沈翎一直顾虑越行锋的机敏,却忽略了沈翌的城府。他一句也不说,莫非是看出什么?如果连他也知晓,那就意味着乐子谦有所隐瞒。
早膳过后,沈翌交给沈翎一包东西,便带人去他处查探。
沈翎回了秋水山庄,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且右下角没有沈家纹印。他清点一趟,倒吸一口冷气……整整千两黄金!
不用说,沈翌已从乐子谦那边获悉,那个所谓欠债为仆的荒唐事。
沈翎默默把钱收回布包。默默想着,如果越行锋收到千金,是否真会放他回京?倘若他不放,沈翌是否会强行抢人?论抢人,沈翌又敌不过他。
想到风止楼的南越人,与匆匆借故离开的越行锋,沈翎终于明白乐子谦的用意。
二十年前,南越为大崇所灭。若越行锋是普通南越人也就罢了,可他有朱雀雕题……但愿乐子谦对此一无所知。
“吃个早饭,用得着这么长时间?”越行锋突然现在身后。
“主要是等你。”沈翎急急把布包藏入袖中,却被两根灵巧手指迅速勾了去。
越行锋见他犹豫不决,遂将布包打开,把一沓银票一张一张数着:“哦,千金。”
沈翎目色闪烁,不住深思,如若早些与他撇清关系,或许沈翌就不会对他多加留意。心思到了这里,他说:“是啊,这是欠你的千金。”
越行锋拎着布包,笑道:“你就这么想回家?”
沈翎甩出一句:“当然想回家。回了京城,我就是沈二公子,断然不必在你身边为奴为仆,平白无故忍气吞声!”
越行锋毫不客气地把钱收好:“也就是说,我们,两清了?”
“这是自然!”如今地位相平,沈翎说话也恢复了几分气势。
“这样很好。若从今往后,你想跟着我,那就不是我逼你,而是你沈翎,心甘情愿。”越行锋轻笑着,勾起一抹邪气。
“我吃饱撑得伺候你!”沈翎疾退一步,抬手挡着,“你别过来!”
越行锋难得配合着停步,摸了摸鼻尖:“或者这样,换我伺候你?”
居然说得这么诚恳!沈翎扶了扶下巴:“你……你是认真的?”
越行锋“噗”地笑出声:“你这是,信了?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沈翎恶狠狠道,“把钱收好!以后别来烦我!”
“这句话,最好是你自己记清楚,每次可都是你喊救命。”越行锋看他转身要走,故意叹道,“喊了救命,准得又欠我千金。我可不觉得你哥每次都能如此阔绰。”
沈翎刹住脚,膝盖抖了一抖:“喂,别说出去。”
越行锋绕到他跟前,屈膝半蹲着,仰头看他:“说的也是。兵部侍郎参与阆风盛会,又来秋水山庄赠物走后门,实在不太光彩。”
沈翎道:“你还说!”
越行锋忽而冷笑:“那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我的口风,一向不太紧。”
“你!”沈翎无言以对。
虽然对兄长坦白就能解决一堆破事,自也不必在乎越行锋的口风,但沈翎很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出卖这个人。
“或者,你先把钱收回去?”越行锋取出布包,递在他眼前。
沈翎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过去,又如电击一般缩回。
越行锋掂着布包:“你果真喜欢欠我……有人!”
园中草木不过风拂动荡,越行锋却在一丛灌木后发现一道影子,其状不似人影。
沈翎未及反应,就见越行锋极快地冲出去,瞬间没了踪迹。
在园子里绕了几个来回,听闻某处重物扬尘,沈翎立马飞奔过去。
他扶着树干喘气,恰好见越行锋单膝点地,正俯身看着什么。缓缓走近,发现越行锋正捻着地上一撮焦黑泥土。
“你以后没事别四处走动。”越行锋说一句,蓦地转身,将沈翎扛起,“没有子谦或我陪着,你就好好待在房里。”
“喂喂!快把我放下喂!”沈翎勐拍他的背,“别乱走的可是你,我记得你胸口有……”
“闭上你的嘴。”
第60章 月圆夕照
软禁的日子不好过,也不知越行锋说了什么,导致乐子谦如此积极配合,硬生生将沈翎困在屋里。整整两天两夜,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挨到月圆之夜,沈翎总算求得一个放风机会,随越行锋二人前往夕照楼。
禹州夕照楼,原是前朝王宫的八景楼。后随年代变迁,旧时王宫除却几处大殿,其余花林水榭逐渐辟为民用,为贵族分割得七零八落,夕颜不再。唯独这一座八景楼仍留有往日风貌,更名保存至今。
夕照楼亦立于西子湖畔,与秋水山庄临湖相望,山庄之人可行舟来去。
作为提前奉上天机图的沈翎三人,提前依照简青青的安排,泛舟过湖,进入夕照楼。
三楼小阁,在众人眼中极不起眼,故作为三人观宴之地。
“哇,人真多。”沈翎被关紧闭的这两日,禹州又来了不少人。
“酒囊饭袋。”越行锋稍稍瞥一眼,扭头回去与乐子谦下棋。
“是吗?我看某几位还是有点本事。”端看一人武功高低,沈翎尚可辨别,堂下高手众多,若说是酒囊饭袋,大多只占三成。越行锋自视甚高,沈翎亦不想与之争辩。
乐子谦落下一子,斜了头去看,不由一叹:“沈翎说的对,今年这些人比去年那堆垃圾好多了。不过照这样下去,参会的一年多过一年,青青的夕照楼很快就装不下了。”
越行锋道:“她的秋水山庄这么大,大不了全去庄子里坐。”
乐子谦面生怜悯:“可怜啊可怜,这么多人,偏偏只能选中三个,且其一已属你所有。”
听到这里,沈翎生出疑惑:“上回你们说什么三者其一,这个夕照月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他们的面相,好像并非个个是色鬼。”
乐子谦笑出声:“你被行锋误导甚深啊。青青既是为江湖第一术师,来求她办事的人自是络绎不绝,每日不知有多少人为她拒之门外。难得她一年愿为三人解惑,且无需代价,想捡便宜的人自然多。”
“解惑?算命?”沈翎认为这种事去庙里找高僧就好,何必来这里凑热闹。
“要她算命,你还真够奢侈。”乐子谦手执一子,眼角时不时往外瞄,“凡是她力所能及,什么都可以。”
“拜托你认真一点。外头那些人,你又不是没见过。”越行锋对沈翎道,“翎儿,关窗。”
“别!”乐子谦连忙阻止,“有新面孔也说不定。”
越行锋笑了笑:“酒囊饭袋能有什么新的?来夕照楼,又不是看脸,看的是运气。”
乐子谦目光一定:“谁说没有?你看那个,戴面具那个。”
沈翎抢先看去,发现那人负手而立的模样,有点眼熟。
越行锋略瞟一眼:“连脸都不敢露。”
“说不定不是不敢露,而是不能露,”乐子谦凑到窗前,见那人举止文雅,“江湖上大多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遮脸……搞不好是熟人,又搞不好,你我都见过。”
“我再瞧瞧。”越行锋总算丢下棋子,将那人打量一遍,“独自坐着喝茶,真是孤僻,一个随从也没带,倒是真有点名堂。文文弱弱的,难道是想问明年能否高中?”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无聊?”沈翎讽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