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古代架空]——BY:弗烟

作者:弗烟  录入:08-18

  越行锋往他肩窝一埋:“嗯。毫不犹豫为陌生人自残的傻蛋,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宝贝。”
  沈翎心头一痒,正经道:“那是因为我看见你胸口那东西,要不早就把你给交出去了。”
  “你不会。”
  “你可真看得起我。”
  越行锋闷声一笑:“不是看得起,是看得上。”
  沈翎没了疑问,装作无谓地问他:“喂,那你回去,我在哪里等你?”
  越行锋执起马鞭一指:“前面。”
  那个地方,松烟镇。
  当初离家,初入松烟镇,沈翎可谓与某位客栈老板结下深厚“友谊”,故此次前往,也领越行锋去了那间客栈。
  全天下的客栈老板都对有钱人印象深刻,这位老板免不了俗。一见沈翎,他那双眼瞬间变得谄媚,端茶递水上菜无一不亲力亲为,甚至连沈翎的私下请求,也欣然应允。
  夜里,越行锋喂完马草回房,隔着门缝,见沈翎正捧着一壶酒贪婪喝着,待推门进去,却见他慌忙藏到桌子底下。
  越行锋抿唇笑了笑,眼角往桌下瞥:“那是什么?”
  沈翎藏得更紧,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越行锋才不信他的鬼话,直接将他的手连着酒壶,从桌下拎出来:“偷喝酒?别忘了上回在巴陵喝酒,你出了什么事。”
  沈翎翻个白眼:“反正什么事都出了,怕什么。”
  “我不在,你别喝酒。这壶,我代劳了。”越行锋夺过酒壶,灌了两口,“有点酸,不错。”
  “给我留两口啊喂!”沈翎用力抢了两个回合,随后一脸不悦却心满意足地,看他把整壶酒灌了干净。


第84章 却之不恭
  酒里添了客栈老板找来的药粉,放了双倍剂量,纵然越行锋乃是一剑绝景,灌下整壶酒,也得睡得不省人事。沈翎以重金将他托付给老板,随即策马回京。
  途中,沈翎早已卸去假面,当他在城门前下马,众守城兵将即刻将他认出,继而重重围困,好在众人皆对昭国公信任无疑,且怀疑此次祸端另有因由,故而未有强加铁索束缚,一路只随了五六人,严密护着,送往刑部。
  既已知晓幕后之人的目的,沈翎也不多作无谓争辩,三言两语说了一通,直接将一切罪责扛上身,顺道说是他教唆六皇子放行南越乱贼。
  果然,如沈翎这般漏洞百出的供词,那群官员居然也无细问,更无命人查清,反正沈翎说什么,就让文书记下,无一遗漏。
  签字画押,沈翎被押入天牢,不日将以谋逆罪处决,而沈氏一族皆被无罪释放,昭国公沈恪及其子沈翌仅做降职处置。
  沈翎听闻此等结果,笑而不语。仅有他一人入狱,说明一切的一切,只是找人担罪罢了。
  经历许州山寨的那夜,沈翎对牢房已不再陌生,看见老鼠蟑螂穿堂而过,也无太多惊讶。
  看沈翎在牢中镇定如斯,狱卒颇为惊奇。众所周知,沈翎养尊处优且有洁癖,看他如今的坦荡模样,实在难以与当年的纨绔公子相提并论。
  深夜,沈翎难以成眠,手脚坠着铁镣,沉重不堪。他望着窗外月圆,估摸生辰将至。这一年,他该十七了。他只叹,母亲用死换来的命,竟然只能活到这个地步。
  “他应该醒了吧?”沈翎自言自语,淡淡笑了一下,“他肯定又在大发雷霆,说不定已经把松烟镇的客栈给拆了。”
  月华如幕,沈翎伸手出去,铁镣映出泠泠色泽。从松烟镇下药到此刻,仿佛是梦,或许从绛花楼坠下的那夜到此刻,一直是梦。
  可笑的是,只有在梦里,他才像是真正活过。
  有惊、有险、有伤、有怒、有欢、有痛,虽是有所厌恶、气恼,却不索然无味。
  沈翎相信越行锋回京能够全身而退,但仍是舍不得。丝毫的计算偏差,都无法忍受。
  话说越行锋曾为自己做过什么?貌似让自己气得几乎吐血之外,也没别的了。如果说有,大概就是他比较烦,从来没有人像他那么烦,把人烦到死,还能让人时时念着。
  忆起湖心小筑的夜晚,他的小心翼翼、万般呵护,与平日的他,全然不同。沈翎留恋着,不禁生了贪恋的私心,到了此刻,只余苦笑:“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经常在想,这个人不错,能一直留在身边就更不错了……”
  这时,牢门被人开启,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跟前,如一道冷光罩在头顶:“沈翎。”
  沈翎知道来的是谁,也明白谁人不会来。他头也不抬:“家里还好吗?”
  沈翌是怒着,然低头看他,心底又痛:“你这是干什么?你回来又有何用?”
  “没用吗?”沈翎如同往常那般笑了,与在绛花楼的现出的虚伪笑容,一模一样,“你能站在这里,就有用。”
  “他知道?”沈翌不相信越行锋会放任他乱来。
  “我下药了。”沈翎供认不讳。
  沈翌单膝一曲,蹲下看他:“爹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沈翎装作不屑:“难不成,他很感动?呵呵,我不需要。”
  他话中言辞有力,沈翌叹道:“爹,他很感谢你,他本想一道来看你,但,多有不便。至于这份谢意,你需不需要,不是爹的事,是你的事。”
  沈翎笑道:“当然是我的事,我娘死了以后,旦夕祸福,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沈翌道:“这次的事,本就不会连累太多人,只要族里有一人认罪,帝君就会放了众人。你该知道,帝君向来属意六殿下,发生今日之事,帝君自然也明白个中蹊跷,但他必须堵上悠悠众口。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回来了。六殿下他也因此免了禁足。”
  沈翎冷笑:“这样不是很好么?免得夜长梦多。若想着依靠族里那些人,你觉得他们会认罪?呵,个个只懂得共富贵,至于共患难,他们不会认得这三个字。”
  沈翌沉默片刻:“我今天只想来告诉你,你要等到最后。”这一句,轻得不能再轻,门外隐约斜过狱卒的影子,想必又是听不清。
  “难道你可以?”沈翎有点惊诧。
  “他们不愿死,难道就该你死?我和爹,不一样。”沈翌没有多言,转身出了牢门。
  *
  夜长梦多……沈翎多活一夜,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深谙“夜长梦多”的意思。
  夏花开绽的那天,沈翎的十七岁生辰。斩刑,也在那一天。
  从来没想过死,到这天来了,才觉得可怕。人死如灯灭,再一碗孟婆汤,什么都会忘掉。不会记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家族责任心,不会记得刀起刀落的痛,自然也不会记得那个人。
  沈翎想了想,之前两样都没什么大不了,但最后那一样,好像挺可惜的。
  孝,还是愚孝?好像没那么重要。想到,就去做了。
  时辰选得很好,天蒙亮的时候,百姓都未醒来,自是无人干丢菜叶那活,也无旁人围观。如果这是帝君的恩典,是谢他救了大崇之国祚么?
  夏初,有了秋的肃杀。风卷起砂砾,打在脸上,疼到麻木。
  沈翎踏上刑台的时候,脚是抖的,膝盖是软的。关于怕死,似乎忘了很久。以为经历了些生死,胆子就会肥一些,哪里晓得一样没用。
  监斩官的动作很快,也不看时辰,直接丢了签令。沈翎庆幸不必因此跪得太久,刑台上可没有家中祠堂的蒲团,膝盖疼。
  刽子手抄起大刀,嘴里含了一口酒,勐地喷洒整个刀面,又拿粗壮的手臂一抹。
  在这个当口,沈翎想的不是人头落地的疼痛与否,而是那把刀干不干净、卫不卫生……一想到沾满糙汉口水和臭汗的刀子要落在自己脖子上,沈翎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呕吐。
  旭日东升,刺目的霞光映上兵将的枪矛长戈,与刽子手的大刀,耀出的光亮一晃,令众人不由自主敛袖遮面……
  *
  天已大亮,越行锋赶回京城,为时已晚,关于沈翎斩刑的榜告已被撕去。
  依照往日的说法,撕去榜告,即是行刑完成。越行锋自言道:“不可能,行刑通常为午时之后,今日为何提前?他们就这么等不及!”
  自从在客栈苏醒,越行锋已感受不到心痛,余下的只有恨戾和暴怒,如同当年亲眼看着南越王宫倾颓,失去最亲的人。如今,这种感觉不减当年,甚至更沉、更重,即便将松烟镇的客栈拆了干净,也难舒缓半分。
  身在京城,不得不收敛,心头如熔岩把大地撕得龟裂,他一拳砸上树干:“我越行锋选中的人,顶多被自己笨死,绝不会在刑台上死得那么难看!”
  恰巧边上有孩童路过,擦着眼泪对同伴说:“呜呜呜,我娘不让我去看砍头,现在都砍完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呀。”
  越行锋暗道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喜欢看人砍头?慢着……是得去看看。
  待他去了,刑场的兵将官员早已散去,刑台上只余着尚未清理的血迹斑斑。
  越行锋一步一步走去,步子竟未觉沉重,他紧盯着那滩血,说不出端倪,也道不清疑惑。在血水前屈膝蹲下,指尖沾了一滴,心间的戾气顿时扫空。
  看着血水渗入缝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勾勒暖色:“果然如此。”
  眼角掠过一个人影,越行锋迅速紧追而上,在一条繁华喧闹的大街上,追上那人。
  帷帽遮面,依稀辨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人牵着一辆马车,静候越行锋。
  越行锋看着手中多出的马鞭,朝车帘一瞟,如寻常商贩那样开口:“什么货?”
  那人语调平平,冷声道:“自然是好货,天上地下,仅此一件。出了京城,可买不到。”
  越行锋会心一笑:“既是如此珍贵,若我夺人所好,岂非君子所为?”
  那人又道:“既知珍贵,便走远些,京城内外,可是有不少人出得起高价。”
  越行锋坐上车板:“shou之无愧,却之不恭。兄台,后会无期。驾!”
  *
  〖江山多败絮—上卷—水龙吟—完〗


第85章 重获新生
  正是午时,山间村落安详宁寂,夹杂蝉鸣伴炊烟。简陋的屋舍,依稀看出从前的布局,细绳、响铃、三丈高的寨门,还有废弃许久的铁制火盆。
  阳光透进屋舍,不显闷热,飞鸟的影子在竹榻前掠过,掀起一人长长的睫毛,粘连着一丝倦意,迟疑地眨了眨。
  喉咙深处压抑出的声线,略微模煳:“阴曹地府也有太阳?莫非这是……天上?我运气不错。不过,再怎么不错,也只是个死人了。”
  记忆回到那天清晨,刽子手的斩刀映日刺目,重重落在脖子上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或许就是街边话本里说的:死得没有痛苦。
  问题是,这未免也太没有痛苦,简直连感觉也没有,直接就挂了。
  有点不划算,实在非常不划算。沈翎越想越不甘,话说这砍头的感觉也太坑人了。
  不自觉又嘀咕起来,声音比方才顺畅许多:“不上算,太亏了……”
  “你说够了没有。”戏谑的调子,怎么听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沈翎骤然惊醒,身体一缩,一只大手便搂上来,那声音蹭着耳垂传来:“死过一次的人,话也多成这样,早知如此,你哥就不用费那么大劲,我也不用躲得这么辛苦。”
  双手捂上眼睛,生怕他从某个角度瞧过来。身后静了许久,终究是梦,泪水无可抑制地从指缝渗出。
  人死了,连想到的、听到的也真实成这般。
  那个人大概不在松烟镇了。若他赶回去,会看到什么?但愿他什么也别看到,实在是不好看。搞不好那颗脑袋还悬着一丝血沫沫……
  “怎么不说了?”又是他的声音。
  “你能别说话么?”沈翎哽着哭腔,只想让他闭嘴。活着就够丢脸,不想死了也一样丢脸。声音断断续续:“我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谁说你死了……”越行锋哭笑不得,抬手在他唇上轻擦。
  “别碰我!你这混……暖的?”沈翎探出舌尖一尝,还真是暖的!这是怎么回事!
  越行锋忍无可忍,将他的身子掰到身前,瞧他紧闭着眼,眼泪乱七八糟淌得满脸都是,在他额前亲了亲:“可以了吗?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沈翎难以置信地看他,弱弱地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戳,脸上戳戳……有弹性、有体温,是个大活人!哪里不对劲?
  越行锋抓起他的手,直接往脸上贴:“笨蛋。”
  “啊!真是活的!”沈翎抽了抽鼻子,往自己脸上捏捏,眼睛顿时瞪得像桃核。
  “信了?”越行锋颇为无奈,叹道,“我刚才就说你哥不必费那么大劲……你究竟听了什么了?好吧,你根本就没在听。”
  “不可能。我记得我上了刑台,刀都落下了……”
  “不觉那时候有些刺眼么?你哥连夜让人从外头通了地道进去,就是那一瞬,把你换成个死囚。”越行锋顿了顿,似乎是笑了,“话说我从见着你,你就晕着,你不会……你不会刀下来的时候就吓晕了吧?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声音还哽着,半点气势也无。
  虽说吓晕过去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一被越行锋给捅出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沈翎恼了片刻,又静下去。救他的人是沈翌,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且因此犯下欺君之罪,单凭这一条,便又是祸及全族的罪状。这般冒险,他为何要做?难道就如越行锋所说,这位兄长一直站在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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