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有点惊讶,故意皱起眉头,装作很疼的模样,惹得沈翎焦急地吹凉气。等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伤口上,越行锋蓦地将他拦腰抱起,回了榻上。
此时的沈翎满脑子都是越行锋眼里的痛色,生怕这么一抱让他的伤口裂开,没心思去想他将自己抱去睡榻的目的,一个劲地挣脱下地。
“我没事。真的没事。”越行锋觉得玩够了,便在伤口边上掐掐,让他安心,“你看,是不是,我说了没事。”
“没事就好。”沈翎清楚越行锋是耍他,但心里也没多恼火。只因前些天闹了那么一出,搞得他身心俱疲,就怕越行锋再出个什么意外。
越行锋将沈翎搂在怀里,看他日渐乖顺,对他更是痴迷。轻吻他的乌发,问他:“你的眼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连冬青都没发现的伤,居然被你给看到了。”
沈翎不由自主环上他腰际:“表姐只顾着骂你,哪有心思管你的死活。何况你好端端站着,估计她觉得你没什么好看。”
越行锋哭笑不得,后正经问他:“你可知我的伤从何而来?”不等他回答,便自行揭了谜底,“是柴石州。”
“就他?”沈翎惊得要弹起身,却被一双臂膀紧紧箍住,“他能伤到你?”这边问着,心底生出几分惧怕,往日曾见过柴石州的武功,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武功竟是高到能伤到越行锋的地步。
“所以啊,我们以后要更防着些。”越行锋发觉怀里的身体僵了些,“怕了?”
“不是。”沈翎果然是被七星鬼萝吓到懵了,“你以后得小心一点。”
“搞了半天,你是担心我。”越行锋想抬他下巴亲一亲,哪知撞上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先亲了再问,“有话对我说?”
沈翎“嗯”一声,顿了片刻:“其实,表姐刚才那样恼你,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大家都走了,表姐也想离开,只等天罡十二卫到齐,便要出谷。偏偏在这个时候,你放了穆元。表姐想着这一路本就不太平,再加上一个穆元……”
越行锋笃定道:“不用怕他。只要我跟着你,他就不敢乱来。我们要防的,只有一个柴石州。关键是……”
沈翎最忍不得话到一半挂着,急忙追问:“关键是什么?”
越行锋不说话,只轻抚沈翎的轮廓:“你怕不怕?”看某人眼底茫然,又道,“这回我扰了柴石州的计划,待我们出谷,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时候变本加厉,你怕不怕?”
沈翎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个回合,镇定道:“有什么好怕的!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每回都能逢凶化吉。放心!”
“你?运气好?哈哈哈哈……”越行锋突然将人松开,一手扶着立柜,笑得滥颤。
“给我闭嘴!”
第141章 防不胜防
因弑“父”之说,白翔没敢离开繁吹谷。然他不走,自会有人来寻。
渝州白府二当家白仲常年往来各地经商,听闻繁吹谷之事,便即刻放下手中生意,仅带两名随侍,快马加鞭赶赴天虞山。
沈翎本是要随花冬青一同返回画岭,奈何天罡十二卫迟迟未能集齐,故将起行的日子一拖再拖。
一连拖了五日,花冬青终是按捺不住,即命伤愈的羽出谷催促。
未等羽带人归来,白仲倒是先到了。沈翎闲来无事,便拉着越行锋在落樱堂外听墙根。
这般不光彩的偷窥行为,很快被商隐察觉,然他只往窗子那头看一眼,便回头同白仲说话,似乎是默许?
既然如此,沈翎更加明目张胆,怀着看了就要看清楚的心态,直接扒着窗子,公然偷窥。窗边恰好有屏风遮挡,故白仲察不出异样。
对于沈翎这种行为,越行锋一心感叹世风日下,一边看得起劲,貌似更加有兴致。
沈翎扯着脖子,总算看清白仲的真容。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沈翎忽然很理解白卓夫人的心情。比起白卓,白仲确是一个英伟不凡的男子,与他的猥琐大哥全然不同,若不说他的姓氏,外人很难相信两人乃一胞所生。
一时间,沈翎忽然明白,白翔眼里偶尔闪现的光芒出自何处。可惜了,没遗传完全。
看够了人的样貌,自然得听些有用的,要不怎么称之为听墙根?
白仲举手投足间尽是谦和,全然看不出他曾做过那等苟且之事。他说:“商谷主,家丑本是不可外扬,既然翔儿说了,那我这个叔叔,自然要替他承担一些。”
商隐的神色虽是温和,但眼里并没有多少好脸色:“是你白家的人,且是他父亲,你的兄长,如此死在我繁吹谷……二当家,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面对质问,白仲面不改色,依是极尽礼数:“既然谷主都明白,又何须我多言?无论如何,即便翔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也是我白家内斗,何况他亦是听命行事,大抵还是他年少无知,望谷主海涵。”
死的是亲兄长,且是私生子与外人勾结所致。如此不要脸的事,到了他口中,竟化作一句普普通通的“家族内斗”?听墙根的某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道貌岸然”。
商隐将鄙夷之情深埋眼底:“商某已万分海涵,未有惊动官府,你还有什么不满?”
白仲应道:“谷主扣押翔儿,使其不得出谷,难道不是另有目的?”
商隐眉梢一动:“扣押?不知二当家听谁人所说。商某早已任凭来去,至于他为何守在谷中,这……最好由二当家亲自去问。”
有了商隐一句话,白仲的谦和,在瞬间荡然无存,神态间显现的气势分明是纵横商界多年的迫力。刚才,果然是装的。
见白仲转身去寻白翔,商隐高声道:“这次的事,商某可以认为是你白家的家事。然商某有此抉择,不过是不愿朝廷抓到把柄,让各家不得安宁。想必二当家也清楚,朝廷日思夜想的,便是我等心生罅隙,还望二当家日后三思而行。”
白仲的步子停在半途,定了片刻,仍是回身向商隐作礼:“自当三思。”
直到白仲走远,沈翎才窝回墙下,暗道白家人无论性情如何,但有一点是诸人共通的,可总结为四个字:目中无人。
光明正大地偷窥完毕,越行锋见边上的人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遂撞了撞他胳膊:“喂,见好就收,该走了。”
沈翎一手托着下巴,深思熟虑:“白仲就这样来救他儿子,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看他挺有脑子的样貌,怎么跟他儿子似的越描越黑?话说,白家的人个个都长得欠扁,我们去报官,如何?”
越行锋扶额道:“身为人父,前来救子,可谓天经地义,有何不妥?我倒是纳闷你刚才听得挺认真,怎么就自动省了商隐的顾虑?”
沈翎认真道:“世伯是怕各家不得安宁,但是各家本来就安宁不到哪里去,成天暗搓搓地不知在搞些什么,说不定让官府进来搅一搅,他们才能真正安分。”
越行锋在他头顶勐地一揉,看他吃疼的模样,低笑道:“你说得很对,你的世伯未必不是这么想。白仲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也看见了,我觉得,商隐会有后招。”
经他这么一说,沈翎顿时来了兴致:“什么后招?说来听听!”看越行锋一张正直脸,实在有些脱离人物性格,“快说!别卖关子!”
哪知越行锋莫名其妙地轻咳两声,手指往上边戳指:“自己看。”
沈翎循着看去,仰首就见商隐站在窗前,笑意立即发僵:“世伯,你……你吃了吗?”话音未落,便觉后襟被人一拎。
越行锋扛起沈翎,拼命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
回到住处,越行锋才将沈翎从肩头放下,见花冬青手里握着一封信,示意他关门。
“羽走得急,命人送了信回来。”花冬青把信交给沈翎,“你是花家少主,看看。”
“天罡十二卫中六人分散他处……”信中内容很是详尽,沈翎只挑了这一句念。
沈翎很清楚,除非特殊状况,天罡十二卫不可能离开主人太远,即便上回去雁水救奚泽,那也是遵照花冬青的意思,然而这几日,花冬青并未发出指令。
花冬青沉思道:“是谁下的令?天罡十二卫竟然听命?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越行锋神色轻松,气定神闲地坐下:“这还不简单?若那人知道我们没有天罡十二卫便无法出谷,那么他诓了人去,定是为了将我等留在谷中。”
花冬青只叹那人愚蠢:“我等留在繁吹谷,外人不是更难下手?”
“不,你错了。”越行锋敛去笑意,肃然道,“如果那人大胆到随意进出繁吹谷,那自然就不存在什么难与不难。身在繁吹谷,虽是安全,但也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沈翎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方才想明白:“那我们赶紧出谷?”
越行锋假笑道:“外无天罡十二卫左右照应,你真以为凭我一人之力能做到什么?”
花冬青的表情明显是惊讶:“越行锋,你不是很自信么?怎、怎么说出这种话?不像你。”
自信?越行锋暗道,以前那是自负吧?他说:“自信能当饭吃吗?要是柴石州那货带一群人过来,再耍个阴谋诡计,即便我脑子再好使,也要有人帮忙好么?”
不知怎么地,越行锋从两人眼中看出一丝鄙视,无奈地将目光飘去他处,刚好见沈翌房里的灯火暗了:“他睡得这么早?往日这个时辰,他不是打坐练功么?”
经他一提,沈翎与花冬青一道侧目看去,且同时瞧见一抹银色穿透夜色,直直没入沈翌房中。紧接着,房门开启,一人从里边走出,手里握着那枚银色。
谷中并无沈翌的好友,此刻他出门是为了什么?沈翎心生疑问,便想追上去:“我去问问我哥去哪儿。”
“我去。你待着。”越行锋一口拒绝沈翎的提议,并点了他穴道,把他搬去榻上,“眼下不太平,你还打算到处乱跑?冬青,交给你了。”
“行,我看着他。”花冬青话音一出,越行锋便出门追去了。
“你们要不要这么齐心?”沈翎欲哭无泪,在他的安全问题上,某两人似乎已达成默契。
*
夜色袭人,当空无月。
越行锋紧随沈翌之后,发觉他一路走走停停,甚为古怪。再看周围环境,发觉他行路方向与前几日有所不同。柴石州向来喜欢在山道上约人,然今天的方向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扔暗器召出沈翌,确是他的做法,难不成他在山道上待腻了?
路途越走越泥泞,越行锋本想跟着寻到柴石州,再借机将其击败带回,但眼前的状况愈发怪异。
这路……不对劲。越行锋心生这种想法,步子也随之划出,挡了那人去路。
“少将军,这么晚了,你……”越行锋的轻佻句子鲜少如此断续,他紧盯着这个人,头皮一阵发凉。
穿着沈翌的衣服,提着沈翌的剑,甚至连行步姿态亦如平常……
但,他不是沈翌!
第142章 为时已晚
调虎离山?中计!
意识到这一点的越行锋,明白一切都晚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回住处,已寻不得沈翎,在他眼前的,只有倒地不醒的花冬青。
上前试探她的鼻息,还活着。那人居然手下留情?
虽说是留情,但一掌也算狠厉,花冬青并非等闲之辈,要一掌击晕她并非易事,且房中摆设整齐无恙,足以见得那人是一招得手。
莫非那夜两人相搏,他仍是留有余地,以暗器逃脱,只为迷惑?
越行锋的拳头愈发握得紧,他很清楚,方才跟踪与返回的那段时间,足够那人带沈翎走得很远,远到追不上。
门前光亮一暗,沈翌提剑站在门口,见越行锋将花冬青送去榻上,又看房里不见沈翎的踪迹。他本不想问,又不得不问出口:“沈翎去了何处?”
察觉沈翌的鞋靴边上沾了不少黑泥,有些已干到脱落,而这种黑泥在繁吹谷中仅有一处。越行锋明知故问:“你整晚不在房里?”
沈翌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间,见房中焚烧的烛火竟然暗了,隐约猜到什么,却说:“我觉得白仲有些古怪,便去他们的住处一探。结果,没遇上白仲,就连白翔也不见踪迹,只有白卓的棺材摆在屋外草棚中,有点惨。”
先前被商隐置于涵清洞,如今来了血脉亲人,却落了个风吹日晒的下场。白卓的一生可真够倒霉的,身前身后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死了才知道被老婆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是沾在头上,掰也掰不下来的那种。
越行锋向来话多,然今日竟然不言一语,沈翌观人于微,发觉他的脸色渐渐暗淡,紧攥的拳头似乎渗出一丝殷红,当即问道:“你还未答我,沈翎去了何处?”
“我中计了。”越行锋很坦然。
“中计?”沈翌无法相信,像越行锋这种人也有中计的一天,还毫不避讳地认了。
“是。刚才我见一枚银镖射入你屋内,随后你手握银镖走了出去。我以为你要去见柴石州,便想趁此机会将其擒获。哪知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越行锋看似轻松,可语调明显勉勉强强,有心人皆可轻易听出其中的震颤,比如沈翌。
“自作聪明。”沈翌淡淡嘲了一句,立马推断出结果,“所以,是柴石州擒了沈翎?”
能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越行锋委实佩服他,依照沈翌的口气,似乎料定柴石州不会对沈翎做任何事,也料定沈翎必然无恙。这种情绪之外的语调,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