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冬青感觉看清了这个世界,索性将商隐的手往肩头一挂:“不麻烦。”
越行锋憋住笑,叮嘱道:“冬青啊,你可能要扶谷主多绕几圈,让多些人看见。”
*
门“嘭”地关上,站在窗前观察兄长房间的沈翎,霎时回过神,腰际即缠上一双手臂。
屋里仅余一根烛火,昏暗暧昧,显然是有人闲得发狠,故意吹灭了几支。
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了解越行锋。沈翎懒得去掰腰上那圈,面无表情道:“滚。”
越行锋将双臂箍得更紧,伏在他肩头:“这几天都是你抱我,现在该轮到我了。”感觉怀里的人儿一挣,只得束得更紧,“你动什么?这些天我就握着手了,你也得让着我些。”
让着他?这真是沈翎数月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话。让?让他个妹夫!
沈翎深有自知之明,也没接着挣,心平气和地说:“败类,滚开,天气热。”
越行锋哪会听这种废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没做够才好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赖我。”
貌似脑子有根弦崩了,沈翎浑身一紧,舌头打结,音调不由自主就拔高:“那是场面话,场面话懂不!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你一高兴就不会想着死了对不?你别想太多,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老想着那方面的事?我又不是你!”
“你怎么不能是我?”越行锋继续搂着,在他耳边叹着,“计策尚未完成,你说话最好小点声,你刚才那般大唿小叫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么?尤其是……你哥。”
“不早说。”沈翎忙变得轻声细语,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怪怪的,难不成是夜里太静了?
“现在不是说了么?”越行锋凑上他发红的耳垂,“怎样,想不?”
“想、想、想……想什么!”对某人想做的事,沈翎自是清楚明白,但每回都让他轻易得逞,这一回也得耍耍性子什么,免得让他得意忘形。
越行锋用上唇擦了擦:“这都几天了,都没做那么重要的事。我就不信,你不想。”
沈翎嘿嘿笑道:“小爷我还真的一点都不想!”
越行锋音色迷惑:“是么?”拖着尾音,伸手就去解他腰带。
沈翎心里一慌,急中生智弯了身子,从侧边逃出去,抬手挡着:“你别过来!别忘了你、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得很。既然体虚,就好好睡着,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体虚?你说我体虚?”越行锋笑意狡黠,步步逼近,“现在就让你看看,到底虚不虚。”
“你大爷的!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眼前的某人好似一头在荒漠里跑了五天五夜的饿狼,沈翎瞅着被锁上的门,欲哭无泪。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嗯,知多少。
沈翎裹着薄被,蜷在睡榻里头,见某人半披着衣衫,正睁着一双看似风情万种,实则恶心至极的眼睛。他怒得低喝:“再看就挖你眼珠子!”
越行锋调笑着看他,那一脸未褪的红潮:“你不是很激动么?整晚叫着我的名字。唉,早知道你那时候的意思是叫我,我就不罚你了。”
沈翎恶狠狠地说:“还不罚?不是罚得挺开心么!马后炮放给谁听啊!”
“你。”越行锋伸手指着,“该起了。”
“哈?起你个头!小爷今天要睡觉!谁也别烦我!”折腾了一宿,方才天亮了才停下,眼下正喘气歇着,哪有力气起身?沈翎满眼怨念地看他,不想说话。
“不行,你今天是主角,得演戏。”越行锋好言相劝,甚至起身替他拿来衣衫。
看他的动作挺认真,沈翎仍是往薄被里一缩,倾身倒在榻上:“不管,我要睡。”
越行锋轻易扒开薄被,强行替他穿衣,一边喋喋不休:“要睡回来再睡,待此事一了,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我陪你睡。”
关于他的后半句,沈翎只想喷脏话,但委实喷不过他,只好问:“演什么戏?”
越行锋道:“自然是接着昨晚的继续演下去。在众人眼里,商谷主已油尽灯枯,今天应该有好戏看。全靠你了。具体演什么,我慢慢说。”
沈翎抬眼看他,完全是啃了人参的面色:“他油尽灯枯,你不就复原了?既然你已经好了,你去演戏就行了,何必扯上我?到时候,你只要说,沈翎病倒了,不就行了?”
“我不能去。”越行锋静静地说。
“为什么?”
“我病了。你看,咳咳咳……”
沈翎怏怏地看他:“你还能再假一点吗?”
越行锋点头:“能。”
沈翎看他又要翻天覆地地咳嗽,忙制止他:“你少给我装病!昨晚不是挺耍狠么!怎么一到早上就有了痨病,坑谁呢这是!”
越行锋面露苦色,哀怨道:“昨晚没病。现在病了。”
“妈蛋!你还真会挑时候!”沈翎再也忍不住,噼头盖脸就是一顿狠骂。可那人从头至尾都乐呵呵的,沈翎骂了一阵,自然失了兴致。
“骂够了?好,现在换我说。事关重大,你听仔细些。”越行锋笑道。
第138章 不出所料
繁吹谷。烟未阁。商隐的住处。
经昨夜四处闲逛招摇,商隐即将油尽灯枯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所有人都明白此为花家之故,故而一听闻花家少主要去烟未阁看望商隐,纷纷前去围观,其中包括白翔。
救了人也就罢了,偏偏救不了人,还搭上一条命,还擅自将隐世各族的安危置之度外。
这是白翔的原话。依他的意思,既然繁吹谷已无法庇护,那么各家就应自寻出路,否则哪天朝廷清扫前朝余孽,一个不小心扫到身上,那可不得了。
本是毫无依据的说辞,却被一个个听进心里。果真如人所料,他们已蓄势待发。
沈翎与花冬青前来时,烟未阁已被众家族团团包围,那些繁吹谷武侍几乎招架不住。
见此情景,沈翎想起越行锋的嘱咐,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商谷主不过染了风寒,诸位如此关心,莫非是为别的事?”
像是说好了一般,没有人回应沈翎,包括叶铭修和他身后的柴石州。
最终,自然是白翔挺身而出,与沈翎对峙,言语间毫不客气:“你们花家也有脸来?若非为了那个人,商谷主岂会命在旦夕?别说什么染了风寒,昨晚大家都看见了!沈少主,你这么说,难道不是借由商谷主有心偏颇之故,妄图代其发号施令?”
沈翎听着,眉梢惊得一颤,倒不是因为白翔说得头头是道,而是他所说的,竟然与越行锋事前交托的所差无多。
白翔见他不答,以为得了声势,又道:“你这是拿了鸡毛当令箭,莫要以为我们会信!”
周遭群情激奋,若非知晓商隐也是做戏,只怕沈翎早已没了主意。既然一切照着越行锋话本演着,沈翎也没在怕,对众人道:“是信我,还是信一个连父亲死因都毫不在乎的人,诸位可自行抉择。然话说在前头,商谷主的确是染了风寒,服了药,正睡着。尔等这般喧哗,不怕扰了谷主清梦?”
发觉人群有所动摇,白翔居然一下子就没了耐性:“商隐睡或醒着,又有何不同!你们这般畏惧,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即是永不见天日。难道你们就想每年来此一聚,然后回去过太平日子?名与利,本就是能者得之,我们为何要弃之!”
这一遭,越行锋料错了。他原以为白翔受过高人点拨,怎么也能撑个一两个回合,待到时机成熟再煽动众人。然而,沈翎没说两句,白翔就按捺不住。
沈翎只得硬着头皮,貌似很有气势地上前一步:“莫要忘了,当年若非繁吹谷向先帝承诺携诸位退隐,你们以为能活到今天?或许早就被定为乱党,曝尸荒野也说不定。”
“乱亦死,不乱亦死。何况我们从未生反叛之心!不过先祖求一朝安宁,却使得我等众人隐于尘世,有才不得展,有志不得施。难道花家就曾甘心!”白翔继续胡诌,一双眼睛瞪出血丝,好似堕了魔道。
“怎么,你们想自寻出路,想反么?”沈翎引出此句,气势略弱了,他不明白越行锋要他在最后火上浇油是何居心,如此状况,不该是劝和么?
“对!我等昨夜已有决断,必再入世,再入江湖!”白翔振臂一唿,百人皆应。
沈翎觉得喉咙有点干,为免说话破音而失了气势,就想先缓一缓。可刚停刚下,手臂就让人一掐,忍痛看去,竟是花冬青。
花冬青深知此时不能停顿,便代他说:“你们要是敢出这繁吹谷,今后就不再得商氏庇护!你们不守约,那位帝君自然也不必!”
沈翎怔住,忙拉住花冬青:“表姐,越行锋他不是这么说的……”
花冬青才懒得理:“管他的,是这个意思就行了。”
沈翎颓然道:“前面那句是对了,但后面那句……”
“你以为我们会怕那个帝君?”白翔忽然啐了一口,“哼,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让他们好好看着,我等是如何纵横天下!”
“他们是有病吧?”花冬青挑着眉角,见数人一拥而上,“玩真的?”
“完了。”沈翎扶额,眼角瞥见几人已冲破武侍禁制,闯入烟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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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得突然,显得蹊跷。沈翎还未弄清楚出了何事,已与花冬青一道被囚入烟未阁。
门外有点动静,羽、沈翌、越行锋一同被丢了进来。越行锋还是装作半死不活的模样,羽还好些,但不知沈翌为何束手就擒。
沈翎难以理解地四处张望,见榻上依然躺着商隐,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繁吹谷武侍,他愈发弄不明白眼前这状况。
照理说,商隐与越行锋两人便可操控全场,外加沈翎和花冬青,理应没机会让那些人得手才是,可眼下团灭的局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趁看守的某家随从走到外头,沈翎往越行锋那边挪了挪:“搞什么啊你!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喂,别装死啊喂!”
越行锋趴在地上,歪过脑袋,睁了条眼缝:“差不多。就算按我说的下去,一样是这个局面。冬青只是嫌麻烦,提前说了而已。”
沈翎傻眼:“那些话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么?我表姐她……也知道?”
越行锋挪了挪姿势,继续歪着头:“嗯,怕你忘词。”
沈翎真想抄起手边的凳子拍他一脸:“那现在是怎样?让他们出去耍,然后我们借故被关着,之后置身事外。”
“这样也不错。”越行锋略过沈翎的鄙视眼神,伸手给他,“扶我起来,脖子疼。”
“活该。”嘴里是咒骂着,到底还是给扶了。
“等晚上。不是今晚,就明晚,不会太久。”越行锋迅速调整身形,背对着门口,低声说,“有人以为商隐会替我解毒,所以不现身。现在商隐要死了,我的毒还未解,那些人也该现身了。”
沈翎恍然大悟,他搞了这么半天,只为了引出一个人:“那个黑袍人?”见越行锋点头,又将心头疑问道出,“那个黑袍人,是穆长老?”
越行锋睁眼,顿了许久才道:“他的老相好……呃,总而言之,他会来。”
当夜,烟未阁外寒风萧索,一道黑影闯入烟未阁,如入无人之境。越行锋,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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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吹谷后山。一人一袭藏青色祭袍,手执虎头金钩的梨木长杖,缓缓行进。
兜帽半遮面,趁着夜色,他寻到那个白衣人:“为何擒我南越少主?”
柴石州幽幽回眸:“擒了又如何?反正都放你进去救了,还有什么不满?”
长杖重重点地,他说:“事前允诺,并非如此。”
柴石州笑了,即使盟友在侧,依旧不掩轻蔑:“要想有所得,必定有所失。你帮我下毒分化那些人,我柴家自然会给南越好处,包括将越行锋双手奉上。向来都是各取所需,穆长老,你急什么?”
“只怕世事有变,有人不守信约。”
“倘若真的世事有变,所谓信约,守与不守,你又能奈我何?说不定,只能负你南越。所以,千万别心急。心急,只会坏大事。”柴石州笑意阴冷,全然无视这位盟友。
山风唿啸,老者的声音有些模煳:“柴大公子,你现在是与南越勾结,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帝君知晓此事?”
柴石州终于回头,他笑道:“穆长老,你很不了解我大崇的帝君。帝君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谁帮过,他根本不想知道。即便知道是你,帝君也不会对我柴家做什么,毕竟万众归心,连你南越王族长老都肯相助,助他稳固河山,说不定,帝君还很乐意。”
老者又问:“那,那个人呢?你何必也擒了他?你的目标,只是那个死人。”
柴石州目露惊色:“穆长老,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擒他,是为护他。待到事成之后,我给他点甜头回去交差,可比他现在一意孤行要好得多。”
“交差?沈翌此行隐秘,只为随身相护他的兄弟,若依你所言……”
“穆长老!”柴石州显然不愿多言,在他眼里,令人一知半解,便是最好,“你只须完成你我之诺便可,如今大事将成,你就多等几日。”
“我等不了了。”
第139章 反转棋局
老者的声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人声沉稳有力,带了五分戏谑,此时听起来颇具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