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古代架空]——BY:弗烟

作者:弗烟  录入:08-18

  多日相处,乐渊习以为常,只是今日,向他伸手:“想出去玩么?”
  前几日,乐渊也时常来看沈翎,但多是问些饮食起居的事。若闲了,便坐在沈翎屋里看书。唯独昨日,不见乐渊踪影。
  沈翎一听邀约,险些咬到舌头,但做戏要全套,岂能让他看出所谓惊喜?沈翎努力抑下激动的心情,作出一副不屑的嘴脸:“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乐渊见他没有抗拒,便小心靠过去:“游湖,去吗?”
  游湖,而非入城。沈翎听着失望,但见乐渊在等着,只好撇嘴道:“游湖有什么好玩的?没好吃的,也没灯会、没姑娘,街边那些好玩的一个也没有。我不去!”
  说得很有骨气,说完心里发虚,沈翎偷瞄乐渊的反应,生怕他转身就走。
  然,乐渊的步子又近几寸,声音含着笑:“你还想要姑娘?”笑声持续一阵,“你放心,定有好玩的,虽及不上京城玩意儿多,但你一定喜欢。”
  无论喜不喜欢,沈翎都不太在乎。在雁水之上,要想达到与京城不相上下的地步,那就必须出龙船。然帝君的龙船远在京城,且乐渊尚未明太子之位,想想也不太可能。
  乐渊看他仍在犹豫:“雁水之景,想必你还未曾见过。”
  沈翎狐疑地看他,感觉乐渊打定主意要他出门。越行锋有云,无事殷勤,非奸即盗。所以,他提什么好处都是借口。
  原以为自己能坚定信念,但放风的诱惑实在太大。最终,沈翎跟着去了。
  *
  雁水绵延千顷,正如诗中所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沈翎一脸痴愣愣的模样,完全不必伪装,外人看了就是个傻子。然而,他看的不是一湾碧波,而是渌水之上的那艘大船。
  这船,沈翎曾在幼时见过,且是在宫中。当年参选侍读,从镜湖边走过,望过一眼。虽不及龙船奢华,却也是宫中之物,专供皇子公主玩乐。想不到,乐渊把它送来雁水。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沈翎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目的。
  只为了给他放风?不可能。成本如此巨大,而乐渊也绝不会为他沈翎做一桩亏本生意。
  “喜欢吗?”乐渊趁势执了沈翎的手,“若是喜欢,便送你。”
  “送?”沈翎佯作惊讶,暗叹这位皇子铺张浪费。但,他能出得起这个“价钱”,那自然有他的盘算,他想要的,必然在此之上。
  乐渊微笑颔首,牵着痴愣的沈翎踏上船板:“先上去看看。”
  感觉他手心藏着一股寒,沈翎隐隐不安,心说自己猜对什么,又希望是错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似见乐渊飞过一个眼刀,沈翎如触电一般迅速甩开。
  乐渊笑意不改,仍是朝他伸手:“过来。”
  沈翎感觉自己的掌心已在冒汗,倘若真牵了过去,恐怕纸包不住火。顶着无上压力,两手抱怀一撇头:“用不着你扶!小爷自己能走!”
  话毕,沈翎甩开袖子,一大步踏上去,脚底的木板微微一晃,他惊出一身冷汗。
  待他踏上宫船,战战兢兢地回头,以为会从乐渊脸上看出些许怒意。哪知……没有!一点也没有!忆起那日的冷言威逼,今日的他,像是换作另一人。
  沈翎未有机会想得更深,一个随卫远远跑来,看他的步法形貌,像极宫中影卫。再看他屈膝跪下,沈翎彻底认出此人,这名侍卫正是当日于柴府随行乐渊之人。
  那影卫在乐渊跟前躬身点跪,抱拳而起,低头向沈翎侧目,欲言又止。
  乐渊走到沈翎身边,扬手道:“无妨。你说。”
  影卫又看了沈翎一眼,见他挑着头发把玩,一脸痴样,方才放心道:“回六殿下,南越王族余孽已悉数被擒,现听候殿下发落。”
  乐渊不动声色,望着倚栏观湖的沈翎,略一挑眉:“是穆元,还是……其他人?”
  若能盯住那影卫,沈翎定能从他眼神中知悉一些,然而眼下为骗过乐渊,只能在旁做戏。
  穆元……其他人?无论是谁,越行锋皆无可能坐视不理。沈翎坚信这一点。
  “是越行锋。”
  影卫的声音轻若无物,然在沈翎耳中却如同惊雷炸裂!所谓的其他人……是越行锋?
  沈翎再也无法冷静,可此时此刻又不能显露任何情绪,倚着木栏,手指发狠握住,指尖在暗处抠出痕迹。十指连心,即便手指再疼,也抵不过心痛。越行锋是什么人?岂是小小影卫能随意捕获的角色?但愿听错了。
  心念一起,还未得到丝毫安慰,便闻影卫道:“六殿下,该如何处置越行锋?”
  “要怎么处置,还需要我教你?”乐渊笑出几分肆意,他故意将声音转向木栏那头,“他是南越王族后裔,能苟活到今日,也是够了。你去吧。”
  “是,殿下。”影卫得令之后,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翎依旧背对着乐渊,虽然脚尖还是悠闲晃悠着,但他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他试图说服自己越行锋此时无恙,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乐渊的试探,但恐惧却无法抑制地爬上心头,如瞬间生长的荆棘,将心脏层层捆缚,千疮百孔。
  身后寂静许久,乐渊步步走近,而沈翎浑然不觉。
  乐渊故意在两步外停驻,他没有上前去看沈翎的表情,他想要看到的,是沈翎自己转过身,向他苦苦哀求。
  又是许久,沈翎回过身,脸上挂着鄙夷的笑,全无乐渊期待的痛色:“开船么?”
  乐渊略感惊讶,问他:“我刚才那么做,好吗?”看沈翎一脸茫然,又问,“我要杀了那个叫越行锋的人,你觉得这样好吗?”
  沈翎抠着鼻孔走到他面前,拿手在他华丽的衣衫上擦拭:“你不要事事来问我,你该问你山上的大王。回去复命吧。”说完,沈翎又扑回木栏看风景。
  乐渊低眉一笑,又抬头问:“我带你回京如何?”
  沈翎怔了怔,若无其事地张开双臂:“如果京城也有这么大的湖,我就回去。”随后侧目回去,诡秘一笑,“嘿嘿,没有吧?”
  “但是京城有你喜欢的咸菜肉饭、黄骨鱼顿豆腐、九味烧鸡、酒酿龙骨汤……怎么样?只要你随我回去,我请客。”乐渊说话不紧不慢,被沈翎拒绝一回,仍有着志在必得的眼神。
  “真的?”沈翎挠着脑袋发愣,暗暗想着乐渊究竟在计划什么,先是把他弄出房间,再行引诱他回京,且是用食物为饵。若换了平日,饭菜哪有自由重要,可眼下正装疯,若所思所想还是那般,那就太说不过去。
  然,想要回京,必先离开雁水。沈翎想到这一点,扬起笑脸:“说话算话。”


第148章 街边搓泥
  应下乐渊回京之邀,沈翎彻夜未眠,推断乐渊当面道出越行锋被擒,并非空穴来风。
  乐渊试探谨慎,恰恰证明越行锋正四处寻人,且惊动到他,而他也的的确确遣出影卫抓捕。奈何行动失败,最终只能以如此方式作以威胁。
  沈翎在想,若乐渊当真擒得越行锋,绝无可能是威胁那么简单,指不定已将某人打得半死不活,直接拖到他面前,逼他就范。
  明日即将启程,沈翎开始计划如何在乐渊的眼皮下,神鬼不觉地知会他人。
  留字?买通路人?一切都太过明显。
  沈翎垂头沉思,见衣襟交复处,有一抹银色若隐若现。他说:“真是独一无二。”
  天未大亮,乐渊一行人便从雁水起行,柴石州与众位雁屿门高手护卫左右。装作痴傻的沈翎本想蹦上马背,最终让乐渊拽回车舆,以六皇子之尊,贴身看护。
  被人死死看着,莫说没了自由,连开熘也不能。沈翎想着想着,不慎让口水呛了喉咙,顿时咳得满脸通红,心说就算骑马,也未必逃得过柴石州的爪子。
  为免让乐渊近身看出破绽,沈翎盘算着装睡,哪里晓得因昨夜未眠,眼下是真的睡了。
  即便如此,沈翎也不敢睡死,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究是诚心感动上苍,在日暮之前,车队驶入一处不知名的小镇,沈翎有了一次机会。
  恰好马车停在客栈前,恰好客栈老板异常啰嗦,恰好柴石州说得太久,惹得乐渊挑开帘子去看,又恰好车驾的后壁可以松开……于是,沈翎趁机熘了出去。
  但他没熘得太远,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脚程及不上随行的任何一人,所以,在不远处,他停下了。
  是街边的一群小孩在搓泥巴玩,方才驶进镇子,沈翎被一串歌谣吵醒,骂骂咧咧地起身,意外瞧见他们在捏泥人,顿生一计。
  此时,柴石州带人追上,乐渊亦紧随其后,然他们见到眼前此景,皆是愣住。
  沈翎的一身装扮乃是乐渊亲手所选,华丽丽的清秀人儿,卷起衣袖就蹲在路边,还一手抓起一坨泥巴,连路人都惊呆了,纷纷围观。
  小孩们正玩得起劲,眼见一双异于同龄人的大手戳进来,自是非常鄙视地看去:“大哥哥,你也玩泥巴?”
  沈翎深刻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真鄙夷,换作平日,他早就一拳砸得小混球流鼻血。但现时得顾及演技,他不得不用沾满泥巴的双手使劲拍掌:“是呀是呀,带我一起玩吧。”
  “切,一傻子。”围观百姓一摆手,陆续散去。
  “喂,傻子,这是小孩玩的东西,你别掺和!”带头的小孩想把沈翎推开,但见他身后那么多带家伙的凶狠大叔,只得客气一些。
  “不行!小爷要玩!带我玩!”一声扭捏矫作,沈翎自己听着都想吐。
  “傻子给我滚开!”带头小孩顾不得那群怪大叔,抄起一手泥巴就往沈翎身上砸。
  可惜,偏了。脏兮兮且带有异味的泥巴,煳了沈翎一脸。
  被砸一脸泥的沈翎简直想把这群熊孩子往死里打,但内心燃烧的熊熊火焰在此时不切实际,他也只能抓起一坨泥,不甘示弱地甩了那小孩满脸,当是解气:“死小孩!小爷我砸你脸了吗!”
  带头小孩怂得当场哭了:“娘、娘,有人甩我泥巴……”边说便走,像是跑去他娘的方向,其他几个小孩见带头的走了,自然也跟着走。
  沈翎捧起一堆泥,朝几个小孩的背影招唿:“回来玩呀,怎么不玩啦!”
  一只大手捞起沈翎的臂膀,是乐渊:“沈翎,跟我回去。”
  沈翎挣开他,继续蹲下玩泥:“不回去,小爷要玩泥巴!”
  乐渊见路人时不时看过来,不由担心行迹败露,即便此处是极其偏僻的小镇。瞅着地上泥巴也不多,便召了人过来:“把泥装回去。”遂将沈翎再次拎起,“回去玩。”
  沈翎看着某影卫过来铲泥巴,心头一喜,依是作出不满的表情:“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大庭广众之下,乐渊不愿多说,看着沈翎,说了四个字:“我不喜欢。”
  沈翎还管他喜不喜欢,反正目的达成,眼下被架着回去也无所谓……喂!还真架啊!
  *
  没想到,乐渊的影卫当真把泥巴全带回客栈,还尽职尽责地堆在沈翎房里。
  沈翎呆了半晌,方才委婉地劝说侍者退出去,之后独自一人坐在泥堆前愣着,满脑子想着该怎么继续,简直毫无头绪。
  情势所逼,沈翎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抓起一团泥巴搓着,企图搓出一个比较能看的形状,也好将越行锋指环上的那个图腾给印上去。
  遗憾的是,沈二公子天生手残,搓捏了半天,出来的玩意儿,就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要是阿福在就好了。”沈翎突然想起那棵远在京城的墙头草,那棵心灵手巧的墙头草。
  “什么破泥巴!”明日一早又得启程,沈翎几乎要疯了。
  他必须在这个镇子里留下什么,最好能把行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思来想去,任何动作都会惹来乐渊的怀疑,他能做的,便是痴傻之人的活计。
  一个傻子弄些小东西送人,再诡异也算合情合理,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摆在眼前这一坨一坨东西,怎么拿得出手!
  彻夜纠结,直到天明。当沈翎顶着一对黑眼圈逛出屋子,正巧撞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虽说这双眼睛很漂亮,但沈翎无法生出任何好感,反而精神一震,从身后递出一坨东西,朝他雪白的衣衫上一塞:“拿去!别客气!”
  柴石州奉命守夜,也有试探沈翎的意图,哪知某人先他一步推门出来,还蹭了他一身泥。
  话说这坨东西是什么?蘑菇、蛋?太过抽象好么!
  沈翎早知门口有人守着,却没想到是柴石州。那团像蛋一样的东西,原是他准备丢给乐渊的,上边没有朱雀雕题。但刚才一见柴石州,想也没想就把“蛋”丢他身上。看他一脸嫌弃样,估摸着他的洁癖比自己更上一层楼。
  柴石州眼角抽了抽,桃红色的唇瓣不住抖动:“这是什么?”
  沈翎憋着笑,又转身回屋拿了一坨泥,蓦地举到他眼前:“不够?我还有!”
  柴石州下意识一退,仍是谦谦的模样:“不必。该动身了。”
  沈翎揣着泥巴蛋,故意往他身前一凑,眼睛却是朝他身后看:“猴子救兵呢?”|
  “猴子……”经过几日洗脑,柴石州不由自主跟着念出声,发觉不对,迅速改口,“六殿下已在前堂等候。”
  “哦。”沈翎作大悟状,欢快地蹦跶回屋里,将一堆泥巴蛋拿桌布包起,然后捧着蹦跶出去,有意无意往柴石州边上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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