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寒依旧不言语,等着他往下说。
“表明你有事瞒着我……嘶~真烫。”顾放端起面前的茶一口灌下,可没想到这茶水这么烫,烫的他张着嘴直哈气。
“吃个甜的。”君若寒见状,忙捏起一块儿糖糕塞到他嘴里,见他囫囵吞下,方道,“既然是瞒着你,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其实他倒不是故意非得瞒着他,只是顾放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说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才决定不告诉他的。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顾放神色复杂道,“我这人心思重,一点事能在心里琢磨半天,你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得吃不下睡不着好一阵子。”
“你那是错觉。”君若寒说,下一刻还拿起糖糕又递到顾放嘴边,“还吃吗?这家的还挺甜。”
顾放瞪着眼前的糕点,头顶都快冒青烟了,不愧是天子,当真是沉得住气。
见他丝毫没有打算跟他坦白的迹象,顾放气的张嘴去叼他递来的糕点,嘴巴刚触到那块儿糖糕,他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一般直接一口咬上了君若寒的指头。
“嘶~”君若寒忍不住低吟一声,这下轮到他喊疼了。
顾放见他不停摆手,心中的气这才消了一半,活该。
“你这眼睛是不是该去看看了,那么大一块糖糕,你还能咬我手上了。”君若寒捏着指头看了看,很深一个牙印,还好没破。
“我故意的呀!”顾放一边嚼着糖糕,一边有恃无恐道。
君若寒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打算一直这么跟我闹着别扭?”
闹别扭?
“别把我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谁有那么多时间跟你闹别扭啊?只不过我会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这么经不起考验,连相互的信任都没有……”顾放说着说着还感叹起来了。
君若寒抚了抚额:“你的那些毫无益处的话本,能不能别看了?”
“你都有事瞒着我了,还管我看话本?”顾放都要被他气笑了。
顾放现在这样子,看来是铁了心要他坦白了。
“罢了,告诉你不是不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能生气,不能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更不能胡思乱想。”他说。
顾放:“我尽量。”
“嗯?”
“行行行,不生气不指手画脚也不胡思乱想。”顾放道。
君若寒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始慢慢说起自己的打算。
台上的姑娘正抚着一曲《良宵引》,众人沉醉其间,忽的二楼传来一阵响动。
起初大家以为是哪个粗心的小二撞翻了什么东西,但接下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才让他们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众人朝楼上看去,只见二楼也已经围满了人,时不时还能听到劝架声。
“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君若寒一掌挡住顾放用尽十成力气砸过来的拳头,忙道。
“我没生气,我就是想松松骨了。”顾放说着话的时候,化拳为掌劈向君若寒的胸口。
君若寒眼疾手快,踩着后面的栏杆,直接跳到了一楼的戏台上。
顾放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放过他,紧随其后跳了下来,吓得方才还在抚琴的姑娘尖叫一声,抱着琴便跑了。
一楼的人比二楼多,爱看热闹的心情那是挡也挡不住,甚至还有从茶楼门外经过,听见动静跑进来凑热闹的。
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戏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君若寒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边顾放又节节逼近,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顾放是真的被他气到了,面对君若寒丝毫没有手软。
想想他们俩也有好多年没有在一起切磋过了,君若寒见既然走不了,索性在这儿陪他玩儿玩儿也不错。
再说,顾放的性子他十分了解,不把他打趴下了,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开始君若寒只防不攻,让顾放恼上加恼,这会儿开始还击,认真对待了,顾放身上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两人没有武器,打架相当于是在肉搏,当然这样是最能检验业务能力的强弱了。
顾放比君若寒年长,又领兵许多年,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能将这小子揍趴下的,就算不能占到便宜,最起码也得是平局啊!
面对君若寒的进攻,顾放应对渐渐开始吃力的时候,他才悔不当初,为什么练功的时候要偷懒?
现在居然连一个养尊处优的君若寒都打不过了。
一推一拉间,顾放的双臂便从胸前交错,牢牢被人在身后禁锢住。
他咬着牙挣扎了两下,后面钳着他手臂的人不动如山,更过分的是还倾身在他耳边小声问:“服了么?”
“不服!”顾放大喝道。
“那我们再来一局,我若赢了,你可要做到方才在楼上答应我的事,不生气不指手画脚不胡思乱想。”君若寒说。
“来就来。”顾放咬着牙。
男人或许就是这样,一开始打架可能是因为真的生气,后面接着打……嗯,或许只是因为活动开了筋骨,打上瘾了而已。
君若寒刚将人松开,茶楼门口便传来一阵呼喝。
“让开,什么人在这里闹事?统统给我带回去。”
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分作两边,头都快垂到肚脐眼儿上去了,没一个敢瞥眼看的。
台上的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掌鉴司的人。
庄舟外出办完事,刚回掌鉴司,手下便来报说是在一家茶楼抓了两个闹事打架的。
“闹事的?好好教训一番将人放了便是,这种事还需要我教?”庄舟有些不耐,怎新调来的这批人做事儿这么不利索。
“回少使大人,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其中有一个实在太可气了,从抓他开始便嚷嚷着说他认识江总司还说认识您,十分不配合。”
庄舟皱眉:“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顾什么……”
顾什么?他认识姓顾的好像就只有那一个吧!
苏彦青到了在掌鉴司的审讯堂看到两人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未说看见掌鉴司带了两个打架闹事的人走了,还说那两人长得像顾放和圣上。
他是不信的,就算是顾放和圣上,也不可能打架啊!
待他着急忙慌赶到,看见眼前这两个鼻青脸肿的师弟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顾放和君若寒被安排并排坐着,手脚被锁着,各自别着头不去看对方。
甚至看起来还气乎乎的!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苏彦青没记错的话,苏未说的是那两人在打架,也就是说这脸上身上的伤都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他俩不是好的如胶似漆的吗?这是闹掰了?
面对苏彦青的问话,两人甚至没扭头看他,俱是冷冷哼了一声。
哎呦,气性还不小。
“我这就进宫告诉太后,对了,应该先去顾伯伯那儿,他给你准备的相亲,可以安排起来了!”苏彦青作势要走,后面两人同时出声。
“你敢。”喊完了有点惊讶地互看一眼,又各自别过头。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有事儿说事儿,斗什么气呢!”苏彦青瞥他们一眼准备去找江陵或者庄舟把人放了。
饶是他一个丞相进了掌鉴司还是要遵守掌鉴司的规矩的。
庄舟来的正是时候,他没想到还真是顾放。
要说顾放打架闹事他还能信,毕竟这人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看清楚另一个人,他差点儿直接腿软给跪下了。
第157章 我还是喜欢葱油饼
苏彦青把人领到了自己府里,苏夫人给二人上了茶,还特地准备了点心给君若寒。
她挺着大肚子走到苏彦青旁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他们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
苏彦青轻声道:“不用,你去休息吧!好好养胎,咱们的孩子比这俩不省心的重要多了。”
苏夫人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这才离开。
苏丞相面对自己夫人温柔的表情,转而看向这俩人一下就变得横眉怒目。
“还不打算说么?”
两人无动于衷。
“行,不说就不说,不过你们得给我保证,放你们出去了,不准再动手了。”苏彦青道,然后又忍不住指着两人的脸,“看看你们俩这幅尊容,哎……”
强行留两人用了晚饭,将人送出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苏未站在苏彦青身后看着离去的两个背影担心道:“主子不安排马车送送吗?”
“不送。”要不两人哪来和好的机会啊!
顾放脚步走的快一些,心思却还在刚才的饭桌上。
君若寒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抽气,他当时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嘴角青紫了一片,不用想,就是在茶楼被自己打的。
他也照了镜子,知道自己脸上虽然也有不少伤,但根本不如君若寒严重。
君若寒还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至少招呼在脸上的拳头都是有分寸的。
君若寒一边摸着嘴角一边跟在顾放身后,没曾想前面的人忽然顿住脚步,他便直直撞了上去。
好巧不巧又撞到了自己的嘴角。
“嘶~”
下一刻手上一热,原来是前面的人转过身拉住了他。
只见顾放依旧拉长了一张脸,不高兴地看着他:“怎么走的,眼睛都不知道看路啊!”
君若寒一边龇牙咧嘴喊疼,一边又有点儿想笑:“眼睛被你打的看东西都重影了,你拉着我走吧!”
顾放一惊,忙凑到他面前去看,脸上除了担心和慌张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气性。
“我看看。”
君若寒放下手,左边眼角还真是有些青紫。
“要不,去看看大夫吧!”顾放担心道。
“不去,我这个样子可不想被人看见。”君若寒说。
“看到的人还少吗?我去药堂买药,你就在外面等着便是。”顾放说着拉着人往家里走。
刚巧经过李叔的药堂,顾放便直接进去了。
李叔都准备关门了,正在算今天的帐,冷不防面前站了一人,脸上还带着骇人的伤,李叔第一眼都没能认出他来。
“顾将军?你这脸怎么了?”李叔吓了一跳。
“被只野猫挠的,给我拿点儿涂抹的药吧!”顾放也觉得丢人,直接说重点。
李叔交代了用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顾放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拿了药便走了。
两人回到将军府也是鬼鬼祟祟的,悄悄从h0u'me:n进来,避开下人悄悄来到寝房。
关上门,顾放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啧,我这回自己家,怎么还跟做贼似的。”
其实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是花了脸,福伯他们顶多就是念叨他两句,可若是让他们看见君若寒也鼻青脸肿的那就不好了,毕竟是一国之君,弄的这么狼狈,实在有损天威。
灯下,两个鼻青脸肿的人互相给对方上着药,忙活了好半天总算弄完了。
君若寒摸摸自己嘴角:“你下手倒是真狠。”
“活该。”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顾放只觉得那股邪火又要蹿起来。
君若寒做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将来退位做打算。为国库揽财、为皇室留后、考虑到将来离开朝堂以何为生……
顾放能不生气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好吗?
“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何要强行继位,做这大樾的天子吗?”君若寒问。
“当然记得,那时候被燕王逼迫,你又背着杀兄弑父的罪名,若是不能继位便只有等死一个下场。”顾放想起当年的事,有些恍然。
“没错,当初继位是形势所迫,而且我一直都是太子,太子将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的命就该如此,做完太子做天子,然后为大樾兢兢业业在天子的宝座上过完我的一生,不管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君若寒说。
顾放没有说话,他怎么听着……怪凄凉的。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过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说。
身边的人跟自己说话永远缩肩敛目,母后则从来都是一副“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朝臣们整天勾心斗角揽权争利,他厌倦这样的日子,却又无处躲藏。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该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君若寒嗤笑一声问道。
顾放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不想做皇帝,但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摇摇头:“这大概就是你喜欢吃葱油饼,别人却给了你一只鲍鱼,因为鲍鱼比葱油饼贵,所以大家都认为喜欢鲍鱼才是正常的,而在你心中,其实还是惦记着葱油饼的,对吗?”
君若寒一怔,没想到他一个葱油饼和鲍鱼的比喻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是,我还是喜欢葱油饼。”
顾放坐那儿欲言又止地看他片刻,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是因为我?”
君若寒挑眉,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我看看你这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啧,松开。”顾放忙将他的手拍开,不死心继续道,“我反正是不信的,如果没有我的话,你还会继续惦记葱油饼吗?”
“不会。”他老实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会不停告诉自己鲍鱼确实比葱油饼好吃,大家都这么觉得,那一定就是鲍鱼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