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
苏淮突然出声,还是叫自己的名字,晏沉心中一动,但是没有应声。
“以前的事,是大哥对不住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苏淮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大哥会像护苏岐、苏廷那样护着你,不会教任何人把你欺负了去。”
虽然他觉得也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晏沉。
“谁要当你的亲弟弟了……”晏沉脸压在枕头上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苏淮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也没见你平时护着苏岐,打他的时候比谁下手都狠。”
“那是他小子该打,不过我打可以,别人不行。”苏淮说。
晏沉轻笑:“这么护犊子啊!”
“对了,这个……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苏淮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玉放在晏沉的枕头边儿上。
是当初被晏沉摔碎,又被他拿去补好的那块儿。
晏沉拿着玉有些吃惊:“它不是被那四哥拿走了吗?”
“收押犯人的时候,我专程找他拿回来的。”苏淮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点儿不自在,视线到处瞟。
“谢谢。”晏沉说。
“谢屁,赶紧休息吧!”
……
苏淮说的门还未打通,晏沉这边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傅雨桐出现在他房间的时候,晏沉显然有些吃惊,他差点儿都把她忘了。
不过看样子,苏淮应该是跟苏丞相说了傅雨桐的身世,现在将她安置在府内了吧!
“伤怎么样了?”
晏沉听得出来,人家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的伤势。
“已无大碍。”他说。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傅雨桐站在床边垂目睨着他,“你的身份,是我帮你向苏伯伯坦白,还是你自己说?”
晏沉愣了愣,转头一想她在丞相府日子不短了,应该早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想要什么?”他不答反问。
“我要你离开,离开丞相府,离开朔京,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傅雨桐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激动。
晏沉看着她幽幽道:“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这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傅雨桐冷笑一声,“贡西才是你的家乡,你应该滚回那里去。”
晏沉勾了勾嘴角:“离开相府可以,其他的,恕我办不到。”
“你、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傅雨桐已然不愿意再伪装自己,或者说她从未想过掩饰自己。
“我的身份?”晏沉站起身,朝她逼近一步,“从十二年前我便守着傅子林这个身份活着,我时刻记着你母亲跟我说的话,交代的事。记得遵守约定,我是傅子林不是晏沉,而这一切都因为我的爹娘穷,都因为我有一个病重的哥哥。”
傅雨桐被他阴冷的气势吓到,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要强壮镇定:“那是你的命。”
“没错,是我的命,所以我认命,从未想过要逃脱傅子林这个身份。”晏沉说,“我跟着苏丞相到朔京,也是在遵循约定。”
苏丞相去贡西要接回来的是傅子林,他就是傅子林,不是吗?
“现在不需要了!”傅雨桐说,“傅子林已经死了。”
晏沉蹙眉,他一直没有问过傅子林的下落,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在回避。
“半年前病死的,所以你的任务就此结束。”傅雨桐看着他道。
“呵~”晏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笑出了声,“你们只花钱买了我让我替代傅子林,至于结束这个身份之后我该何去何从,应该不是你可以指手画脚的吧!”
“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和苏淮大哥是有婚约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傅雨桐咬着牙道,“让你滚回贡西,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你怀的孩子是我的吗?”晏沉问。
“什……”傅雨桐有点儿懵。
“既然不是,怎么将能你现在不如意的境况怪到我头上来?”晏沉说,“向苏丞相坦白身份离开相府,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你以为你有得选么?”傅雨桐冷笑一声,“我可以告诉苏伯伯,说你是有意借着我哥哥的身份逃离贡西,我娘根本没买过你。到时候走不走可就由不得你了!”
“是你没得选。”晏沉摇摇头,嘲笑她的天真,“你说你是傅雨桐,如何证明?”
“我……我有傅家的玉佩。”傅雨桐有些慌了,她的玉佩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她给了小五,至今下落不明。
“玉佩呢?”晏沉问。
“……”傅雨桐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明明,明明就是他的错,明明他就是冒牌货,明明受到委屈和伤害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这个人还可以这么猖狂,丝毫不觉得愧疚。
晏沉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不想离开相府,我有的是办法,甚至可以让你这个傅家小姐也变成假的。我答应离开已经是我对你的仁慈了,我劝你……”
他给傅雨桐也倒上一杯,推到她面前:“要懂得见好就收。”
“你在威胁我?”她有些不敢置信。
晏沉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没错。”
这天晚上,苏淮等着外面的丫头们都睡着了,正准备悄悄溜出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才发现是晏沉。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每天都等着腿脚不便的自己去找他,那可真是过分了。
两个伤患白天基本都被摁在床上休息,白天休息够了,晚上就异常精神,明显是黑白睡倒了。
“你的腿好些了吗?”晏沉看他坐回床上,问。
“我觉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他们看着我,我早就不知浪哪儿去了!”苏淮抱怨道。
晏沉心头一动:“你想出去玩儿吗?”
苏淮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说干就干:“一起?”
“嗯,我怕你刚出相府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毕竟是个瞎子。
晏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带着苏淮溜出门算不上什么难事,再加上还有简竹这个狗腿的接应。
“公子,去哪儿?”简竹问。
“哪里有酒?”
像建简竹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平常听到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会惊讶,可今天不同,这问题是晏沉问出来的。
“你想喝酒?”苏淮都有点儿意外。
晏沉点头。
“伤好了吗,就喝酒?”苏淮还是有点儿担忧。
“早好了。”他说。
“这个点儿还有酒的地方……”苏淮略一思索,“去醉烟楼。”
“是。”简竹甩着鞭子调转车头。
双双姑娘看见苏淮和晏沉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来看自己的,谁知两人问她要了酒便要走。
“死没良心的,回京城这么久都没来看看我,今天要不是为了酒,你们是不是都想不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双双杏目圆瞪,哪怕是故作矫情都风情无限。
苏淮啧了一声:“说话得讲道理啊,我们可都是躺着回京的,你都不去探望一二,到底是谁没良心了?”
双双一扭腰,双手抱胸:“哼,你们相府高门大户的,我等身份的人可不敢随意登门。”
“还气上了啊!”苏淮笑道。
“不说这个了。”双双摆了摆手,又问,“这个时间狗都睡了,你们不在这儿喝,准备去哪儿啊?”
“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骂人啊!”苏淮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晏沉说不想在这儿喝,他才拒绝双双好意的。
“去哪儿?”他撇头问身后的人。
“去个有水的地方吧,凉快。”晏沉想了想道。
第48章 烦人的嘴
苏淮自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要说选个地方喝酒,他还是宁愿在醉烟楼,毕竟这里灯火通明,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相当有安全感。
不过晏沉说想去有水的地方,他作为大哥也只能答应了。
“行吧,那就去护城河边儿。”
双双见鬼似得瞪着他,然后又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在他额上探了探。
“干嘛?”苏淮莫名有点儿拒绝她的触碰,以前倒是从来没有过。
双双摇了摇头:“我就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每次跟燕知舟说话尾巴都能翘上天的人,居然能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真真是奇了个怪了。
“我一向都这么好说话。”苏淮啧了一声,摆摆手,“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照顾你生意。”
直到两人出了门,已经看不到个鬼影子了,双双姑娘突然想起来大喊一声:“酒钱没给呢!”
简竹驾着马车一路把两人送到护城河边儿上。
苏淮下了马车朝河边儿看了一眼就后悔了,这他娘的真的叫伸手不见五指啊!
晏沉取了马车上的风灯,拉住苏淮的袖子往河边儿走去。
快到夏末,白天虽然依旧酷暑难耐,晚上却是凉爽不少,尤其是在有水的地方。
“这喝酒能喂到鼻子里去。”两人坐下之后,苏淮忍不住抱怨。
晏沉笑道:“不至于。”
双双姑娘的酒是好酒,一人一小坛,刚打开酒塞,香气便四散开来。
“草,我已经醉了!”苏淮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对于会喝酒的人来说,遇上一坛美酒是件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啊,重要的是这酒还没要钱。
“好香。”晏沉也由衷赞叹一句。
“你会喝酒吗?”苏淮忍不住问,好像从两人相识开始,也没见他喝过酒。
“比一比?”晏沉提着酒坛朝他挑了挑眉。
苏淮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几岁开始喝酒的吗?”
“不知道。”
苏淮伸出一个巴掌:“我五岁就会偷酒喝了……不过后来躺地上又哭又笑又闹,把府里的人吓坏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那你上回还醉成那样!”晏沉说着,已经忍不住灌了一口,真香。
苏淮知道他说的是他上回抱着树吐的那次。
“那是心情不好,情绪影响我的酒量。”苏淮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道。
居然真的不会喂到鼻子里呀!
过了许久,晏沉才轻声开口:“你……还喜欢她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
“谁?你说若柳?”苏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抓了抓耳朵,“其实我也说不清,就是……就是觉得挺遗憾的吧!不过她喜欢谢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为她高兴。”
晏沉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会娶傅雨桐吗?”
苏淮皱眉看他:“你怎么对我的终身大事这么感兴趣?”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不会娶她,虽然我跟她有婚约。当然,不是因为她失了清白。她一个小姑娘遇上了这样的事,其实挺可怜的,我听大夫人说前几天她还想喝堕胎药来着,不过她身体状况不太好,强行流掉孩子的话,很可能会一尸两命。我同情她,但不是喜欢,我说的那种喜欢你懂吧!就是我可以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爱护,却不能与她做夫妻。”
“我懂。”晏沉坚定地点头。
“懂个屁!”苏淮笑骂道,“小屁孩儿一个,你懂……哎,你还别说,这酒真香,明儿再去问双双拿几坛。”
几句话一说,晏沉已经觉得他有要喝醉的倾向了,抬手掂了一下他的酒坛,果然所剩无几。
这人是把酒当水喝的吗?
就算是好酒也不至于这么馋吧!
“我正事儿还没说,你就醉了,这不太合适吧!”晏沉有些无奈道。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苏淮冷笑一声,“我苏淮喝酒……那是千杯不醉。”
“嗝……”
说完那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哦对了,你说的正事是什么?”苏淮说着又灌了一口酒,那架势估摸着是直接把剩下的给倒完了。
晏沉的手在酒坛壁上摩挲着,过了会儿才道:“我决定向苏伯伯坦白我的身份。”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混着酒香飘散不见,可苏淮还是听清了。
“什么?坦白什么身份?”苏淮强迫自己脑子要清醒一些。
“我就要离开相府了,今晚约你出来喝酒,是来跟你告别的。”晏沉瞬也不瞬地看着苏淮的侧脸。
在黑暗中他可以肆无忌惮,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告别?”苏淮努力在脑子里辨别这两个字的意思,这会儿他有点儿后悔了,刚才喝那么猛干什么,心里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很重要的事,但是脑子却有点儿跟不上。
“告别?你要去哪儿?”苏淮猛的瞪大了眼睛,盯着晏沉的方向。
“还没想好。”他说,不过肯定不会离开朔京。
其实如果没有苏淮,傅雨桐说的那些他都可以做到,什么离开朔京回到贡西之类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现在舍不得了,在见识到朔京的繁华,遇上了丞相府一家可爱的人,尤其自己对苏淮那难以启齿的感情,都让他拒绝离开这里。
“这事儿……不行。”苏淮已经有点儿大舌头了,伸着手指头戳晏沉的肩膀,没戳两下直接一头栽到人身上。
晏沉忙一把将人接住,本想扶着他坐好,手却不由自主揽着人家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