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音看见他便再也绷不住了,直接哭到昏厥,醒来后才将京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成帝驾崩没多久,秦家以及宣王一派便拥立宣王登基。
七殿下未归,丞相一派自然不答应,这时有人告发苏璋勾结叛贼余孽,且证据确凿。
宣王下令将丞相府上下百余口全部收押。
燕知舟回京途中被宣王以未得诏令带兵私自回京,恐有谋逆之嫌拒于朔京城外。
丞相府与燕知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上苏璋一直都是七皇子一派,如今丞相府勾结逆贼余孽,燕知舟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燕知舟没能进城,便被全国通缉,后来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
丞相府生逢巨变,苏廷得到风声,连夜将陈音送走并给了她一封休书,这个时候他们刚成亲两个月。
“苏伯伯他们……还好吗?”晏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跟着在抖,他甚至都能猜到那所谓的“证据确凿”是出在谁身上。
陈音强忍着眼泪:“爹和娘在收押的第一晚……便自缢了。”
若不是撑住了旁边的桌案,晏沉恐怕就一头栽了过去。
“阿廷也没了!”陈音说到苏廷的时候,似再一次揭开了伤疤,“他是活活被看守打死的。”
晏沉紧咬着牙,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到了现在,他甚至不敢开口问苏淮的情况,他怕,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第80章 新来的下人
在所有人眼中看来杜封是个非常得力的管家,他的得力体现在他的为人处事以及察言观色上。
他看得出来将军对这位苏公子的不一般,再加上他还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住的话当然不能其他下人一样住在下人院里,这个得好好考虑一下。
给苏淮安排在书房侍候,住的地方则就近在书房旁边的小隔间,小隔间的门是从书房里面开的,空间不大,但放一张床和一些必需品还是够的。
当杜封去向晏沉请示的时候,意外的,将军竟然蹙了眉:“书房是什么地方,怎么能任由其他人在里面住下?”
杜封一愣,忙改口:“将军说的是,是属下思虑不周。”
晏沉倒也没有责罚他的意思,想了想道:“就安排在下人房。”
“可是他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晏沉:“小孩儿交给王婶儿带着。”
“是。”杜封应道。
这是第一次杜封办事没合晏沉的心意,不过晏将军对苏淮这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说是旧相识,该另眼相待,结果却被否了,难不成真跟传言的那样……
据说将军当初问圣上讨要苏淮的时候,说出的理由是,苏淮是他的旧相好。
杜封摇摇头,罢了,主子的事,他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
苏淮洗漱干净,就被安排在下人房里,住的大通铺。
苏可可被一个面善的大婶儿带走了,大婶儿是将军府的厨娘,走的时候还告诉他,如果想孩子了,就去厨房找她。
苏淮点点头,又蹲下身子温柔地摸摸小姑娘的头顶:“可可在王婶儿那儿要听话知不知道?”
苏可可吸着鼻子点头,虽然她很舍不得爹爹,但是爹爹说这里都是臭男人,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不能跟臭男人住一起的。
可是可可想不通的是,爹爹也是臭男人吗?
算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以后再想吧!
“爹爹会去看我吗?”苏可可奶声奶气地问。
苏淮一张苍白疲倦的脸上露出难得笑容:“当然。”
苏可可学会说话,是在天牢里,那时候苏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的,只有苏淮一人。
当苏可可揪着他的衣服喊出一声“囊”(娘)的时候,早已孑然一身的苏淮仿佛又有了牵挂,又有了家。
他忘不了在听说晏沉叛变屠杀部下三千多将士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仿佛唯一那点儿活下去的希望都被掐灭了。
他几欲在牢中自杀死去,可是看到一旁懵懵懂懂甚至还在啃手指的苏可可,他犹豫了。
苏可可是他活下去的理由,而他却是苏可可活下去的希望。
从那天起,苏可可成了他的女儿,他也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
晚上苏淮就开始工作了,他提着风灯,凭着记忆找到晏沉的书房,丞相府重建成将军府,大的格局其实没有改动,他一路走一路看,这是他以前的家啊!
可如今,物是人非。
在自己家中,他成了一个下人。
真是嘲讽。
到了书房门口,里面的灯亮着,无疑,将军府的主人就在里面。
苏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晏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他的声音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更加粗粝低沉,饱经风霜。
苏淮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将风灯放在门外,推门而入。
书房里灯火通明,照的整间屋子恍如白昼,晏沉抬眼看着那个男人慢慢走近,目光有些茫然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拘谨地在离书案挺远的地方不知所措地站着。
苏淮现此刻的装扮是晏沉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的印象中苏淮的装扮一直以来都挺骚包的,这般粗布长衫还是第一次,不过显得整个人更加眉清目秀了。
看他在那儿垂着眼睛发呆,晏沉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
苏淮听见响动,朝他看去。
“站那儿干什么?想偷懒?”晏沉问。
苏淮默默咬了咬牙,对他这种嚣张的态度十分不齿,另一方面他也不是要偷懒,而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凭记忆去回想当年的简竹在自己身边都干什么,结果发现他这书房里一尘不染,书架整整齐齐,没什么值得他费劲的地方。
“过来。”晏沉见他不动,继续命令道。
晏沉明显看见他眯了眯眼,每当苏淮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是调戏他,就是证明他生气了。
这个情况下,苏淮当然不可能是调戏他,只能证明他刚才的态度让苏淮生气了。
不过也好,生气总比波澜不惊要强。
苏淮走上前去,在他书案边停下。
晏沉把一旁的瓷盅揭开,里面的骨头汤香气扑鼻。
苏淮撇开眼看向一边,他两年没碰过荤腥了。
“尝一口。”晏沉说。
苏淮蹙眉看他,沉默良久,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喂进嘴里,又默默放下。
晏沉看了他一会儿问:“味道怎么样?”
苏淮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别说是骨头汤了,现在给他一个骨头,他也啃得香。
晏沉拿过刚才他用过的勺子也尝了一口,蹙眉道:“难吃。”
苏淮:“……”
他心中冷笑,果然当了大将军的人是不一样了,都会挑嘴了。
“你把它吃完吧,别浪费了。”晏沉放下勺子,看都没看苏淮一眼,继续拿起书看。
这是干什么?施舍?把自己当叫花子了?
苏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总算开了口:“我不吃。”
晏沉这才掀了眼皮看他:“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命令。”
我操你大爷!许久没有暴过粗口的苏淮,在心中咆哮了一句。
“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晏沉道。
苏淮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的没错,他现在可不是什么苏家大公子,也不是什么侍郎大人,更不是……
罢了!
苏淮把勺子扔在托盘上,端起瓷盅一饮而尽。
“都吃了,一点都不许剩。”见他就要放下瓷盅,晏沉又补了一句。
这回苏淮的动作很迅速,拿起勺子将里面的骨头配料一股脑全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还用袖子抹了抹嘴。
晏沉满意地点点头:“把东西送回厨房,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了。”
苏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捧起托盘就往外走,那样子分明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呆。
边走还边想这人是不是有病,他这个下人什么都不用干,唯一的用处就是帮他把不喜欢吃的东西消灭干净,当他是饭桶吗?
见他捧着托盘风风火火离去,晏沉有些无奈地看着书案上被遗忘的白色瓷盅。
果然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大少爷还是大少爷!
苏淮把托盘送回厨房,王婶儿看着托盘上就一勺子问:“将军的汤还没喝完?”
那也不对啊,汤没喝完怎么把勺子送回来了?
“喝完了。”
“那瓷盅呢?”王婶儿又问。
瓷盅!
瓷盅?
苏淮忍不住瞪了那托盘一眼,仿佛他这一瞪,被遗忘的瓷盅能自己出现似的。
“我、我搞忘了,这就去取。”苏淮觉得有些尴尬,又折身回去。
晏沉还在书房,其实他也没什么事了,就是为了等门外那人。
那人在门口晃了半天了,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敲门。
过了快一柱香时间,书房门才被敲响。
“进来。”晏沉嘴角带着笑,毫不避讳就那么看着苏淮走近。
“我来拿碗。”苏淮生硬道。
“拿。”晏沉在桌上点了点。
苏淮看都没看他,拿起瓷盅转身就走。
晚上苏淮睡在大通铺上,呼噜声此起彼伏,味道更是不用说了,一堆臭男人能有什么好闻的味道,然而经历过两年天牢生活的苏公子,早已适应了这种恶劣的环境,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床铺在最里面挨着墙而有一丝安慰。
从天牢出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像是回过了神。
他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还是被晏沉接出来了。
当年丞相府上下百余口被收押,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那个时候他多希望晏沉能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着如果自己也会死,在死前让他再看一眼晏沉,那他也能瞑目了。
可是这一眼来的太晚,在他对他充满仇恨的时候,他才终于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不明白晏沉位高权重又是现在那个狗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干什么要把自己这个戴罪之身的人放在身边。
他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会想到苏家死去的那些人,会想到那三千将士,会想到他曾经全身心信赖的人居然会做出叛变这种无耻下作之事。
要么杀了他,要么自杀,他觉得他们已经无法共存在这个世界上。
胡思乱想间,苏淮竟然神奇地睡着了,要知道在天牢的那两年,他几乎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被人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睡他旁边的人把他摇醒:“别睡了,赶紧去伺候将军穿衣洗漱,将军要去早朝了。”
第81章 就算是个天仙都没用
苏淮迷糊了片刻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起床气这种东西早在那两年给磨的一点儿不剩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被人叫醒让他感到非常烦躁。
伺候人穿衣服的时候,苏淮在心中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晏沉刚到丞相府的时候给自己当小厮使唤,如今两人角色对调,轮到他伺候人家了。
晏沉的身材跟以前比起来宽厚不少,苏淮给他系腰带的时候就发现了。
穿完衣服,苏淮就在一边儿站着,也不说话。
“好了?”晏将军展着双臂,垂眼打量自己。
“嗯。”苏淮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晏沉捏了捏眉心,那样子十分无奈,拆下腰带又将衣服脱的只剩白色里衣,全部重新穿。
苏淮就看着,也没要上前帮忙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儿不高兴。
这他妈什么意思?嫌老子穿的不好?
那还叫老子来干什么?
“将军~”正此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苏淮朝门口看去,那一声大概是自己没有听清,竟没能分辨出是男是女,而且就那个拖得老长而且微微上扬的尾音,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
晏沉手上顿了一下,没应声。
“将军,是阿柳!”外面的人又道。
苏淮这回听清了,应该是个男子的声音,就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怪膈应人的。
“进来。”晏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外面欢欢喜喜进来一个白皮瘦弱的少年,看到苏淮的时候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里面有人,不过看他一身仆人的打扮也没在意,直接朝晏沉身边扭了过去,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外衣给人穿上。
“阿柳说了很多次了,以后伺候将军穿衣洗漱的活儿就让我来做好了,您就是不听,还有这个……”名唤阿柳的少年顿了顿,朝一旁的苏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淮自己都没发现自从这个扭捏的少年进来以后,自己眉心就挤成了川字,面对他的问题,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行了,你先出去吧!”晏沉道。
这话自然是对苏淮说的。
苏淮一听,转身就往外走去,气势汹汹的,关门的时候“嘭”地一声,吓了阿柳一跳。
“将军,这是谁招进来的啊!”阿柳看着紧闭房门震惊,“目无尊卑,没规矩。”
晏沉不理,只抽回自己的衣服穿上:“我说过我向来不惯别人伺候,以后不必再来。”
“可是……”不惯人伺候,那刚才那个暴脾气是站这儿干什么的?
“行了,出去。”晏沉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