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薛氏历代镇守辽东,先祖平阳郡公一生东征西战几乎未有败绩,册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承高宗亲自作乐以庆贺其功绩;先兄薛讷沉着勇悍,抗击契丹屡立奇功,一度官至左羽林将军,掌管京师卫护,复封平阳郡公;如此,传至节度使薛玉,武功不减,自问没有其他人可替,俨然是高枕无忧久已。
  只可惜,随着先人的光华淡去,薛玉发现自己渐渐变成了一个被朝廷遗忘的老头子,他所坚守的幽州,其实也不过是王公贵胄们建功扬名的一块垫脚石。
  仔细而言,近年以来朝廷接连派遣好几位大将迎面出击契丹,唯独不以他薛玉为主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就差把制书贴在他脸上,让他滚回乡下种地去,他不能服,他不甘愿。
  再加上,契丹和朝廷的关系如潮汐起起落落,今天被打怕了就称臣纳贡,明天胆子长好了就叛变内乱,如此无常反复的战术,终于硬生生磨出了薛玉的老沉手段。
  何谓手段?朝廷一来人,一过问,就正儿八经地上阵,打出斩获上万的胜仗,朝廷一走人,一转头,就喝酒睡觉,零零星星又把夺来的土地拱手还回去。
  如此,无论是谁,欲来幽州,先认薛家。十四年前,吐蕃之乱尚未起,上曾调定远将军孙氏至幽州,欲行更替兵权之事,薛玉在其退守营州孤立无援时,发了一道密令,令部将郑擒风观望待命,致使战争败北,营州失守,孙氏马革裹尸而还。
  去年正月,信安郡王李应祎出击契丹,触及幽州境时,薛玉再度让长史赵章暗中作祟,欲行抢夺军功之事;随之,萧乔甫恼怒,谏李隆基钦定边防论战十策为状元策,薛玉则借朝中旧势,许御史中丞薛瑾之子薛纪平为进士,以为恩情;宣政未始,尚书省启用敢死之士,与幽州进奏院联络,网罗地方人心,薛玉指使薛瑾安排心腹进入宣政使团,密切监视一行人的行踪……
  只是薛玉未料到,李郡王尚且没动作,年未过而立的一介绣花状元郎,却步步踩在关节之上。一是先斩后奏,把平步青云之路许给隔壁的吴刺史,釜底抽薪;二是自下至上,控制沧州永济渠之粮草转运,断他后路;三是令人切开蓟县铁矿的口子,顺着冶炼钢铁之路,把各个镇戍、堡栅、关塞的兵器及兵力摸得透彻。
  “你,你且照实说。”薛玉的刻满皱纹的手,一尺一寸抚过雕刻麒麟纹的扶臂,声音深沉而嘶哑,“榆关已经坚守六个月,若你郑伯主动出击,可否送回一道捷报?”
  薛敬单膝跪地:“义父!”薛玉道:“这道弹劾宣政使的奏折,至尊御批,三省十几位官员签字,一日即成敕旨,可知何意?这是至尊对薛家最后一次的信任,如若榆关败,辽东土地便再也挂不住虎旗,我,将以死谢罪。”
  风夹杂着雪,灌入堂中,火光残喘最后一口气,忽地暗灭。
  薛敬颤声:“义父,我愿为您而死。”薛玉长叹口气,撑起身子,点了点头:“好,有此忠心便好,这样,即刻令郑擒风率铁骑出击,好歹送回一道大捷报,我自有办法劝至尊退步。”薛敬道:“是,谨遵义父号令!”
  一场雪,连下整整十日,馆舍四面的歇山顶覆满白毯,唯剩九条梁脊暴露在风刃中,如僵蛇一般突兀。马厩,雪没过马膝;官署,雪淹至阶前;人们出行时,浑身都要裹在绒裘之中,否则只需片刻,便能立成冰柱。
  自从住进馆舍,苏安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知道挣扎无济于事,必须等陆路使团抵达,见到王庭甫和郭弋,才能联络吴刺史。于是,面对薛敬的监视,他只抱紧琵琶,一次又一次穿过赶圩时期的市集,去教坊学奚琴及塞北曲调。
  他不想被当做牛马给卖走。
  当日,刚跨进门槛,他便听到一支慷慨悲怆的古燕赵曲。曲虽是宫调,却惆怅雄壮,而旋律中总有种声音,如泣如诉,似耄耋垂叹,又绵延千里,激扬回荡。
  教坊的司乐出来迎接,弯腰颔首,姿态卑微:“鄙人谢焉,见过薛参军,苏公子。”苏安随习俗,一一认识乐工,而后,至厢房里暖手,一一挑乐器,挑人。
  “谢司乐,你们坐。”苏安解下披风,搓着手,笑了笑,劝薛敬把硬邦邦的铁盔摘去,说道,“方才的曲段中,有一种乐器活似人声,我想见识见识。”
  谢焉点头,令乐童抬上一架简单古朴的二弦木琴,琴杆尾部连接六角形空筒,顶部设两个琴轸,上轸缚内弦,下轸缚外弦。待乐童校完轸,谢焉亲自上阵,将琴架在大腿上,左手控弦,右手拿起竹片作弓,套进两弦的中间。
  一个来回之间,只见琴筒侧面的蟒皮震颤,空中划过沧桑的吟啸,塞北的喜怒哀乐,辗转在高亢和低沉之间,特别末尾几计滑音,几乎是人的声腔的再现。
  谢焉俯仰拉弦,眉间微蹙,呼吸亦跟随竹片的往返。乐童解说:“此曲名为《当庭月》,师父是营州人,盼望失地收复,重归故里,都说薛公……”
  薛敬攥着头盔的手一紧,斥道:“休得多言。”苏安无可奈何,也取来一把奚琴,试吟揉几下,自然而然就跟随曲调,用指尖弹拨起来,无缝入韵。
  乐童从未离开过幽州城,初次见到长安的花哨指法,很是讶异。苏安回道:“无论何方出身,但凡入了长安,便不计较地域和种族,我此来,也因是受了高人指点,要拜访一位叫石弦的老先生,据说他在往北三十里的羁縻州带州。”
  弦音戛然而止:“苏公子说的石弦先生,可是乙失革?”苏安不知详情。谢焉接着道:“乙失革原是契丹族草原部落首领,爱拉琴,归降之后,朝廷赐名为李石安,现在居于羁縻州带州,便是薛参军的乡里。”薛敬道:“是。”
  “那是缘分。”苏安道,“不过我心诚,得先习精几首小曲,通晓习俗规矩,如此,去了才能不叫先生把我轰回来,参军大人,应该不会介意罢。”
  苏安对丝乐有大通之观,手腕和手指也十分灵活,弹拨法自能领会,涉及运弓,跳弓,抛弓等拉法,也只消乐师点拨几下,技艺飞进,一天一个样子。
  习《一缘》,溯其血源,相传女子乘青牛车从潢河来,男子骑白马来从土河来,在两河的交汇处相遇,两人相恋,结为夫妻,是草原八部公认的始祖。
  习《瑟瑟仪》,知其游牧四方,四到八月让畜群自逐水草,九月赶回冬牧场,每年亦举行射柳祈雨的仪式,男子豪壮,马上张弓搭箭,百步能中柳条。
  习《复诞》,体味人间至亲之情,说的是再生礼,以十二生肖为一轮回,在本命之年,子女应该系红腰带,三过歧木,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如此,薛敬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亦是一天一个样子。那天,苏安正收弓,雪停了,夕照白雪。薛敬终于开口道:“苏公子,范阳港时,末将失礼。”
  “薛公重情,你们所见几处,渔阳郡静塞军将、白阳度镇守、居庸关率,都是当年和他在一片草原里躲过箭的兄弟。薛公他担心自己一走,属下无处安置。”
  苏安收起弓,浅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卖了换马么,这回是几匹?”薛敬道:“顾校书在节度营大狱,你想见他,若保证不谈政事,我会让法曹参军通融。”苏安手中,弓弦一颤。


第41章 折冲
  大狱的铁门打开时,牢房中一片死寂,只有几个亡灵似的仆从在泼水洗血地。
  苏安低头裹紧狱卒服,手里提了个盛炭的篮子,由法曹参军领着进去。他不知规矩,但凭薛敬的吩咐,没敢给法曹塞钱,只在打量过后,庆幸其人还算厚道。
  外头破棚下是由刑部发配而来的流刑犯,十人一间,屎尿都在一处;往里是当地的徒刑犯,许是因罪轻一等,又有亲眷打点,住得宽敞,六人一间;住的最好的分为两种,一种是判笞刑和杖刑的犯人,外头有保释,二种,便是死刑犯。
  苏安辨不清奸邪,只觉走过的时候,脊背上落下一道道抠心挖肺的阴森目光。
  走道尽头赫然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口贴着密密麻麻的告示。法曹抖了抖腰间的蹀躞,取出钥匙:“礼部顾越,触律三《职制》,律六《擅兴》,令一《官品》,令二《三师三公台省职员》,在京以外,呈送刑部,已二次覆奏。”
  门嚯地打开,苏安一怔:“十八……”
  顾越穿着白布衣,面容干净无瑕,就笔直笔直地堵在门口,抢过苏安手中的篮子,轻声道:“几日了?”苏安醒了醒,知狱中不能说话,便是匆匆忙忙探视。
  房中整洁温暖,榻上铺柔软的羊皮毯,桌案一丝灰尘都不染,甚至连用饭的餐具都是难得一见的银制的,然而,这样一间房,偏偏不开一扇窗,似永无天日。
  苏安道:“已快到中旬,诶,为何灭了炭……”说完,他才看到顾越右手背上的伤痕不仅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发炎脓肿,外圈已成紫红,内里还渗着水。
  顾越也是才看见,把手收在背后。苏安咬咬牙,朝外面喊道:“还没定罪,受了伤,怎么不医治?!”法曹应道:“囚在外,已二次覆奏,唯有五品以上才能享酒食,听亲故辞诀,七品以上才能免枷锁,薛公如此对待,已经是宽厚之至。”
  房中炭暖,伤口易感染。
  “阿苏,这是《新六典》的律令,他们没办错。”顾越打断争执,对法曹行过礼,回身捏了一下苏安的手,语气平静,“你就先忍一忍,不会有事。”
  苏安道:“我忍?”顾越叹口气,把篮子还给他:“我忍,我忍。”苏安沉默一阵子,撇过脸道:“所以你那状元衔便是这般换来的?你且还我探花宴!”
  顾越迟迟没有回话,那边法曹已在催人,苏安红着眼说了句抱歉,转身便走。
  初识《新六典》,因是他在太乐署的《太和》之乐中误了个宫音,二识《新六典》,因是他无意听人说到其中的注释,想要借其瑶光运送茶叶,开起牡丹坊。
  他又如何能料到,三识大典,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月中旬,天已经放晴,风在冬日阳光下奔涌,变得干燥而狂野。
  苏安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又笑自己如同守株的兔子,半点反抗的气力都没有,直到十六那日,城郭之外终于传响威严的短号——礼部宣政使团陆路辗转七州,终至州城。
  子城中军号频传,无数双乌皮战靴踏在石地,震得箭楼发颤。苏安走出馆舍,用手遮挡刺目的日光,指缝之间,看见内外两层的城墙上跑满了玄铁甲士。
  一位圆领青袍的官员喘着气跑来,喊话道:“苏公子,吴刺史令你一并去城门迎接。”苏安确认过他的身份,这才能够体面地回出话来:“久等了,前面带路。”
  过第一孔门洞,苏安匆匆瞥过,认出一位肩甲纹豹的将军和一位红袍大员,正是幽州守将薛世仁和节度长史赵章。二人争吵激烈,口中不断提折冲府几字。
  过第二孔门洞,两列青袍官吏的尽头,立着刺史吴诜的高瘦背影。那件宽大的紫袍在风中飞卷,似一面旗。苏安越走越急,脚下一羁绊,突然又见左右侧布满了弩手,那闪烁的寒芒,逼得他微微发汗,手指再度掐紧琵琶弦。
  “何至于此?!使团不过只有一千……”话音淹没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凯乐之中,苏安的睫毛跟着颤抖一下,目光越过吴刺史,触到一面问天飘扬的金狼旗。
  这样的旗帜,不是旆旗,不是枿旗,而是只有以军为单位行进时,才能挂起的旞旗。对面,一军,二百五十队,一万二千五百人。
  苏安:“郭……将军。”
  望不见尽头的明光甲,如以平野为镜,一动不动,晃得人睁不开眼。郭弋没说话。身旁,副将扯了一下马头,行至阵前:“南衙左卫长史郭弋,奉至尊圣人旨意及兵部尚书兼中书令萧乔甫之令,行调折冲府兵之权,进驻幽州。”
  吴诜道:“想不到自府兵改为募兵,折冲还能召集这么多人,也只有郭将军有这个本事,某恭候已久。”郭弋跃下马背,带领一支小队缓缓驶来,其中包括宣抚使周全以及参谋王庭甫,继而,照礼章与吴诜会面。
  “郭左卫,别来无恙。”正是此刻,一骑飞马从门洞冲出,薛世仁拉住缰绳,一扬蹄,笑道,“城中节度营的五万兄弟思念你,盼能见你。”
  郭弋抱拳示意,扭头问吴诜:“节度营有多少驻军?”吴诜道:“三万。”郭弋道:“城西南角的暗道,宽正三尺,我布盾兵三百,城郭四面的箭楼,唯东北二方向,地势高,顺风,我布弓弩各一千,子城那扇木门布五千,其余是骑兵,往五里外军哨驻扎,我和你们共守幽州城。”吴诜道:“好。”
  薛世仁:“……”郭弋道:“世仁兄还骑在马上,不迎宣抚使,是想抗旨,还是谋逆?”薛世仁仍然在犯冲,却是赵章出面,规矩行过礼数,化干戈为玉帛。
  郭弋持枪,照出发时那般左右不偏不倚地晃动一下。只见各队旗动,号鼓异鸣,静止不动的万人之军,刹那,如瀑布击碎于石滩,分崩离析,却又在一呼一吸之间,苍山流云,凝聚出另番气象。军至队,队至伍,各环节分工准确无误,不用郭弋重复一句话,即把州城的各处要害死死掐住。
  “苏公子,走,州府衙门叙话。”这日,折冲府都尉和节度营军将之间达成了和平。郭弋虽人少,但名正,薛玉虽仍掌控着幽州战场,却似噎了一只苍蝇。
推书 20234-08-23 :攻其不备[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20-08-23) 红薯VIP2019-06-26完结苏淮:“老子这辈子都没跟谁认过怂!”晏沉:“那是我来晚了。”苏淮:“……”一句话文案:围观相府大公子的打脸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