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顾郎,长亭斗胆多问一句。”季云接过,垂眼道,“时务策,该如何写?”
  顾越莞尔。
  在朝,顾越只与裴延和李峘两方串通消息,可伴随五大工程施行至此,一方面,在烧尾宴让步的李峘,因张九龄也上书请求不禁私铸,而变得不甘陪衬,另方面,裴延什么都没有说,寄给顾越的私信之中,只夹着一张薄薄的,空白的纸。
  顾越的脑海中,浮现出五凤楼之上站在李林甫身后,头戴宝簪的崔隐的面容。
  蛛网本柔弱,其捕猎的要害,就在纵横的构造与透明的质地。他人不见,毒液只喷洒在横线,而当蜘蛛自己在网中靠近受困昆虫时,则避横走纵,享受盛宴。
  顾越在竹简上画出十余个圆圈,分别代表漕运改制、不禁私铸和迁都洛阳等等等等,这些路子,无疑都是解决关中用度不足的方案。此刻,他要分个横纵。
  “先说不禁私铸,如果允许民间私人铸钱,穷者必不能冶铸,这样富者就会更加富有,汉文帝时,刘濞之所以富有与天子相等,就是私人铸钱所招致的结果。”
  “再说迁都洛阳,东都……”顾越苦笑,直接在圈上画横,“那是前朝旧梦。”
  划去多余的横路之后,竹简上赫然只留下一条狭窄曲折的纵路。顾越看着这条路,心中似被蛛刺蛰了一下,熬过了见血的眩晕与疼痛,感到的是麻木的坚决。
  “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鼎泰,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顾郎改了‘混浊’二字,为‘鼎泰’。”“其间意味,长亭自去琢磨吧。”
  送走季云之后,一夜已过三更,顾越洗了洗脸,见隔壁灯火通明,遂去拜访。
  李道用在给家人写信。顾越在榻前坐下,手指扣在书案,平静地说道:“我决定阳奉阴违,不释工役。”李道用一顿,似爆竹炸起,弃笔,在房内来回走动。
  “这是违令,若有五品的弹劾,那就是抗旨,若有三品的弹劾,那就是谋反。”
  顾越嗯了一声:“烧尾宴前,道用兄特意嘱咐过,除了盐利预先行文,还要拿到司农寺在河阴县的引水屯田规划案,这是否意味着,有办法兼顾两头?”
  李道用倏地转身,眸中燃火:“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没有办法!”顾越借过纸笔:“那么,我们只能违抗政令,耽误三万百姓的农时,保证在汛期之前完工。”
  说山河日月太远,他只知,一卷竹简,三十里小县,便足以供他腾挪运转。
  四月,五月,六月,一日日过去,顾越找准政令下行的收文制度中,那项为百官屡试不爽的漏洞,即,若遇风水浅不得行者,即于随近官司中牒检印记,听折半功,与李彬和游桓之演了一出戏,足足将释工期延迟了两个月有余。
  因耽误播种而造成的损失,统统暂时发放官府的纸契,以借粮的方式抚平。
  另项举措,便是将开凿用于灌溉农田的引水渠这最后一项工程,提前至与修堤同时进行,如此,便利近在眼前,百姓再听里正与县令的劝说,勉强也愿服从。
  来自河阴仓的冲击,即便对于此刻正处于迁都与铸钱呼声中的长安和洛阳,都是不能忽视的。那些行走在殿前长廊里的郎官,无一不感脚下震颤,头顶聩响。
  “牒状:御史崔宗之陈情,仓部郎中顾越、水部郎中李道用、县令邱仲,强虏民力。”“牒状:金部郎中李峘陈情,仓部郎中顾越,越权度支田税。”……
  一封封告状的文书,柳絮般堆在中书省的案头,与之相伴的是夏日的蝉鸣。
  这一日,小吏步履匆匆而过,传言是中书通事舍人裴延自长安刚到洛阳,特来拜见其师张九龄,却不见,无论外面如何喧闹,议政堂的偏院里,气氛依然平和安定,静谧得连水滴落入荷池的那一声“叮咚”,都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先生,季春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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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金镜
  “先生。”裴延拜首行礼,“季春向先生赔罪,关于河南的水稻播种……”
  他从长安来,只为两件事。其一是因耽误了引水种稻,替裴耀卿试探张九龄的态度,其二是,两京省内又收到了一封让通事和中舍人全都束手无策的公文,这回,并非哪位言官弹劾仓部,而是顾越本人竟上了一封奏疏,条条言明不禁民间私铸的危害,句句反驳金部郎中李峘,其理直气壮,似是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说完,一滴水落下,在池面泛起波澜,裴延抬起脸,看了一眼堂中那位长者。
  张九龄低垂眼帘,安静地把玩着一面又大又圆的,刻着百家姓的鎏金镜子。
  千秋节将近,三品以上都忙于准备敬献给至尊的生辰贺礼,九龄公亦不能免俗。中书令,本就是朝中风雅的典范,他玉笏藏袋,从来不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他也曾开过大庾岭。
  方才,琢磨《千秋金镜录》前,张九龄又一次在李隆基面前直言否决了一批李林甫所推荐的,未参科考,又不为朝廷办实事,只知道对上司俯首帖耳的庸才。
  而后,张九龄见御史台弹劾仓部、水部的牒状,问苏晋,忽地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抢走自家状元头衔,因舞黄狮子而在太乐署获罪贬去济州做司仓的王摩诘。
  一句话,便把王摩诘召回了朝中,在自己的麾下,做了前程似锦的右拾遗。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季节更替,水势变化,都有它们自然的规律。”
  张九龄扶起裴延,亲切地捏了捏他的手臂,先是问候品茗的病情,听说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之后,才说道:“大兴土木,以人力强改天命,这本已是有损寿数的事,焕之既然敢用这样锋利的丹青剑,又何必再为难裴郎至此赔这个罪。”
  裴延道:“先生宽宏大量,只是仓部的这道反对私铸的奏疏文辞犀利,不仅在攻击李郡王,同时也忤逆了先生,该不该按制呈上?”张九龄道:“你如何看待?”裴延顿了一顿:“先生恕罪,实不相瞒,我与顾郎中有深交,想为他求情。”
  “顾郎中其人,先生在杏园宴和花萼楼里是见过的,他虽出身寒门,但才情不浅,行事,虽称不上处处光明磊落,且迷恋乐伶,有些癖好,但至少素来有规有矩,绝不会为一方政绩而如此鲁莽,他违抗政令,冒犯先生,应当另有所指。”
  因这番话,张九龄笑叹口气,拉裴延到荷池边坐下,说起了一个双翠鸟啄羽的故事。裴延心中焦虑,一时听不下去。张九龄却置之度外,说得自由自在。
  双翠鸟的毛色华丽多彩,只栖居在树叶皆为珠玑的三株树之上,早在脱雏换羽时,雌雄就彼此吸引了,然而,为不招来猎人的箭矢与同类的妒恨,他们总要忍痛啄下彼此的羽毛,待双双比翼横跨赤水,才能在厌火国北交合,繁衍生息。
  “裴郎,当初在赈济关中时,我与焕之并肩而立,朝中肃然,人人皆感到畏惧,如今我与焕之偶有不和,朝中自然就有寻衅的,只是唯如此,天,才能安稳。”
  “仓部顾郎中,兴许早已看出是此般情形,又建功心切,方才借此事试探中书省。我有时也是糊涂人,想着但凡为政,冲突在所难免,能缓解的,就解了吧。”
  “先生用心良苦。”裴延倏地醒过神来,回道,“季春明白了,这就去处理。”
  自入中书省以来,经手的公文过万,从未有出过差池,这回,定然也不会错。
  张九龄莞尔,转了转镜子:“明白什么明白,说的又不是这些。”裴延躬身:“先生指教。”张九龄道:“淇河悠悠,洧河苍苍,裴郎和小女子之间,究竟是如何了?”裴延道:“……”张九龄抚须而笑:“罢了,若有新诗,定当相告。”
  张九龄的金镜,便是如此不计前嫌地,指引着一个又一个的心向家国的后辈。
  这一封由小小的仓部郎中在瞒天过海,抢修工事的同时所写的,于世人眼中无异于以卵击石的奏疏,迅速地通过张九龄的中书省,摆在了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圣意未决,朝中波澜不大,然而,最令张九龄意外的是,府中突然被一位大名鼎鼎的客人缠上了。此人手拄拐杖,头戴宝簪,不来则已,一来,来了五六回。
  崔隐叹息道:“张阁老,尚书省的官员背着您这样胡作非为,再下去,社稷有累卵之危。”张九龄道:“嗨呀,某并不知情,多谢崔公相告,定当严办。”
  头回如此,糊里糊涂应对了事,一而再,再而三时,便发觉其中另有隐情。
  直到崔隐当面提出河阴转运司五个字,张九龄才意识到,那封驳斥李郡王私铸之请的奏疏,表面争功,实际是为扫清浮尘,让他看清究竟是谁人在背后作乱。
  张九龄有些动容,原来,一个被萧乔甫和裴耀卿当作剑使的人,亦有真性情。
  这位顾郎中,殚精竭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仕途,只因为,如若今年不完成,那么明年一样也不可能完成,越往后拖,人心涣散,耽误的农时只长不短。
  圣意迟迟未决,夏季的汛期已至,顾越依然坚守在河阴县运粮,孜孜不倦。
  此季,伴随着一场场铺天盖地的暴雨,来自江淮的运载八十万石补给关中常平仓的漕船一日日逼近汴口,点燃了防洪与运粮这两块炙烤着转运司的火炭。
  顾越欣慰的是,虽然自己伤痕累累,可河阴段的后两大工程,历经百般阻挠,终于竣了工。茫茫三万劳工释役归巢后,黄河通汴的路中留下了一道由黄土磊成,如长城般雄伟而坚实的堤坝,三条规整的引水渠,分别从黄河、汴河、淮河而出。
  转运司麾下的八百长工,也已经守在土仓旁,摩拳擦掌,等候着载重漕船。
  是日,七月七,一声长鸣的号角从河边的那根刻着渎职之耻的石柱之处传来。
  “淮南道:楚州四万石,孔雀布三万匹;杨州六万石,青铜镜百面。江南道:常州紫纶巾,苏州红纶巾,润州方棋水波绫,杭州白编,衢州藤纸,泉州,福州……”
  “含嘉仓粮漕官到,粮船六百只,西渡口泊,丝船三百只,东渡口泊……”
  天还蒙蒙亮,苏安的梦中尚且萦绕着屋檐淌水的声音,便被人摇晃着醒了。
  这段日子,他回洛阳城二三次,应李归雁旧约,入岐王府侍奉,参演了三兄弟的唱曲,也因机缘终于见到寿王,在原先属于林氏的坐毡上,教杨氏习四弦。
  然而,他的心依然还是在编排闲录之上,江南水乡驶过的船唱的是吴音,而黄河之船唱的是水调,他颇有灵感,想把二者融合在一起,作五弦四弦的合奏谱。
  “快去看!郎官和县令大人都在渡口,一个扛旗,一个吹号,一个搬粮袋!”阿米趴在他的枕边说道,“南边渡口来了好多好多的船!下雨了,下大雨了!”
  苏安一咕噜坐起来:“你说什么?”阿米还在换牙,门齿漏着风:“下雨了。”苏安道:“前面那句。”阿米道:“好多船。”苏安捏了下阿米胖乎乎的脸:“再前面的那句。”阿米说道:“转运司的郎官们全跟着顾郎跑,在渡口运粮袋。”
  一个时辰之内,苏安赶至渡口。
  雨水密集如针织,泊船与土仓之间,旗手们吆喝着挥舞湿重的青旗与蓝旗,各州船队风雨无阻,紧张有序地分门卸载货物。那些行走在河边的田间地头的百姓吹着哨音,模仿转运司的长号、短号、鼓点和金的节奏,指点运粮的郎官。
  顾越、李道用、邱仲等等官吏全都上阵,一人肩膀扛着两个粮袋,参与抢运。
  在郑州和河南府的全力协助之下,河阴段的转运速度大增,近乎原来的两倍,曾经被人们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两百万石的转运任务,如今只差八十万石,而每过半时辰,这个数字就会减掉数千石,每过半日,象征整十的青旗就会挥舞一次……
  那瞬间,苏安的眼泪就下来了。
  转运司把《永济渠行》的曲调,改编成了一套完整的运粮号令,取名为《脚歌》。为鼓舞士气,顾越决定身先士卒,逞风光,结果一脚踩滑,浑身是泥与血。
  而当顾越好容易从泥里爬起来,拍裤腿骂李道用不扶的时候,洛阳飞马来信。
  “季郎书信!”——圣旨制书,信安郡王李祎左迁衢州刺史,永不得归朝
  “圣上英明。”
  同时,中书省敕书,刑部判决,大理寺加注,户部仓部郎中顾越,强虏民力,耽误农时,越权度支,据六典法则,革职出流,副使之职更为河南尹游桓之。
  “圣上英明。”
  顾越抹一把脸,再把粮袋扛上肩。
  一方面,铸钱充盈国家用度之说,彻底被否决,金部李峘离开户部,平调往礼部,另方面,随着这波势力的逝去,迁都的呼喊变得毫无遮拦,一枝独秀了。
  不难想象,只要秋季前,河阴县完成岁转两百万石的任务,那么,这枝独秀的花,很快就能被摘下,待修剪风干之后,再插入花瓶,成为东都过去的记忆。
  “河阴段漕运法施行细则:一者,公文,本地盐利支与州府,用为欠折损,司农寺协同,规划引水灌溉方案;二者,权级,州府司仓、司士、司户交簿,概无须往朝廷漕运六司行文,替为,转运司与州府平级,直奏中书省;三者,用人,所设,使者一人,主簿一人……若淮南、河北两道推而广之,关中从此无饥荒。”
推书 20234-08-23 :攻其不备[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20-08-23) 红薯VIP2019-06-26完结苏淮:“老子这辈子都没跟谁认过怂!”晏沉:“那是我来晚了。”苏淮:“……”一句话文案:围观相府大公子的打脸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