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摸摸少年苍白的脸,道:“不止是南溱的病,还有南楚的帝位,南溱应得的一切,哥哥都会帮你夺回来。”
他亏欠南溱的,只能用尽一切去弥补。
只要得到影七的血,打开老皇帝藏匿虎符的密室,他们便能拥有一支可以和任何势力匹敌的军队,加上他手中老皇帝亲笔所书的授位诏书,一切都将名正言顺。
至于真正的南楚三皇子,南黎笑了笑,百周皇帝绝对不会允许对方回到南楚,对方对他们构不成丝毫的威胁。
不过总归是夺了人家的位子,为表歉意,他不介意再帮两人一把。
“南楚帝位?”少年呢喃着,低下了头。
勾起的唇角似在安心的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不,哥哥,你永远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安心,我不介意陪你演下去。
另一边,离行瑾从影七口中得到了免死金牌,心中却并不轻松,随着各种名贵药材从宫外运至行宫,他越发烦躁起来。
他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等到不久的将来影七容貌恢复记忆,对方还会甘愿隐藏容貌,抛却名姓,只做他身边的一个影卫吗?
他受够了远远看着宋琦却永远无法碰触到的日子,如果事难两全,宋琦会如何做?他又该如何做?
“陛下。”影七的呼唤让离行瑾回神。
明日就是影七第一次治疗的日子,也是南黎决定采血的日子。
用对方的话来说,离魂毒越浓的血对他们越有帮助。
离行瑾不在乎那些,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同意了。
然而此刻面对一无所知的影七,离行瑾越发狼狈,他安抚地摸摸对方的脸,道:“好好睡一觉,会没事的。”
影七见他在床边坐着,没有要宽衣入睡的意思,眼中闪过疑惑。
“朕还有些折子没有处理完,你先睡。”离行瑾说罢,离开了寝宫。
影七小心探出被角的手摸了个空,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缩了回去。
离行瑾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和他一样在外面瞎晃,他不过是来亭中散心,居然也能撞见人。
看清来人后,离行瑾眼睛眯了起来。
他对行宫内外的各种流言相当清楚,为此还以治病为借口减少了影七的外出,如今在此处看到南黎,又是这个时候……
昏暗中有人轻笑一声:“陛下,月黑风高才适合谈一些暗中的事情,南黎忧陛下之忧,有一件事未决,希望陛下能出个主意。”
借着亭下小湖之中摇曳的灯火,离行瑾看向这个身份成谜的男子,目光深邃尖锐。
南黎似乎毫无所觉,看向湖中凛凛水光,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夜的月色:“陛下是否在为影七的身份之事忧心?南黎有个法子,或可一解。”
待南黎将方法托盘而出,离行瑾沉默半刻,最终缓缓道:“你的目的?”
南黎真正轻松地笑了:“三次,我需要取血三次,最后一次可以等影七回到南楚后再取。”
离行瑾沉默下去,就在南黎将心又提起的时候,才听到对方说:“好。”
“不过若他有分毫损伤,朕绝不甘休。”
南黎一凛,凉意悄然爬上了脊背,果然和这种人打交道是件危险的事情。
离行瑾知道自己在孤注一掷,可南黎的条件无法不叫他动心。
让影七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共享荣光,接受世人的赞誉,恰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
再回到寝宫,影七已经入睡,离行瑾坐在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俯身亲了口影七的唇,一触即离,他在心中道:“阿琦,忍一忍。”
第二日,离行瑾早早起来,影七也没睡多久便醒了,离行瑾看到,亲了他一口,温声道:“不要怕,朕陪你一起去。”
影七摸着发痒的嘴角,看陛下紧张的样子,好像把他当不知事的孩童一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觉得心口发甜,不过他还是严肃道:“陛下正事要紧,我自己去就够了。”
他对治病的印象停留在喝苦药泡药浴的阶段,除了对喝药有点排斥,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离行瑾本就担心,瞧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心头火气,又不好发作,堵在胸口闷得慌,说话也强势起来:“这就是正事,你乖一点。”
纵使详细问过南黎治疗的全过程,但只要一想到对方会在影七的心口动刀,他就没办法不紧张。
来到南黎两人的宫殿,被秘密带到此处的宫人已经将一切准备好了,离行瑾要求全程参与,南黎没有拒绝。
离行瑾揽着影七,跟着南黎进到所谓的治疗室,才发现那天的少年也在。
他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这位的确是南楚老皇帝的血脉,之前不知被藏在何处,直到一年前才被接到宫中,南黎一去,两人便火速抱了团,纵然是为了对抗另外两位实力强横的皇子,也未免太过信任彼此了些,也只有此前便相识能解释这种结合了。
想到影七一会儿定然是要脱衣的,离行瑾有些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却发现这狼崽子一般的小少年今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眼睛里的阴霾尽散,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倒像是变成了一只软糯可欺的猫崽子。
离行瑾多看了两眼,很快就被室中的一张床和四面的水镜吸引了目光。
因为水镜的存在,室内明亮万分,中间床上的各种器械便格外显眼。
还有那张床,离行瑾感受了一下室内的温度,出声道:“冰床?”
吩咐宫人为南黎准备东西时他未曾见过这些,应当是对方自己带来的。
果然是有备而来。
他看了一眼穿着一身奇怪白衣、手中拿着奇怪形状薄刀的南黎,对神医谷又戒备了几分。
南黎沉浸在工作中,温润的面容被满室刀、镜稀释,越发肃然起来,盯着影七时眼底甚至闪过不知名的狂热。
影七莫名觉得脊背发寒,再看那些锋利薄尖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刀片,心头更是毛毛的。
南黎见状温柔一笑,目光像是在看笼子里面的小白鼠,道:“不怕,打了这个,一会儿你就不觉得怕了。”
影七看过去,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头的瓷盘里拿起了一只金属管,管的头部是尖尖的针,随着对方拇指在尾部推动,透明的液体从针管中流了出来。
影七看着,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下意识抓紧了陛下的手。
第51章
可惜一向宠着他的陛下这次也铁了心, 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反而亲自把他抱到了冰床上。
把影七弄到床上,见他在冒着冷气的冰床上轻抖, 白皙的皮肤很快就红了起来, 离行瑾心疼的要死,也只能视而不见。
南黎看着这一幕,接过南溱递过来的白布, 有些无语:“放心, 我保证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不超过一指节,一个小手术而已。”
说完不等离行瑾有反应,他自己先因为口中脱口而出的陌生词汇愣住了,南黎皱眉,被离行瑾吼了一声才回神。
南溱靠坐在轮椅上,看着南黎的反应,眸光莫测。
事实正如南黎所说, 他手中的刀固然可怕, 但总共用时没超过一刻钟, 南溱手中一手可握的琉璃瓶中便多了些浓郁的红色。
离行瑾看也不看, 直到盯着南黎将影七身上的伤口缝好,才小心把人从冰床上抱了下来。
入手冰凉,怀里的人却因为注入了麻沸的原因睡颜安静。
他把一早准备好的厚毯披在影七身上, 裹了个严实, 才冷着脸对南黎道:“他不爱喝药,今晚之前,麻烦把离魂解药练成药丸。”
南黎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他算是服了这位了,一路全程紧守着不算, 看他动手还各种挑刺,嫌他手慢、手抖、手劲大,床上的人稍微皱一下眉毛都能冷着脸看他半天,身上释放的冷气比冰床还要足。
他几次被人打断,险些恼火地真给影七多扎几针,所幸还有身为医者的仁心,到底没对一个无辜者动手。
手术结束,南黎出了一身细密的汗,心中暗道,往后再让家属旁观他就是傻。
身侧一只雪白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一只同样雪白的手帕,“擦一下。”
南黎身体僵住。
“怎么了哥哥?不高兴见到我?”
“……没。”南黎不动声色呼了口气,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却擦不去身上的部分,他将手帕捏在手中,指节都泛了白,才转身扶住轮椅上的扶手,推着人往外走。
“房间里面太冷了,你身体不好,哥哥带你出去。”
少年没有说话,如画的细眉轻挑,妖冶顿生,随即垂眸,眼睑遮住了眸中的冷光,哥哥啊,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在你心里,这个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刚刚拿过手帕的那只手放在腿上,抓着上面的薄毯,青筋凸起一片,毫无所知的腿部都仿佛因此而疼了起来。
最终,少年无声地笑了笑,像是即将要抓到心爱的玩具一般,满是兴奋和迫不及待。
他等着这个无心之人发现他并未“离魂”的那一天。
到时候,他心爱的哥哥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重来一次,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可以为南黎放弃一切,生死不顾的南溱了。
这一次,他要好好活着,好好把人抓在手心,套上只属于自己的枷锁,肆意欣赏玩弄,他心爱的哥哥最好是永远都保持这副愧疚可怜的样子,一生都休想再摆脱南溱这个名字!
离行瑾把影七带回寝宫,掀开他身上的厚毯,影卫盈白又不失健美的上身便暴露在眼前,离开了冷气源,年轻健康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肌肤不见半点红紫,只是心口那指节大小的伤口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治愈,隔着雪白的纱布,离行瑾仿佛都能想象伤口的模样。
他手指轻轻覆上去,纱布渗出的一点红吻上了他的指尖,红得刺眼。
离行瑾虔诚地吻了下去,直到口中传来血液的腥甜才住口,第一次,宋琦为他而流血。
心口泛疼的同时,又觉得口中的味道实在很甜。
另一边,威武将军回到府中,却日日坐立难安,那日皇上和南楚三皇子的谈话他听在耳中,担心影七安危的同时又不免忧虑影七的身份。
等得知皇上借口为三皇子身边的少年调养身体,从外面调了不少稀缺药材进宫后,威武将军就彻底坐不住了。
一定是南楚三皇子已经开始为影七着手治疗了,而离魂一旦解开,影七的容貌摆在那里,身份自然不言而喻,陛下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想起陛下对宋琦的执念,威武将军不得不想多一点。
按照陛下的心思,很可能会不顾天下人的眼光也要坚持留住影七,那样一来,不但影七受到牵连,陛下也将受世人攻讦。
影七因此而仕途不保先不论,潢口战场上的事他愧对影七,如果对方愿意,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负荆请罪,可如果因为对方的身份问题,让两国有重新交恶的风险,那绝对不是威武将军愿意看到的。
威武将军来求见的时候影七刚刚醒来,离行瑾正耐心哄着人喝药。
即便是要求南黎将解药制成药丸,但影七身上的伤口也是要用药疗养的,派人煎了南黎着人送来的药,离行瑾熟知影七若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绝对做得出他前脚走后脚就将药偷偷倒掉的事情,为了让人老实把药灌下去,离行瑾只好自己动手。
然而这事他之前在皇宫时做的多了,有一阵还逼着人喝调养身体的汤药,哄骗的话让一向乖巧听话的影卫都开始反弹了,看见他端着两碗药进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抿嘴,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身心都写满拒绝。
离行瑾佯怒道:“解毒的药都不稀罕,存心惹朕生气?”
影七闻言,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缕碎发翘成呆毛,严肃道:“不是解药,我听见了。”
离行瑾气笑了:“觉得身上的那点伤不是伤是吧?上战场被人留个寸长的疤才觉得厉害?!真行。”
影七真心觉得胸口指甲那么大的小伤不是伤,虽然深了些,但好像被那个宋琦用奇怪的针线给缝上了,看上去还怪齐整的……
不过见皇上真要怒,影七也不敢再多说,捞着一碗药,看着里面黑乎乎的药水咽了口口水,然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离行瑾连忙将准备好的蜜饯给他塞了几个在嘴里,余下的放在一边,备着影七吃完了再要。
影七看着,嘴里苦又甜混作一堆的作呕感都压下去不少,不是不能吃苦的,之前在影卫营,虽然内廷六卫对他很照顾,但是也不会细心到发现他怕苦,去为他准备蜜饯,那时候他照样一声不吭把药灌下去了。
可是到了皇上面前,看着自己表现出一点不情愿,陛下就皱起眉头把他当孩童哄的样子,碗中的药仿佛就变得万分苦涩起来,让他一次次重复拒绝-被哄的过程,乐此不疲。
身上的病还要被宋琦救治,影七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宋琦是他的情敌,如今他却欠了人人情,这要他怎么还?陛下?绝对不行!
情敌就在行宫之中,这让影七忍不住想要霸占皇上更多的时间,他已经不满足于一次次从陛下的耐心和温柔中获得安全感,甚至在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如果陛下不要见任何人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吓了影七一跳,回过神来时刚好听到宫人来报威武将军要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