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1

  恰好落在那人的雪白衣襟上。
  这可能是厉宫主此生用内力,用得最温柔的一次。祝燕隐捡起小花,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依旧是寂静的三层楼笼在蒙蒙夜色里,没有人影,没有动静,只有第二朵被风送来的花,这回落在了领口处,带着沁人寒香。
  第三朵,第四朵。
  很快,祝燕隐的掌心就积攒了满满一捧花瓣,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散,飘飘洒洒落半空,如雪乱,香盈袖。
  祝燕隐站在窗边笑。
  厉随也笑,他靠在树上,一身黑袍几乎要融于夜色,眼底隐去冰冷的警惕与杀机,只有一丝被这秋夜浸透的闲散花香。
  守夜人从街上打着更路过,整条街上的灯火都渐次熄灭了。
  祝章也将蜡烛熄了一半,替自家公子铺好床——客栈自然是有床的,悄声道:“若是累了,就先歇一阵。”
  “不累,我们等会就回去。”祝燕隐依旧坐在桌边,留心着对面的动静。
  他何止是不困,简直精神得三天三夜都不必睡,满心紧张激动,宛若自己也正在山南客栈中。
  厉随悄无声息落在院内。尚儒山庄此番只派出了一名管账的堂主,自然无需带太多弟子。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了,连值守的人都没有,就那么大喇喇敞着,看起来不像藏有秘密,也确实没藏什么秘密,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行李中那数十瓶红杏药坊的伤药,的确与密林中的瓶子一模一样。
  厉随倒出一些药粉,将瓶子重新放回去。
  沙沙,沙沙。
  踩过楼梯的脚步比秋雨更轻。
  祝燕隐仰头看着天色:“怎么下雨了。”
  祝章替他裹了条披风:“晚秋可不就是雨水多,公子不愿回住处不要紧,至少在这里眯一阵,别熬坏了身子。”
  祝燕隐又扭头看了眼对面,一下雨,更黑了,只有客栈前的两串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祝章看着他恋恋不舍的目光,实在忍不住:“公子是在等厉宫主?”
  祝燕隐脱口而出:“不是!”
  暗探这种事,怎么好说出来,是秘密。他清清嗓子,正准备找个别的借口,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是谁?”
  嗓门那叫一个大,祝燕隐被吓得心跳都慢了三分,赶紧跑到窗边一看,山南客栈里已经亮起火把,闹哄哄的声音将寂静夜色击得粉碎,许多人都从床上爬了起来,嘴里喊着有魔教的探子,不多一会,整条街就都沸腾了。
  江湖中人都在往外冲,百姓则是战战兢兢把自己捂进被窝。祝章吃惊道:“有魔教?”
  祝燕隐:“……有魔教吗?”还是说与魔教无关,只是某人夜探尚儒山庄结果被人发现,才会搞出这惊动全城的一出,可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天下第一难道不是很厉害?
  火把游过街。
  “我看到他往南面跑了!”
  “快追!”
  “跟我来!”
  祝府的家丁将快活林重重保护了起来,祝燕隐也只好干着急地等着,在这方面,连只鸡都抓不住的读书人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黑影飞速翻过树梢,像一只张开薄膜的巨大蝠类,本想要隐入小巷道,却被一枚银色飞镖打中小腿,整个人吃痛掉在地上。
  “我打中他了!”
  “快!”
  黑影就地打了个滚,继续向着城外跑去,小腿上的伤口留下一路淋漓血痕,被雨水冲刷成细河。那飞镖似是有毒,没过多久,半边身体就都麻痹起来,逃命的姿势也越发僵硬,眼看就被人追上,一扇门里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染着通红的指甲,像民间传闻里吃人的女鬼一样,将他一把拖了进去。
  门寂静无声地关上。
  ……
  天将明未明。
  几十上百人一起追魔教,又没有统一的指挥,最终结果就是谁都没追到,甚至找到最后,都已经辨不清前头的动静究竟是谁搞出来的了,往往追上去才发现彼此认识,说起来确实丢人。
  不过祝燕隐倒是松了口气。他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问蓝烟:“厉宫主回来了吗?”
  “还没。”蓝烟打开门,“祝公子有事?”
  祝燕隐看着她这明显刚睡醒的慵懒造型,委婉提醒:“外头都在传山南客栈昨晚混进去了魔教。”我觉得那八成是你家宫主,所以你看是不是要发动弟子去找找看?听说还被人打伤了腿。
  蓝烟使劲伸了个懒腰:“刚闹起来时我去看了一眼,没意思,就回来了。”
  祝燕隐一愣,没意思?
  身后突然有人冷冷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厉随依旧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很厉害的。祝燕隐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你总算回来了,我昨晚就听说他们打伤了人,还说什么毒镖的,伤口要紧吗?”
  厉随皱起眉。
  祝燕隐及时意识到大魔头可能很要面子,于是赶紧圆场:“那黑天半夜的乱扔飞镖,谁能躲得过。”
  厉随看了他一会,突然勃然大怒:“你居然以为昨晚那个被追得满城跑的人是我?”
  祝燕隐再度被吼得呼吸困难,怎么大声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厉随咬牙切齿:“过来!”
  祝燕隐躲在桌子后,一脸大义凛然,我不过来,说不过来就不过来。


第37章
  厉随道:“我数到三。”
  一般大魔头是不会这么有耐心的, 所以这个“我数到三”,在蓝烟眼里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中邪, 二是宫主对祝公子确实不一般。可惜祝公子本人目前并不这么想, 他的脸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所以握住桌沿试图做出反抗,但毫无用处, 反而让厉随的表情更加恶狠狠了一点。
  蓝烟:宫主冷静!
  祝燕隐:大事不妙!
  他甚至撒丫子想跑,结果未遂。厉随用两根手指就轻轻松松拎住他,这手法祝燕隐熟悉, 大哥在江南养了只长毛波斯猫, 经常到处乱跑, 偶尔会来自己院中, 章叔就是这么捏着后颈皮把它从书架上拎下来的。
  厉随不可置信:“你竟然想跑?”
  而更不可置信的是,你竟然以为这轻飘飘的跑法,能顺利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祝燕隐心想, 你都要捏我的脸了,我还不能跑一下吗!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人生总不能处处说真话做实事, 还是要适当地虚伪一下,于是他赶紧表示, 我没有。
  厉随被他这面不改色的谎言给逗笑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气笑了,他本来想去捏对方的脸,手都已经抬起来却又改变主意,一把揽住那细瘦腰肢,带着人破窗而出。
  没有一点点预兆。
  这谁能顶得住啊!
  三不五时就要被迫体验寻死的感觉, 祝燕隐欲哭无泪,但比起上回在野林子里飞来飞去,这次似乎要更加平缓一……等等,并没有!
  章叔救我!
  耳畔风声呼啸,一颗心也忽高忽低,如同被抛进汹涌汪洋。祝燕隐完全不想睁开眼睛,就只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也环过对方的腰,如同一只雪白的……说不好像什么,反正挺大一蓬挂在厉宫主身上,感觉扯都扯不下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
  厉随拍拍他的后背:“到了。”
  祝燕隐依旧闭着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嗯”,到就到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得再缓缓。
  厉随问:“你又站不稳了?”
  祝燕隐:“有一点。”
  厉随果然又开始笑,靠在柱子上,花枝乱颤的。
  祝燕隐:你们魔头真的好难懂。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对方这诡异好心情可能会持续挺长一段时间,祝燕隐也没再理他,自己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好像是一处废弃的三层茶楼,附近巷道纵横交错,不远处还有一栋挺阔气的楼。至于两人住的客栈,已经不知被抛在哪里,连个影子都看不着了。
  厉随笑够之后,心情很好:“你在找什么?”
  “我们住的客栈。”祝燕隐问,“这是哪里?”
  “客栈在城西,这里是城北。”
  “这么快的速度就能穿城,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厉害的轻功!”
  祝公子竖起大拇指,展开积极吹捧,试图与魔头重新建立良好关系。
  厉随问:“那你想不想见识更厉害的?”
  祝燕隐稍稍一滞,这怎么还夸出了反效果,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你有多么的厉害,昨晚那个满城蹿的倒霉蛋绝不可能是我面前这位高手,所以现在是不是就能快乐地回客栈了?
  于是他说:“不不不,这已经很厉害了,更厉害的我得稍微缓缓,不然可能受不了。”
  厉随却道:“你要缓,有人却缓不了。”
  祝燕隐不解:“谁?”
  厉随道:“赵明传。”
  祝燕隐:“……”
  祝燕隐隐约反应过来:“难道昨晚那个倒霉鬼是明传兄?他是魔教的人?”
  厉随眉梢一挑:“你脑子转得倒是快,没错,昨晚赵明传也去了山南客栈,结果被尚儒山庄的弟子发现,继而惊动了全城门派,被追得仓皇而逃。”
  但他究竟是不是魔教的人,还要另说。祝燕隐急急道:“明传兄一早就同我说过,他怀疑武林盟中有内鬼,或许是同你一样查到了尚儒山庄有问题,才会冒险夜探,他真的被打伤了吗,现在人在哪儿?”
  厉随看着前方:“那栋红色的房子,昨晚赵明传路过附近巷道时,被人拖入一处宅院打昏,紧接着就被送去了醉春楼。”
  醉春楼,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祝燕隐越发着急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昨晚是一直跟着明传兄吗,没救他?”
  厉随答:“没有。”
  祝燕隐:“……”
  祝燕隐:行吧行吧,知道你不屑出手,那我找人去救。
  “回来。”厉随扯住他的后领,“袭击赵明传的人,看起来四十出头,与当初传你是魔教眼线、以及同崔巍几人一起出现的妇人,应当是同一个,她的功夫不低。”
  祝燕隐脸色一白,居然是她,那明传兄岂不是更危险了,这杀人放火的。便转身想往楼下跑,却被残缺摇摆的楼梯惊得缩回了脚,感觉踩一下就能直接滚落一楼,只好求助现场唯一的观众:“你先带我下去。”
  厉随皱眉:“你要去救人?”
  祝燕隐道:“明传兄一路对我多有照顾,如今他被人抓了,我当然得救。”
  厉随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你要去找谁帮你救?”
  祝燕隐回答:“我的家丁。”
  厉随依旧满是不悦地看着他。
  祝燕隐也是担心赵明传,一时有些没辨过来,就道:“你不愿救人,难道也不让我去救吗,他既被凶徒打昏,就说明与他们不是一路人,退一步说,就算明传兄真的与魔教有关,留着活口审问难道不比遇害强?”
  厉随很是不耐烦,他完全没有听到后面一堆话,只听到第一句:“谁说我不愿救的?”
  祝燕隐:“……你刚才自己说的,没有。”
  厉随纠正:“你只问了我昨晚救没救,却没问我现在愿不愿救。”
  祝二公子被这种神逻辑给惊住了,难道你救人还分心情与时段?但不难搞也不能叫大魔头,阴晴不定得归于性格特色,对方愿意出手相助肯定是最好的,所以祝燕隐很上道地配合:“那你现在愿意救吗?”
  厉宫主用行动表示了一下“我愿意”。
  具体表现在祝燕隐还在等回答,人就已经被拎起来飞了。
  一回生二回熟的,飞多也就习惯了。他熟门熟路地挂在厉随身上,手脚并用,若是让江南儒雅的父兄看到,定会当场落泪——这到底是什么江湖野人的姿势,有碍观瞻,有碍观瞻。
  厉随带着他进到醉春楼,两人迅速闪进一处房间。
  到处挂着桃红的帐子,胭脂水粉香而甜腻,一股子淫靡浪荡。
  赵明传就被关在隔壁。
  祝燕隐悄声问:“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厉随道:“等。”
  祝燕隐又问:“不能偷看?”
  厉随将他领到墙角,用手指轻松按了个洞:“看吧。”
  祝燕隐:“……”
  你这是不是太不把反派放在眼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孔洞,刚好能看到隔壁房间的状况。
  赵明传正昏迷着,被粗绳捆在椅上,小腿上草草缠着绷带,看起来被处理过伤口。而在他旁边,居然还捆着另一个人,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狼狈程度要更甚三分,头发蓬乱如鸡窝,脸上长满胡子,整个人像春日里的河堤,感觉到处都长着野草。
  他倒是没昏迷,一双眼珠子还在滴溜乱转。祝燕隐从没见过这脏臭的模样,他转头小声询问:“还有一个人是谁,丐帮弟子吗?”
  厉随答:“刘喜阳。”
  祝燕隐倒吸一口凉气。
  厉随很有兴趣地观察:“我发现你的表情很多。”
  祝燕隐将吸进去的凉气又徐徐吐出来:“并没有,也就一般。”
  我觉得我属于正常反应,你才是异于常人的没有表情。
  但为了能保住脸,还是不说了吧。
  厉随道:“对方应该是想从刘喜阳口中知道些什么。”
  祝燕隐想凑回孔洞接着看,却被厉随警觉拉住:“有人。”
  “……”
  祝燕隐有些紧张,难不成是这里的姑娘要开工?可这还红日高悬的,有些事情是不是得等到晚上做才比较合适,不然总觉得有些白日宣淫对吧,太浪荡,不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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