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范霄九见卫楠这么识趣,相视一笑。只要卫楠没有兵权,太子一党就不用担心他。练师培近年来还算听话,之前皇属军大权被裴冲把着,练师培只有一个江南大营,远水救不了近火,太子便没将他放在心上。
此时裴冲一死,太子出面将皇属军兵权给练师培争取到了,想必练师培会对他感激涕零,正好趁机将他收归麾下。只要练师培成了太子这边的人,卫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抵抗军队。
朝堂已经实际被太子一党给把控了,周宪现在连兵权也没了,只剩一个玄衣白菊的杀手组织还捏在他手中。但他的玄衣白菊也被人盯上了,那个人就是卫楠。
晚上,卫楠刚回到自己的府邸,周宪便带着太医来给他治伤了。周宪快七十岁了,以前威风凛凛潇洒风流的护国公,老了后又吃多了丹药,整个人像是风干的橘皮一样,满脸褶皱,却比年轻时多了一股慈爱之感。
“楠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父皇担心自己百年后你日子难过,想尽了办法给你铺好路,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心眼都没有啊?”周宪坐在床边,看着太医为卫楠换药,心疼地握着卫楠的手。
卫楠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回来就到兵部交接印信、上殿陈情,没有时间换药,加上天气炎热,导致腹部的伤口有恶化的迹象。伤口渗出的血水将纱布与血肉粘到了一起,揭开纱布时疼得卫楠一阵抽搐。
周宪连忙握住卫楠的手,大声呵斥太医:“蠢货,下手轻一点!”
一旁的太监总管唐公公连忙帮卫楠擦额头的汗。半晌,卫楠才从极度疼痛中清醒了一点,他一睁眼就看到周宪红着眼圈一脸心疼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冷笑:幼时把我当猪狗一般,现在来扮个什么慈爱,不觉得恶心吗?
陈太医被周宪一顿骂,吓得畏畏缩缩,手上动作倒是轻了。但伤口严重成那样,他动作再怎么轻卫楠都不会太好过。
“无妨,陈太医你尽管清洗便是,我能忍住。”卫楠见陈太医紧张得满头是汗,双手都在颤抖,心中有些不忍,便轻声安慰。谢策是医者,卫楠见医者都感觉亲切。
陈太医心中一阵感激,这宫中难伺候的主子多了去了,像明王这样和善的少见。他强行压住颤抖的手,憋得满头大汗,下手动作便稳了许多。
“父皇不用担忧儿臣,过去十多年,儿臣什么苦没吃过,这点伤不算什么。”卫楠一边皱着眉头,疼得冷汗直流,却没忘记往周宪心里扎刀子。
果然,周宪听了卫楠的话更是满面戚色,他叹了口气,紧紧地握住卫楠的手,声音里都充满疼惜和歉疚:“都是父皇不好,把楠儿弄丢了。往后,父皇慢慢补偿你。”
卫楠疼得紧紧咬住下唇,眼神有些可怜地看着周宪,开口道:“父皇,儿臣在京中没有任何根基,只有仰仗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还望父皇能应允。”他这撒娇卖萌的本事都是向谢策学的,而且越来越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周宪对这个失而复得的贴心乖巧儿子疼爱到了极致,眼下看到卫楠受了重伤的可怜样子,心都要化了,连忙道:“你有什么想要的,父皇一定满足你。”
“裴将军不幸身亡,玄衣白菊群龙无首,儿臣也是有些功夫的,想要父皇恩准让儿臣替裴将军接管玄衣白菊,为父皇鞍前马后保驾护航。不知父皇可舍得?”卫楠问道。
周宪万万没想到卫楠竟然想要他的杀手组织,这杀手组织是周宪年轻时与裴冲两人研究出来的,已经是他最后的家底了。
周宪对玄衣白菊看管极严,平时捏在手里连太子都触碰不到,卫楠此时却提出想要这个杀手组织,倒是教周宪弄不明白,卫楠究竟是真不懂玄衣白菊的重要性,还是假装不懂?
卫楠见周宪面露难色,尽管只有一瞬间,但说明了周宪在怀疑他。卫楠何等聪慧之人,便立即更加委屈地道:“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父皇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
“楠儿,玄衣白菊只是个杀手组织,哪有兵权在手的好?而且经过上次朝天山重创,只剩二十人。你此时接管过去,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处,知道吗?”周宪试探道。
“儿臣知道,但儿臣一个闲散王爷,拿兵权来做什么?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卫楠乖巧地道。
周宪皱巴巴的手摩挲着卫楠修长光洁的手指,心疼怜惜一起涌上心头。他思索了一会儿,对卫楠道:“父皇答应你,过一会儿便把裴冲的印信给你送来。楠儿,父皇把玄衣白菊交给你,就等于把底牌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父皇的信任啊!”
卫楠作势要起身谢恩,周宪连忙制止他:“你好好养伤。父皇明日再来看你。”周宪起身又对王府里的管家道:“你们这些人好生伺候着明王,做得好朕自有赏赐;做得不好惹明王生气,拖出去乱棍打死!”
周宪走后没多长时间,便遣使者将裴冲的玄衣白菊印信送到了卫楠手中,卫楠正式接管玄衣白菊,他在京中行事就方便多了。
玄衣白菊办事,除了皇帝之外,不受任何机构的监察与管辖,凌驾于王法之上。老糊涂了的周宪将这个利器交到卫楠手中,就等于把杀死周王朝的刀递给卫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当日谢策带着一群人马去东梁王大营,想将东梁王引诱出来。他带着人马冲进东梁王大营冲杀了半日,好不容易带着兄弟们突围,朝着与曹靖秋商量好的清凉河边而去。
刚开始东梁王还带着精锐部队追了一阵,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知前来突袭的是谢策,东梁王竟然掉头就跑了,连滚带爬滚回营地把城门一关便打死也不愿出来了。
原来自从谢策上次在千军万马中凭借一把刀、一根绕指柔,不仅把昏迷的卫楠给带走了,还差点要了东梁王的命,从此以后,谢策便成了东梁王的噩梦。据说谢策把东梁王放回去后,他做了半年的噩梦。所以东梁王发现是谢策来偷袭,吓得屁滚尿流逃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追他。
谢策诱歼不成,只好与曹靖秋、李癞子通了气,灰溜溜地回到了秦阳城。
谁知道等着他的还有另一个更大的打击。
他刚到城门口,便有看守俘虏营的将领来报,说卫楠挑了一万人马带走了。那将领知道卫楠身受重伤,本对卫楠的要求心存疑虑,但见卫楠拿出了谢策的令牌,便只得照做。事后这将领还是觉得不对劲,便来城门口守谢策,以便能第一时间能报给谢策。
可是此时距离卫楠带人离开已经整整大半天过去了,此时去追,哪里还追得上?
谢策气得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剩下不肯降的皇属军一口气全杀了,整个秦阳城外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
看着刽子手杀完了人,谢策又黑着脸把自己锁在房间内,曹靖秋和李癞子都不敢去招惹他,只是让下人远远站在院子里,听着点屋内的动静,一旦谢策有什么吩咐,就赶紧照办。
整整两日过去,谢策才把房门打开。他脸色苍白,眼睛血红地从房内出来,神情委顿,眼下乌青,短短两日便连白发都生出了。
他招来了曹靖秋和李癞子,跟他们商量袭击东梁王的后续,一句也没有提到卫楠,像是完全忘记了有这回事一般。
他不提卫楠,曹靖秋和李癞子当然觉得轻松。可是谈了半日,谢策的过分镇静又让他们感觉到不安,总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劲,这口气没出,早晚要憋出毛病。
他们商量了半日,最后决定还是以突袭和强攻为主。因为东梁王完全被谢策吓破了胆子,想要引出来围歼是不可能的了。
东梁王号称有四十万人马,即便有些水分,三十多万人还是有的。他的大营驻扎之地是个绝佳的位置,背靠龙峡高地,其余三面开阔,视野绝佳,无论是出击还是拒敌都有天然优势。
谢策人马有三十万,基本都是曹靖秋带出来的精锐,以及各处来投靠谢策的义军、悍匪,战斗力比东梁王要强得多,所以谢策敢与东梁王打硬仗。
最后他们敲定方案,刚开始以不断突袭为主,将东梁王的气性吊起来,当他忍无可忍决定出战时,一部人马正面冲杀,其余两部人马侧翼夹击,力求在东梁王营地内就将他歼灭。
商议完毕,李癞子先出去了,曹靖秋看着谢策欲言又止。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谢策却主动叫住了她:“曹将军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太子殿下,卫先生的事……”
曹靖秋还没说完,谢策便打断了她:“曹将军不必多言,我知道曹将军要说什么。经过这么多次教训,我若还不知道反思,那才真是白白枉费了卫先生的苦心了。”
曹靖秋疑惑道:“太子殿下这话怎么说?”
谢策一边擦着自己的长刀,一边淡淡地道:“说到底,还是我无用,他才不得不这样。若是我早已兵强马壮可以与周宪一拼了,他还用得着只身涉险吗?我如今还有什么脸面生他的气?还是好好经营自己,等我们能打进京城去再说吧。”
曹靖秋听得一阵心酸,想要安慰谢策两句,但看着谢策落寞至极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对着谢策稽首告退。
其后的一段时间,谢策跟发了疯一般,每日在军营待到很晚才回去,整天抓着曹靖秋李癞子及几个副将研究作战方案,搞得曹靖秋这常年打仗的老将都有些扛不住了。
谢策时不时带人突袭东梁王,今日杀他几百人,明日截他粮草,东梁王不堪其扰,却始终避战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经重新优化,谢谢大家!
第45章 夜奔
七月流火,双方还没有什么进展,这种长时间的突袭让双方都感到疲累不堪,加上天气炎热,谢策军中竟然出现了瘟/疫,一夜之间死了百十号人。这瘟/疫来势汹汹,与谢策往日所见病例都不一样。
谢策心急如焚,连夜写信给他师父聂如兰,在信中详细描述了瘟/疫症状,请求他师父出山帮忙。
聂如兰却没有前来,只是拟了一个方子给他,并告诉他,此病已经在神州各地肆虐了,自己带着民间众医家在京城义诊。给谢策的药方可以延缓病情发展,待他细细研究再给谢策确定的诊疗方案。
谢策拿到方子,连夜叫人照着单子熬煮药水,分发下去,这才算暂时拖住了来势汹涌的疫病,可是已经染上的病人却还是一天天恶化下去。
曹靖秋打听到,东梁王军中瘟/疫肆虐很严重,东梁王正焦头烂额,也无暇应对谢策不停地骚扰。看来,这战事要暂时搁置了。
曹靖秋将此事汇报谢策后,谢策第二日便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他不放心卫楠,要潜入京城,见卫楠无恙便回来。
此时离卫楠回京有一个多月了,他腹部的伤已经愈合。他白天刚与玄衣白菊的几个小队首领做了交代,对杀手们做了一个施恩,大方地给了他们每人两个月的赤炼丹。
周宪和裴冲控制玄衣白菊的杀手用的赤炼丹是特别研制的,服用这种丹药后,杀手便会力大无穷且不畏伤痛。若是断了药便头疼欲裂,生不如死,非得日日服用不可。
裴冲当他们首领时,每次给药都是五天的量,以保证杀手们的绝对忠诚,从没有像卫楠这么大方过,一次给两个月的量。于是卫楠很快便获得了杀手们的好感。
卫楠已经熟悉了玄衣白菊的所有人,了解每一个杀手的特点与优劣势。卫楠与谢策都吃过玄衣白菊的亏,知道这个杀手组织有多强大。一把如此强大的刀,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他回到府内,下人照顾他洗浴完毕,替他换上一身清凉纱衣,他便倒头就睡。重伤初愈又过度劳累,使卫楠疲惫到了极致。
睡至半夜,屋顶一阵轻微响动,卫楠警觉地起身,悄无声息地从枕头下摸出两柄无名在手,屏住呼吸。
他耳力极好,听得出来屋顶那人轻功一般,呼吸绵长细致,像是个练硬功的家伙。那人能躲过层层守卫来到明王府,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人在屋顶处停留了一下,轻巧地跳了下来,刚好落到卫楠房间的窗户前。卫楠没有声张,轻巧如猫一般移动到窗边,等那人刚刚将窗户开了一条缝,他便一记狠辣的匕首刺了过去。
那人大惊,连忙用什么挡了一下,只听的“当”一声,卫楠的匕首被那人蛮力挡住了。
“哥哥,是我!”那人慌乱中连忙轻轻叫了起来。
卫楠一听竟然是谢策,急忙收手,一把抓住谢策的胳膊将他从窗外拖进了房间,转身将窗户关上。
谢策还没来来得及说什么,卫楠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倒在床上,用薄纱劈头盖脸地蒙住,自己也很快躺了上去。
“王爷,末将听到您房内有响动,没事吧?”守夜的护卫在门外问道。
“无事,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杯子,你去吧。”卫楠用略带睡意的声音回复那守卫。
待脚步声走远了,卫楠一把将谢策从被子里拎出来,对着一脸懵逼的谢策低声吼道:“你不要命了吗!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被抓住了你就死定了!”
谢策借着外室微弱的烛光,看着卫楠脸通红,因为生气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怒容,朦朦胧胧地不甚清晰,却更显得那人俊美异常。谢策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张着嘴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来,让我看看伤到没?”卫楠见谢策呆呆的样子,语气软了些,连忙拉着他的胳膊检查。他不知道刚才谢策是用什么挡了他的匕首,他那一击是出了八成力道,生怕把谢策哪里给扎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