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如此,她才没有在白毓没有孩子之前,逼着商容与纳妾。
冉清谷默默的吃馄饨。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烟火气息了。
虽然他不是白毓,也不能生孩子,但他很愿意听。
他突然发现,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活着。
苏嬷嬷进屋掀开帘子:“王妃,王爷来了。”
简醉欢撂下筷子,佯装满不在意:“今儿不是单日子吗?他来我这里干什么?”
在她最早入府那几年,刘雪月每日摆弄心机拉着王爷去满月阁,而她虽重礼仪,但也绝不是吃素的。
谁还不是在后宅长大的呢?
谁还没有参与过宅斗呢?
她在简国公府天天帮着她娘收拾那群小妾……
江南的那些女子,可比刘侧妃难缠多了,各个都会嘤嘤嘤。
刘侧妃耍手段,她也耍手段……
最后成王被正侧两妃弄得头昏脑涨,就连去军营,满脑子都是两个女人勾心斗角。
于是他直接下了一条命令。
一个月三十日,前二十天单日子去刘侧妃那里,双日子去简醉欢这里,后十日成王去各房姨娘那里。
分单双日侍寝,这样谁也不用闹了。
如此,虽然明争暗斗有,但府邸比以前清净多了。
简醉欢饶是如此说,但唇角笑意浮现,美艳姣好的脸颊在通明的烛火下,宛若春水映梨花。
因王爷来了,冉清谷没有再动筷。
简醉欢站起身,佯装不在意王爷来了这件事,笑着:“你们该吃吃,在自家里,怕什么?我出去看看。”
苏嬷嬷为她披上披风。
简醉欢走出楼阁吩咐嬷嬷:“将留给王爷的那份馄饨拿出来下了。”
冉清谷愣愣看着王妃。
他忽然看到他娘的影子了。
也许全天下的妻子就如这般。
不管丈夫会不会来,也不管心里有多少委屈多少不甘多少怨气,她都会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尽管她知道她的丈夫,也许在别的女人那里快乐。
商容与给冉清谷夹了几块肉说:“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不想影响到你。”
冉清谷不解:“什么话?”
商容与眯眼微笑:“我不喜欢小孩子,你若喜欢,你可以生养一个,但我希望你是因为真的喜欢小孩子而生养,而不是听母妃的话,女人必须要生孩子,你才生养,没有谁规定女人就是为了生孩子而存在的。而且,我不是我父王,我以后不会纳妾……不过……”
他上下将冉清谷扫了眼:“你太瘦,身体又太虚弱,若真的怀上孩子,怕是半条命都没了,倘若你真的喜欢小孩,自然是有办法的。”
他顿了顿:“你不用担心保大保小的问题,我肯定是选择保大,因为我不喜欢小孩子。”
冉清谷惊诧得筷子都没拿稳。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商容与生孩子?
商容与计划得是不是有点远?
看这意思,商容与是认命了?要跟他一生一世了?甚至还承诺不纳妾……
他不是只跟自己喜欢的女人上床吗?
他这些日子突然对他好,不是要让王妃安心吗?
怎么听他话的意思……
他似乎、可能、真的将他当成了世子妃?
冉清谷心慌意乱。
说不上是惊还是忧。
他是个男人。
他不是世子妃。
他欺骗了他。
他没有未来。
他……不配商容与对他这样好。
商容与微笑替他换上一双筷子:“多吃点,你不用如此感动,筷子都拿不稳了,若是一般男人,都会选择保大。”
冉清谷:“……”
他总觉得商容与那恣意眉梢向他传达着“看吧,嫁给我,你就笑着哭吧,老子可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都能选择保大,厉害吧”。
王爷王妃很快进了亭楼。
冉清谷连忙站起行礼:“父亲。”
王爷微笑伸手虚压了压:“坐,在你母亲这里就不要见外了。”
冉清谷垂眸:“是。”
商千贞笑:“老远都闻到香味了,是王妃的手艺。本王正好饿了。”
简醉欢嗔怪:“我这手艺怎么比得上侧妃?王爷在满月阁没吃晚饭吗?”
商千贞吃了几口混沌:“侧妃病了,我在那边怕打扰她休息,就过来了。”
简醉欢面色无常,有意无意说:“刘侧妃也挺不容易的。”
这个狐媚子,就会搞这些伎俩。
简醉欢这边骂刘侧妃。
刘侧妃那边气得快把床板子拍塌了。
“明明单日子在我这里的,王妃也太不厚道,搞个暖锅,包点混沌,用世子世子妃做借口,就把王爷骗走了。”
她额头上包着布帛,脸色毫无病容。
可就刚刚两炷香之前,她还偎依在王爷的怀里,成王一口汤药一口汤药喂着她喝下去。
她说苦,成王就喂她一口蜜饯。
她说她吃不下饭,成王就自己一口,她一口陪着她吃,还哄着她睡觉。
可就在她安歇后,成王问了下人:“今儿是世子妃生辰吧,府里怎么准备的?”
下人恭恭敬敬答:“王妃说世子妃不想大办,就在醉风阁为她做了暖锅,听说王妃还亲手包了馄饨呢。”
成王点点头:“知道了。”
之后,成王就在她安歇后,以“你身体不好,我夜晚鼾声连天,所以这几日你好好养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生歇息。”为由,离开了。
刘雪月自认为抓住了男人的心,却没想到今晚功亏一篑。
成王偏爱嫡子,更喜欢阖家欢乐,简醉欢就是用这么一招将成王支走的。
才嬷嬷上前,问着:“侧妃,怎么办?”
刘雪月咬牙切齿:“怎么办?她醉风阁不让我好过,我还能让她们好过?简醉欢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媳,可惜了,自己的儿媳有问题,她怕是不知道吧?”
她一直都觉得白毓有问题。
一个人无论怎么变,性情不可能变太多。
上次白国公那事儿就有蹊跷。
所以她查,前些日子终于遇到一个从北城来的,认识世子妃的人。
她倒要那人去指认一下,看看这个白毓到底是不是真的白毓?
刘雪月:“走,去醉风阁。”
才嬷嬷:“是。”
醉风阁。
苏嬷嬷禀报:“王爷,王妃,刘侧妃来了。”
简醉欢脸色难看:“不是病了吗?怎么王爷前脚来,她后脚就跟来了?平日里请安都不见得她这么积极。”
成王微笑:“她身体不舒服,你体谅体谅她。”
简醉欢冷嗤:“我还不够体谅她?就她那两个儿媳妇天天在府里找世子妃的晦气,也就毓儿脾气好,自己默默受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放到一般的主母身上,早就敲她十几板子了吧?”
成王安抚王妃:“消消火,让她先进来吧,她还病着呢……”
简醉欢:“腿长在她的身上,我还能拦着她不成?”
苏嬷嬷行了行礼:“刘侧妃说,她今日回府时,在街上遇到一个人,说他是北城来的,与世子妃认识,故而带回了府邸,想来他乡遇邻里,也是缘分,说不定还能跟世子妃说说国公夫人的事儿,她听说世子妃在醉风阁,就将人也带了过来。不过……是个外男。”
冉清谷心里一寒。
他虽深居简出,除了那老宅子几个人,其他人都不认识他。
但见过白毓的,不在少数。
倘若那个外男一入内,他怕是要彻底暴露身份。
简醉欢勃然大怒:“她刘雪月未免太过放肆,竟敢将外男带入府邸?还带到我醉风阁来了?”
“姐姐,别发这么大的火,若伤了身体,妹妹担待不起……”说话间,刘雪月已经推开丫鬟进来了。
她脸色惨白,满面病容,进门时,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看向王爷,含羞带臊,病若捧心西子。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衫宽袖的少年。
少年粉雕玉琢,脸上有点婴儿肥,圆嘟嘟的。
冉清谷在刘侧妃进门一瞬间呼吸一滞,他做好了将那人射杀当场的准备。
刘侧妃见冉清谷脸色煞白,得意泯着唇笑:“世子妃,你可见过此人啊,他说他认识你啊。”
冉清谷错愕看着那少年:“你……”
刘侧妃得意洋洋微笑:“怎么?不认识了?还是有人根本……”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她身边那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表妹,我可算见到你了,表哥很想你。”
冉清谷看着男装的白毓,颤声喊了声:“表哥。”
商容与目不转睛盯着传说中平平无奇,让他的世子妃朝思暮想,还想跟他和离的表哥冉清谷!
呵呵,竟然是个小矮子,矮也就罢了,还长得不行。
咦,胸还有点鼓,看来平时没少练胸肌,矮子配练胸肌吗?练得又粗又壮,跟个武大郎似的……
啧啧啧,衣服贼丑,鞋子也不行,玉佩扳指也不好看,一个人品位怎么可以这么差?
……唔,头发还分叉了。
众人皆诧异:“表哥?”
冉清谷微笑跟王妃介绍:“这是我表哥冉清谷。”
他又逐一给白毓介绍王爷王妃侧妃,以及商容与。
白毓一一抱拳行礼问好,等她行礼到商容与面前时,总觉得此人眼中寒光阵阵,说的话夹枪带棒。
她招惹到他了吗?
有猫饼!
幸好她没嫁。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王妃看到刘雪月一脸丧气,心里就觉得好笑,说:“我们这都吃剩下了,我命人再重开一桌……好好为世子妃的表哥接风洗尘……”
冉清谷开口:“母亲,不用那么麻烦,表哥爱吃面食,煮点面,多葱加辣不要蒜即可。她自幼肠胃不好,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白毓咧开嘴笑了:“还是表……妹懂我。”
商容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就这么了解她表哥?
还知道他爱吃面?
这个表哥破事怎么那么多?
吃面就吃面,还穷讲究。
多葱加辣不要蒜!
你怎么说你不要面呢!
商容与不自觉的将冉清谷搂紧,挑衅看着白毓,冷眼吩咐:“做好了直接送到表哥的厢房。”
丫鬟点头:“是。”
商容与满是挑衅:“表哥,毓儿她今日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休息,改日亲自摆宴为表哥接风洗尘,今日就不陪表哥了。”
白毓担忧看着冉清谷。
表哥还能活着,证明没圆房,既然没圆房,那这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躺在同一张床上,就不会被察觉到吗?
她表哥果然是她表哥。
从小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她表哥干不成的事情。
呵呵,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他的世子妃身上。
商容与捕捉白毓的一举一动。
看吧,心痛吗?你的心上人已经成了我的枕边人。
再郎有情妾有意又怎样?
等床一上,娃一生,再美好的白月光也成了黄花菜。
他才是世子妃的丈夫。
他才是她的天。
他才是那个有资格对她说“保大”的那个人!
白毓点点头:“世子与世子妃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闲云野鹤,游历至此罢了。表妹你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这么冷大的天,一定要多加件衣服……”
商容与后槽牙都要掉了:“表哥放心,我不会冻到我的世子妃的。”
他将“我的”两个字重重咬了又咬。
冉清谷也怕白毓在王爷王妃这里待久了,会露馅。
若他与商容与先回去了,那王妃王爷自然不会留白毓在醉风阁里,毕竟白毓现在是“外男”,不可随意出入内宅。
他对王爷王妃侧妃行了礼,“毓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向父亲母亲请安。”
王妃慈爱看着他:“毓儿这几日就不用请安了,王爷与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几日你表哥来了,天光不错,毓儿可出府散散心。带带你表哥看看京都的风土人情。”
王爷也点头附和:“王妃说得有理,毓儿你这几日代替我们照顾好你表哥。”
冉清谷行礼:“谢父亲母亲。”
白毓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
这是她表哥吗?
是她那个缠绵病榻四五年,深居简出的表哥吗?
眼前这人除了长得跟她表哥一模一样的脸外,其他的都与一般大家闺秀无二。
抬眉低眸,坐立走动,一举一动,都那样有姿态仪容,甚至比出身世家名门,被尊为贵族女眷典范的王妃更有凤仪。
她以前就知道她表哥很聪明,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情。
但一个人要做到怎样的程度,才会伪装得连一丝自我都找不到?
除非那人本来就没有自我。
没有自我,就意味着……
无六欲,无七情,也无八苦。
这样的人,不会爱自己,更不会爱别人。
什么人才会没有自我?
躺进棺材里埋进土里的死人,与躺在床上无痛无感的活死人。
她娘在她表哥来到老宅时就告诉过她,她表哥家里遭遇变故,受了很严重的伤,要她好好照顾她表哥,切不可对外说表哥的事情,一句也不要提。
她发现,这个表哥与与她一同长大的表哥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