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目瞪狗呆。
褚楼从进来就没说话,此时慢条斯理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秦凤池,直到看得这人面色微红,才发出一声嘹亮的冷笑。非常之刻意了。
“好一个素不相识,”他咬牙道,“我该叫你秦姑娘,还是叫你差爷,谢谢你之前在天津府对我诸多照顾?”
秦凤池欲言又止,半晌默默闭上嘴。
是他的错。
他错就错在,不该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技术好演技佳,不学缩骨不修面相,个头样貌都如此出类拔萃,令别人想要认错他都很难。
褚楼见他竟然默认了,只感到怒火噌的一下被点燃,毛都要炸飞:“好啊!你这是承认了!你就是个欺骗他人感情的渣滓!”
噗——
秦松一口口水喷了出来。
他慌忙看向自家师父,正好对上秦凤池茫然无辜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秦松:师父!褚云开说我脸皮厚!我明明是向师父学习。
褚楼:……
秦凤池:……几天不练手有点痒,不如杀头猪过年
第41章 一朵白莲
秦凤池承认, 像这样懵到大脑空白,他还是头一次。
他愣了好半天,满脸不赞同道:“你说我渣滓我认, 但你说我欺骗你感情?恕我不能承认。”官家作证, 他什么时候跟人谈过感情?
他莫得感情!
一旁的秦松在他话一说完,就捂住了脸, 不忍直视。
如果说刚才褚楼的愤怒是炸毛等级, 此时已经顺利升级为火山爆发。对方假装女装骗他一路就算了,此时竟然还不认账,如果他没扮成秦姑娘, 就凭他现在这德性,谁会心里不由自主不知不觉事后才发现产生了一米米的动心?
反正他褚楼绝对不会啊!
“算我瞎了眼,”褚楼突然冷静下来,看着他苦笑, “辨不清雌雄就算了,还自以为英雄救美……”
秦凤池到底理亏心虚, 再加上头一次见他这样生气,那小脸红了又白, 神情恼恨委屈, 眼里也不知怎地还水汪汪的, 心霎时就软了。
他刚准备先开口承认几分错误, 哄一哄褚楼, 就见对方唰的拔出了剑。
??
他试图提醒他:“你方才说,是你自己眼瞎——”
“……我眼是瞎, 但你心更黑!”褚楼又转悲为怒,一剑刺向他,“没别的办法了, 你给老子死一死————”
汹涌的剑气狂扫整间屋子,多宝阁上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片把秦松都逼到了墙角。
秦凤池被他这大变脸整懵了,快速抓起放在枕头旁的佩刀,横到头顶,锵地一声,正好用刀鞘挡住轻鸿剑的薄刃,那力道震得他右臂生疼,眉头不由蹙起。
竟然对他来真的!
褚楼却被怒气冲昏头,手上加力三分,剑刃直往下压迫。秦凤池眼神一闪,单膝跪在榻上,突换左手握住刀柄,一让一削,顺势拔出长刀,劈向褚楼的后颈。
蓝衣少年陡然失力,毫不迟疑往前一滚,反身出手就是三剑,一招比一招狠辣,剑势如虹,虹又化作数十道光影,将秦凤池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他的剑光之下!
眼看秦凤池就要撞上他的剑锋,避无可避!他却突然捂住胳膊一个踉跄,长刀落地,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褚楼大惊,回势收剑,剑锋却还是划破了对方的袖子。
“你疯了?”他握紧剑柄吼道。
面前的人却闷不吭声地以一种慢动作倒向地面。
从褚楼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突然变得苍白的下颔和紧闭的双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把人抱进了怀里,于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
“喂,你怎么——”他惊惶地低头,拍拍秦凤池的脸,“你别吓唬人啊!”
“……那个……褚云开?”背后插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褚楼凶狠地回头:“干什么!”
秦松吓得打了个嗝,朝后缩了缩:“我就是,提醒你啊……我师父那个,胳膊受了伤的。”
真受伤了?
褚楼蹙眉又看看怀里人,心里顿时有种憋闷得要爆炸的感觉。明明他才是苦主?但人都昏过去了,还特么躺在他怀里,他能怎么办?要能杀刚才他就不收剑了。
他在心道怒号:“师父说得对,长得好看的都不是好东西!”
无奈之下,他只得抱起秦凤池放到竹榻上。
褚楼站在榻边,一脸阴沉地盯着躺平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不加矫饰的“秦姑娘”本人,其实他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欺骗不欺骗的,在别人看来,确实可笑。
说白了,他根本不认识一个叫“秦凤池”的人。
这人确实很好认出来,就像是“秦姑娘”的双生一般,同样的修眉,同样的有点凤眼,细致的眼尾就像带了钩子,仔细打量,还能看到左眼下眼睫的地方有一粒特别不明显的痣,只有在极近的地方,才会陡然吸引目光。鼻子高挺,嘴唇很薄,颜色也淡淡的。
褚楼看得十分入神。
说起来,“秦姑娘”具体长什么样,他根本没印象。
两辈子他都没早恋过,上辈子忙着考大学,这辈子穿到个可以娶妻纳妾的地方,结果身边只有小厮没有丫头。真让他和姑娘家待在一起,他连人家正脸都不敢看,熟料现在能认真仔细一寸寸看了,姑娘又变成了小子!
褚楼顿时又悲愤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秦凤池的手臂。刚才他进屋就奔着杀人泄愤来的,根本没留意,这会再看,能很明显看到对方胳膊上的白色绷带,再一看,往上摊开的右手手心也涂着药膏。
“这是什么伤?”他忍不住问。
秦松无精打采道:“我们在山上遇到蛊虫,师父被只虫子钻到胳膊里,自己拽出来伤到的。”
一听到虫子,褚楼打了个抖,再看向秦凤池的目光带了点钦佩。
他想了想,转身问秦松:“你师父到底叫什么名字?”
秦松翻了个白眼:“就叫秦凤池!我师父堂堂近卫司都指挥使,兼任鹰羽卫指挥使,满朝大臣谁不知道!”他憋不住讽刺,“你也不能说咱骗你,都告诉你真名了,你自己孤陋寡闻怪谁?”
褚楼顿时手一紧,杀气溢出来了。
“……行行行,你厉害!”秦松简直怕了,转个身对着墙蹲着。要他说,这褚云开要不是个男的,和他师父还挺般配的,都喜欢动不动武力压制。
他也就是年纪小罢了!等他再大些,比师父是比不了,但肯定能把褚云开打趴下!
褚楼真实震惊。他回忆一下天津府,难怪王城王千户对他强调秦凤池这个名字,他当时一无所知,对方还满脸不敢置信。
敢情是这么个原因?
鹰羽卫的名号他当然听过,尤其这个神秘机构还特别像他那个世界的“锦衣卫”。问题在于,不知道为什么,他日常厮混的圈子偶尔说起鹰羽卫,都半吞半吐、闪烁其词的,提到鹰羽卫首领都是“那个人”“鹰羽卫大佬”,简直就跟“You-Know-who”一样。
时间久了,他就懒得去细究这位大佬到底是谁。至于家中,他爹常年不在家,他亲娘只关心后宅斗争,他哥哥们要么沉迷上班打卡,要么坚持走某点科举升级流,根本没人有时间跟他八卦。
褚楼一回想,就觉得这都是秦凤池的错。这明明是秦凤池做人有问题,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有个李哈利拿剑戳死他!
“我找人来给他看看,”他闷闷道,“你看着秦凤池。”说罢抬脚就走。
秦松等他一走远,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他总觉得褚楼那才喊师父名字那一下,简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恨到牙痒痒那种。
他挪到竹榻跟前,纳闷地想:“师父到底有没有和姓褚的勾搭在一起?他俩到底是怎么在我眼皮底下勾搭的啊?”
对啊!那时候明明刚见面,师父就让他给褚云开挑一个大碗!他可没跟师父说过褚云开一顿能吃五个大肉饼和一碗汤。也就是他人小又天真,才觉得是师父为善之举,现在回头想想,他师父啥时候善良过!
秦松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很有根据,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他头一转,对上了师父冷冰冰的目光。
秦凤池侧身撑着头看向他,毫无感情地笑道:“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丑?”
小徒弟腿一软,跪在了榻前。
“师父,你……你什么时候醒的?”他本想喜悦地大喊,但话一出口,声如蚊呐。
而且充满了质疑。
秦凤池却一反刚才虚弱的模样,脸也不发白了,呼吸也平稳了。他甚至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把破开的袖子笼了笼,十分注意形象。
“我什么时候昏过?”
他瞥了一眼徒弟,“你要管不住嘴,为师倒可以让你昏一昏。”
秦松瑟瑟发抖,突然感觉和褚云开同病相怜。他师父却又突然笑出声,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
“……”
讲真,师父以前好像没这么不正常。
“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他沮丧道,“择月楼没等到裳云商二人回来,肯定发现不对,我们不可能千日防贼,累也累死了,密函都未必能送出去。”
秦凤池却神情悠哉,重新躺下:“不用急,我有个新的想法。”
他的“新想法”此时已经回到了跨院,把师父给敲醒了。
“幺儿?”宁雄飞披着外套打开门,惊呆了,“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说罢还下意识看了看客院的方向。
褚楼眉头一皱:“师父看啥呢,我都知道客院来了人。”
“你怎么知道的!”宁雄飞吓一跳,一把拽了他进屋。
他上下打量褚楼,顿足道:“我的乖蛋啊,师父就是担心那些人有问题,才打发你出门。你提前回来就算了,怎么又知道客院的事?”
褚楼便把路上救了秦松的事情跟他说了。
“这两人和我早就认识,”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高个子年纪大的,是鹰羽卫指挥使秦凤池。”
宁雄飞险些没被口水呛到:“秦凤池?!”就是那个传闻中睚眦必报阴险毒辣,关键还深受官家宠爱的鹰羽卫扛把头?
他顿时庆幸自家痛快地接收了那俩师徒。
作者有话要说:褚楼:我要杀了这王八蛋!
秦凤池不动声色发动美色攻击:biubiubiu
褚楼:……日后再杀
第42章 臭不要脸
“乖仔啊, 你怎么认识他俩的?”宁雄飞感到头疼。
褚楼瞅着他师父不说话。
宁雄飞顿时头秃。幺儿这表情他特别熟悉,最早一次就是他的枪缨被幺儿摸秃了,他转身看向当时还没他腰带高的幺儿, 这小子就是用这种表情看他的!
“你……”他叹口气, “算了算了,你也大了, 做事心里有数就好。”他又问, “你这大半夜的,就过来跟我打招呼的?”
褚楼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秦凤池伤口有点开裂,可能得先生去看看。”
宁雄飞一听, 也有点不情不愿了。他家大掌柜辛苦啊,这好容易睡了,怎么能叫起来?
“是幺儿吗?”
孙子初困倦地从里间出来,就看见宁雄飞正捏着褚楼的小脸揉来揉去。
“多大人了, 还欺负徒弟!”他拍开对方的手,摸摸褚楼的脸蛋, “怎么提早回来了?”
褚楼抿嘴不好意思:“那个鹰羽卫的人,伤口有点不对。”
事关自己的病人, 孙子初态度很慎重, 立刻拎着药箱就过去了。两人一进屋子, 就看到秦凤池虚弱地靠着迎枕, 人虽然清醒, 但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秦松则缩在一旁,表情特别复杂。
“醒了?”孙子初惊讶, 放下药箱就给他把脉。他一边摸着脉象一边打量秦凤池,后者冲他露出一个无奈苍白的微笑。
孙掌柜不由纳闷:他离开之前,这秦指挥使明明已经好多了, 怎么现在看着还不如刚受伤的时候?
他忍不住问:“秦指挥,你晚上一直待在屋里?”
本来很肯定的答案,秦凤池却神色迟疑,先是抬头看了看他身后,对上褚楼的目光,欲言又止,最后用低声下气的语气道:“秦某不曾出去。”
孙掌柜看他这表情跟受了胁迫似的,不由自主也回头看,结果正对上自家崽子一脸示威恐吓的表情。
“……”他轻咳一声,尴尬道,“听说,秦指挥与楼哥儿认识?”
秦凤池轻声细语道:“有幸认识,只是……”
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褚楼,眼神变得分外愁怨,“只是我们似乎有些误会。”
褚楼:“……!”控制不住杀气了!
秦松:“……?”师父好会演orz
孙子初呵呵笑着,已经尴尬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这秦指挥使可真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他要是接茬,接下来这人不会就要向他索赔了吧!
秦指挥使仿佛突然意识到气氛尴尬,委婉提示他:“大夫,您看我这伤……”
果然来了!
孙子初严阵以待,一本正经道:“无碍无碍,就是伤口稍微有些崩裂,脉细略急促了些。我再给你重新换药包扎,你好好休息,明日保管就好了。”
秦松暗自吐槽,这不就是又受伤的意思吗?
等孙子初把绷带拆下,露出里面血糊糊的伤口,褚楼就有点坐立难安了。虽然秦凤池阴阳怪气装模作样很讨厌,但是他伤口开裂,恐怕确实是和自己打斗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