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山前必有路。皇儿,你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你外祖和你母妃的精髓。怪不得你的外祖不喜欢你。”
“……”提起那位丞相外祖父,安钦哲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母妃,好端端的,你又提起这个做甚?”
“母妃这是提醒你。你外祖的耐心可不多了,你今年若是不能顺利封王,让别人抢了先,那么就别怪你外祖……”
“够了!封王封王,整天想着封王!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做这事?安钦武厉害!诸皇子中只有他封了王,你去认他做儿子啊!”
“你……你……你……”德妃用手捂着胸口,十分不敢相信,这样戳心的话,是从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她却从未想过,自己刚才的话,在儿子眼中,同样是诛心之论。
最后,她还是终于最先做了让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回去吧,牢牢抓紧你父皇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咱们在这宫里,能依靠的,只有他一个呀。”
“父皇……他会保我吗?”
“母妃和你外祖手上还握着他的秘密,恐怕他不想保,也得保。”
“……”听到这句话,安钦哲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了。他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威胁更有效的手段了。这在过往的岁月中,他们简直屡试不爽。可是现在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威胁会走向两个极端,一是妥协,而另一个就是,狗急跳墙。
这座巍峨的皇宫里各个心怀鬼胎,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的是“山雨欲来”的汹涌,究竟谁死在谁的手下,现在还尚未可知。
或许,他们都是被自己心中的“鬼”害死了。
老宫女这样对新进宫的小宫女说道。
“啊?嬷嬷,真的有鬼吗?”
“有鬼。”
“鬼在哪儿呢?”
头发发白的老宫女看向了西边某处,目光悠远,“在那里。”
小宫女闻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打雷了。
这雨一下就是一夜。
第二天,当宫人们推开“冷宫”的宫门,却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
淑妃死了。
她睁大着眼睛,吊死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枯树上。
“什么?!舒妃死了?”
“回陛下,是的。在树下发现了淑妃娘娘的遗书,初步怀疑是畏罪自杀。”
“遗书在哪?”
老太监恭谨地双手奉上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用鲜血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妾愧对太子,愧对我儿,故唯有一死。”
唯一没说的,就是愧对大安朝,难道淑妃真的是畏罪自杀?这份遗书当真是出于她的意愿?
这些疑团,或许就随着人死,而无法解答了。
“陛下,可以盖棺定论了。淑妃娘娘就是谋害太子殿下的真凶,或许是由于十二皇子要回来了,娘娘觉得无颜见他,故而……一念之差,走上了绝路。”
“你的推测,也不无道理。既然人走了,就算了吧。传旨下去,褫夺她的妃位,允她按照充容之礼下葬。”
充容是嫔妃当中倒数第二低的位份,安平帝这样安排,也算是既惩罚了她,又维持了她最后的体面吧。
由于淑妃的突然自戕,一年前毒害太子案也终于可以盖棺定论了。安平帝很开心,因为他终于不用顾及十二皇子的面子,而只把淑妃软禁在宫中。
因为他的母妃,本身就是这么个不可原谅的人。否则要怎么解释,在儿子班师回朝的前夕,不想着如何沉冤昭雪,反而畏罪自杀了呢?
只是,罪魁祸首死了又怎样呢?一想到现在依旧在广平昏迷不醒的儿子,安平帝就觉得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德贵,太子的情况还是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回陛下,奴才得到的消息是殿下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似乎病情并没有起色。”
“神医医治了这么久,怎么会毫无起色?”他不知道闻人辙的阴谋,当初会用他的药毒害先皇后,也是因为闻人辙保证过此毒不会危及腹中胎儿。而安钦扬出生后先天不足,他也只以为是母体太过虚弱的缘故,未曾想到这上面来。
现在更是以为他的儿子之所以会这么虚弱,是因为有人长期下慢性毒的原因。至于是怎么下的,安平帝想当然地认为,是淑妃给太子吃的糕点有问题。毕竟,两个孩子小时候都与淑妃亲厚。
这样想着,他更是觉得淑妃其人真是用心险恶,可恨他以前还觉得她贤良淑德。
“陛下……”
“怎么了?还有何事?”
“这……贵妃娘娘携大公主、二公主在殿外,请求陛下彻查淑妃娘娘暴亡一事。”
“彻查?还有什么可彻查的?真是傻孩子,人家处心积虑要谋害她的弟弟,她反而向着恶人吗?走,出去,朕倒要看看,这三个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是。”
德贵缓缓地打开宫门,不一会儿,安平帝出现了,他从容地跨过门槛,就见贵妃带着两个女孩俯首跪在台阶上。
“贵妃,你这是何意?”
“陛下!”贵妃娘娘一叩首,“妾今日来,是为了淑妃一事来向陛下求一个恩典。淑妃一向不理世事,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的依据是什么?朕只知道,为母则强,她今日自戕,也是为了她的儿子,你说淑妃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在朕听来,却有些可笑。”
“可是陛下,前段时间十二皇子下落不明的时候,淑妃没有了依靠,完全可以选择在那个时候自杀,可是她却在即将看到希望的时候选择去死,这不符合常理,您不觉得吗?”
“因为她自知罪无可赦!她知道就算她的儿子回来了,也救不了她,反而会成为她儿子唯一的污点,让他被朕厌弃。”
第157章 噩耗
“陛下,那您如何解释这封信?”贵妃娘娘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
“这是什么?呈给朕看看。”
德贵得了指令之后,快速地小跑到下面,接过贵妃娘娘手中的锦帕又跑了回来。
“这是从淑妃宫中找到的写给十二皇子的信,从信中可以看出,淑妃那时候还是希望十二皇子回宫替她洗刷冤屈的,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天后就改变主意?如果她的死真是自愿的,那应该就是受了什么威胁?”
“笑话!这宫中有谁能威胁她?”其实安平帝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他就是不想承认。因为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一直不声不响的淑妃是最好的替死鬼。俗话里,“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这时,从刚才起一直没有说话的安佩蓉开口了,“父皇,儿臣还有证据,证明淑妃娘娘是无辜的。”
“你有什么证据?”安平帝看着这个自己平日里宠爱的女儿,也不由得产生一阵没来由的厌恶。还是不如你弟弟啊,至少你弟弟从来听话懂事,会为朕分忧,不会这般气朕,也不会不知好歹。
安佩蓉何等聪明,她一看安平帝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好父皇与自己有了隔阂,但是,有些事情,她也不得不做。
“淑妃娘娘是吊死在院子里的树上的,是吗?”
“没错。”
“那么敢问父皇,娘娘一介女流,不会武功,是怎么飞上那足有她两个高的歪脖子树呢?”
“这……或许是有凳子的辅助。”“那么请问父皇,现场可有见到什么凳子?”
“……”安平帝扭着头看德贵。
德贵心中叫苦不迭,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这……回陛下,现场空无一物,并未发现什么凳子。”
“那出事时,娘娘宫中,可还有其他宫人?”
“这……也没有。”
“那就对了。父皇,莫非是娘娘吊死了自个之后,她的魂魄下来将地上的凳子搬走要陷害她人吗?”
显然不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这太荒谬了。
可是安平帝依旧不想承认,他冷冷地看着安佩蓉,过了一会,开口说道,“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让朕认定淑妃是无辜的,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父皇!”安佩蓉还想再说什么,安平帝却摆摆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尘埃落定,对谁都好。”说完就拂袖而去,摆明了不想管这事。
“父皇!!!”安佩蓉连忙从台阶上爬起来,想要去追,被身边的安佩昭紧紧抓住,“大姐,没用的。父皇下的决定,能有谁能扭转过来?”
且说这个安佩昭,原先多么活泼外向的一个人,什么都敢说,可是自从几个月前,她的小儿子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摔死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消极内敛。
贵妃心疼这唯一的女儿,把她接进宫里好好调养一番,这几个月过去了,人还是这般要死不活的。这回本来不打算叫上她,可是安佩昭听说了之后死活要来,于是,只能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
“昭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鬼,是鬼害死了我儿。”安佩昭双目无神,怔怔地望着某处,反倒自己更像一个鬼。
贵妃娘娘无奈地摇头,这孩子,又在说胡话了。
“好好好,母妃带你回去。”说着就要把她搀扶起来,暗暗责怪自己不应该带她出来,让人又受了刺激。
从这日开始,宫中所有人对淑妃之死均噤若寒蝉,除了安佩昭偶尔会念叨几句“鬼”,众人也权当她是在疯言疯语,并不当回事。
于是,淑妃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低调下葬了,并不葬入皇陵,安平帝在旁边给她随便划了一块地,成为他的最后安息之所。
当远在战区的安钦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他用手死死扣住虎皮座椅的后背,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淑妃娘娘薨了。”
“……”来人平静、不带一丝色彩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彻底击垮了他的神智,他脑海中的一根弦,断了。
“母妃!!!”他松开虎皮座椅,面向北方重重地跪了下来。
膝盖叩击地板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殿下,节哀顺变。”
“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安钦武低头趴在地上,半晌才猛地直起身来,问道。
来报信的人被他眼里的凌厉吓了一跳,“蹬蹬蹬”后退几步,稳了稳心神,回答道,“淑妃娘娘是自、自尽身亡……”
“自尽?我母妃好好的怎么会自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钦武整个人弹了起来揪住那人的衣领。
“这、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就是、就是一个报信的!”
“……”安钦武颓然松开了手,“你走吧。”
他被囚多时,根本不知道洛都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在他母亲身上的巨变。根本不知道他母亲已经被囚禁了,也不知道他母亲在宫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而恢复自由的这段日子,他也从未想过要去关心,也没有想过为什么送进宫里的信从来没有回音。
他不是个孝顺的儿子。
此时此刻,安钦武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痛苦和后悔,并且十分迫切地希望能飞回洛都去。
更加可恨的是,他连他母亲的入土仪式都赶不及参加。
在他母亲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褫夺她的妃位,让她以充容的身份下葬?甚至连皇陵都不让进。
一切的一切,都等待他回去解开。
所以当天,他就收拾好一切,准备单枪匹马回去了,他要回去问个清楚。
季淮墨得知这个事的时候,派人把他打晕了绑回玉田。
“你现在回去,不过是白搭一条命而已。你身上没有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他们杀死你,就跟杀死一个平头百姓一样容易。回头再说你已经牺牲在战场了。”
第158章 想通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你父皇一直想要你的命。”
“什么?!”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被掳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你?是不是你每次写给淑妃的信,都没有得到回音?”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应该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你被瞒在鼓里。”
“你......父皇为什么这么做?”安钦武喃喃道。
“很简单,你想想你做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杀死你。”
“我......”安钦武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有。”
紧接着又说,“就算我做了什么事,可是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会......怎么会......”
“你可别忘了,他是帝王。”
只一句话,就足以说明一切。
季淮墨看他低着头不说话了,又继续提醒,“或者说,你和你母妃,有撞破他的什么秘密。再或者,他想要你们当替死鬼。”
季淮墨是知道淑妃娘娘之前因为下毒谋害安钦扬一事被软禁了起来,可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真凶也已经有了。可是没想到安平帝还是力排众议保了真正罪无可赦之人,而如此狠心地对待这样一位弱女子。
可是他不敢说,他害怕安钦武会因为这事而对安钦扬再产生什么隔阂。但是他没有想到,就是他今日的隐瞒,反而造成了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