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川略一沉吟:“如果办得好,倒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事。”
“是吧!”小皇帝抱住他的脖子,“而且你想!百姓生活有所改善的话,北朔挑起zhan事的意愿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因为北朔之所以想打我们,完全是他们那儿的人过得实在太糙了!”
“何以见得?”
小皇帝“嗨呀”一声:“你是不知道,今天朕尝了尝他们那儿的土特产,脸盘子大的一张饼!差点没把朕的一口牙硌碎了!怪不得这几天他们吃起饭来,都是见牙不见眼的——这是从来没吃过好的啊!”
第65章 枕头风
小皇帝简单地讲了下自己的构想,然后翘起脑袋等奖励落下。
沈言川摸摸他薄薄的耳朵:“很好的想法,再试试北朔使臣的意思吧,他们若诚心诚意要合作,就和礼部制定详细些的互市规则。”
“唔……”小皇帝声音里带了一丁点委屈,“就这样吗?”
沈言川闻言,又做了补充:“还有,在此期间,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要太相信。”
“哎呀,朕不是说那个!”小皇帝急了,对准沈言川的腿轻轻踢了一脚。
“什么?”
“就……这个计划,朕想了好久呢,你怎么摸摸耳朵就完事儿了啊。”
眼前似乎已经出现小皇帝嘟着嘴不满的模样,沈言川觉得有趣,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捻了捻:“谁让皇上一上来就先自己抢了一个奖励呢?”
“啊!可恶!”小皇帝悔恨不迭,将脑袋往沈言川的胸肌上磕,“早知道干脆亲久一点了!小气鬼……小气鬼!”
“臣妾不是说过吗?规矩就是规矩。”沈言川把他的脑袋按住了,“不过臣妾素来赏罚分明。等到互市谈成功,使臣顺利回到北朔,臣妾会给皇上一个大奖励。”
“大奖励?”小皇帝脸贴在沈言川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里头的心脏跳得有点加快的趋势,“有多大?”
“会让您舒服的。”沈言川托住他的脖子侧过身来躺,把他翻成了个背对自己的姿势,从后头抱住他,“所以别搞偷袭,安静地听臣妾接下来说的话。”
那承诺让小皇帝脸一红,小声道:“朕知道好歹,你说吧。”
“最近后宫有一个宫女被蜂蜇死,皇上可曾听闻?”
“死了?”小皇帝想起几天前传话太监的话,后知后觉道,“他们说的是蜇坏了呀?朕以为就是蛰了满头包……”
“那是防止冲撞您用的委婉说辞。”沈言川顿了顿,“其实蜂子蜇死人这一点,本来不是稀奇事,关键在于那个宫女。”
“她怎么了?”
“她是看管使臣吉服的人。”
小皇帝回想生辰宴那晚便有蜂子出现,立刻明白了沈言川的意思:“是那套吉服有问题?那让他脱下不就……”
“这样反而会增生变数,不如将计就计。”仿佛是惧怕隔墙有耳,沈言川将嘴唇贴近小皇帝的耳廓絮语。
片刻后,小皇帝腿抽筋般的挣动了一下:“那不行!太危险了!”
沈言川拍拍他的腰以作抚慰:“这点危险,对臣妾而言不算什么。”
“对你不算,对朕却算!”小皇帝一骨碌转过身,压低的声音也抬高了音调,“你知道清蛇毒那次有多险吗?你知道这几天你杳无音信,朕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吗?”
沈言川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轻声:“跟中毒那回不一样,这次有准备。”
小皇帝扒拉开那只手,重新压低了声音,语气依旧是气哼哼:“朕担惊受怕是因为朕在意你!哪怕就是个蚊子叮你一下,朕都替你难受!更何况你再强也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
沈言川被他说得心头一动,很是温暖,然而心意已决,并不打算改变:“这件事只有‘消失’的我来做,才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朕不管,反正不能是你!”小皇帝头一偏,是个耍无赖的样子,“你去了,朕就心神不宁,心神不宁,就影响朕的判断,就会影响互市,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没有人是铁打的,换上另一个身手不如我的,若是失手,只会波及更多人。”沈言川捧住他的脸,“这是皇上想看到的吗?”
“朕……”小皇帝反驳不了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时间答什么都不好。
沈言川听他沉默了,把他整个人搂到怀里:“让臣去吧,给臣一个机会报仇。”
“……报仇?”小皇帝被他说得有点懵,“向谁?”
“向幕后黑手。”沈言川说,“过去的,现在的。”
他的声音被压成了一根细长的蛛丝,状若无物,掠过时却粘住了小皇帝的心。
小皇帝怔了怔,心中原本透彻的答案,忽然又不怎么肯定了——过去,哪一个过去?报仇,报的是谁的仇?
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转瞬即逝地没能捕捉到,所以他的问话也迟疑了:“究竟是……”
“以后,臣妾再同皇上解释。这一次就让臣妾去吧,反正您也拦不住。”
这大逆不道的话被沈言川贴着他耳朵徐徐地说,温热的气流划过他耳朵上min感细嫩的皮肤,直接渗到心里头去了,半边身体酥得难以动弹,牙根酸软,像是吃了一口糯米麻糍,热乎乎,糯唧唧,甜滋滋。
“嗯……”小皇帝没什么自觉地哼了一声。
“皇上答应了就好。”沈言川的声音猛然转回了平日里的清越寒薄,“君无戏言啊。”
小皇帝这才惊觉上当:“你、你居然给朕吹枕头风!”
“是啊。”沈言川松开手臂,径自平躺到一边,“以前臣妾觉得皇上耳根很软,是个容易被吹枕头风的模样,今日一试,果真如此。皇上以后可要留神了。”
小皇帝气他拿自己安危开玩笑,颇想捶他一顿:“滚!”
沈言川很听话的坐起身,两条长腿伸到床下去找鞋:“那臣妾就告退了。”
看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要走,小皇帝急了,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被窝里拖:“滚回来!”
沈言川雷打不动地坐着,口中道:“滚来滚去,又是为何?”
小皇帝没好气地撒了手:“给朕暖被窝!”
随即他就被沈言川抱着滚回了榻上,被子一盖一卷,正巧把两人裹到了一起。
万籁俱寂中,他听见沈言川说道:
——“臣妾遵旨。”
小皇帝在沈言川的怀抱中睡得很安稳,然而在稀薄的晨光中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已无人,被子将他一人裹得严实,像糕点里包着的椰蓉馅儿。
昨夜发生的一切宛如在梦中,然而字字句句皆真实,又都不是梦。低头在被子当中嗅嗅,仍能闻到竹叶与清霜的气味。
小皇帝在这气息中闭了会儿眼睛,随后便听见小福子进门喊他起床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了正在卷帐幔的小福子:“昨晚他回来了吗?”
“没呢皇上。”小福子麻利地挂好两边的帐纱,扶他起身时还随口劝了一句,“皇上别急,说不定明天娘娘就回来了。”
第66章 险
从小福子的回答中,小皇帝听出来,沈言川的计划已经开始了,除他之外,沈言川对所有人都隐匿了行踪,而他要做的,就是装作全然不知,而后提高警惕,注意所有可疑之人。
与北朔互市的事情仍在讨论中,为了防止意外,小皇帝把整个北朔使团都接到了宫中,派了足够多的人卫护他们的安全。同时,为了减少众人面圣穿吉服的机会,他再没召见过北朔使臣,只将事务交由礼部大臣们,每天定时定点地听他们汇报一下进展情况。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互市之事是越谈越妥,小皇帝的心也是越悬越高,到使团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彻底失眠了。
沈言川最危险的时候,马上就要来了。
在床上枯坐了一夜,小皇帝没觉出累,反而是在旭日东升时,头脑渐渐清晰明白起来,穿戴整齐地出了门,对北朔使臣进行了最后的召见。
穿着吉服的使臣想着自己本就要离开,所以干脆带着副使一行人一齐来殿中拜谒,不过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人被召入了内殿。
小皇帝依旧是神色淡淡,唇角点缀了一点礼貌的微笑,两只黑色的眼睛像上了釉黑棋子一样,看得出光泽,看不出底里:“使者胖了。”
吉服如此宽大,身形的胖瘦还是让人一眼瞧出了,这让北朔使臣有点不好意思:“还要多谢皇帝陛下这么些天的款待。”
“若不是急于让汗王知晓朕的心意,朕倒愿意多留你们几日。”小皇帝用含笑的语声说道。
北朔使臣一躬身,客客气气做了附和:“吾等也迫不及待要将互市的消息带给汗王呢。”
他没想到,小皇帝接下去话锋一转:“不过,留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不知道使者有没有再多看一场戏的兴趣呢?”
门外的使团成员进不去,只能干站着,还不好来回走动,因此心里都毛毛糙糙的,待到使臣踏出门,副使带着成员们围上去,急急吼吼地问:“主使大人,太鸿皇帝对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赐了一样宝物。”使臣手一扬,旁边跟上来一个脖子上挂了只大木匣子的太监,将木匣前方的小门拉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座玉雕盆景。
“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主使问道。
副使答:“翠竹倚着白色湖石……太鸿的玉料质地很温润。”
“你说的是表象。这座盆景,意味着太鸿北朔情谊常青,坚定不移。”主使示意太监将门关上,“所以太鸿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将这件东西妥善保管,作为信物交给汗王。”
“原来如此,”副使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我们现在是……?”
“现在出宫,去驿馆将东西都带上,而后由金吾卫护送向东直接出城。”
片刻后,几辆马车载着使臣、御赐的礼物和带给王妃的衣饰物品,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
车经过驿馆,副使从马车上跳下来,指挥人先到屋里头搬东西,自己则跑到主使的马车边上,谄媚道:“大人,护卫说咱们可以挑几盆花带走,您之前不是喜欢泥金九连环的香味儿吗?我给您端两盆放车里?”
“行。”主使隔着帘子应了一声,忽然又掀起帘子修正了刚才的主意,“两盆太多了。拿一盆就行……嗯?外面什么味道,凉凉辣辣的……”
“呃呵……”副使笑了笑,“怕困顿误了事儿,早上找宫里头当值的人要了点冰片膏涂了额头。”
“哦……”主使不大在意,对方还没说完他就放下了帘子,“让他们利索一点儿,你也去帮忙。”
一行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把来时带的一堆东西装填回了马车,而后在金吾卫的陪伴下出城往北行。
一路行到郊外林地,空中忽然有一阵“嗡嗡”声渐渐逼近。
众人戒备地缓了脚步四下张望,有人发觉了声音来源:“前方有一群蜂子!先避一避,再找东西点着了烧!”
他说的很有道理,然而那群蜂子的速度出人意料,几乎是在眨眼间漫了过来,吓得众人赶紧往道两旁逃窜,有的人拿外袍遮掩着头面,还想冲上前将车上的人拖下来逃,却见那些黑蜂子密密麻麻绕着为首的马车转悠,是不过去也不得,过去也不得,最后只好也跟着大部队往边上跑,找地方隐藏起来点干柴烧。
可点的干柴还未寻到,马车的方向便传来了混着马匹嘶鸣的人的惨叫声:“啊!!!”
“是主使大人!”北朔使团里几个随从本想着人在车中,披个袍子硬扛一时也无妨,惨叫却让他们不得不心焦起来,转身要冲出去救人。
副使眼疾手快抬手一拦:“连根点着的火把都没,你们急着去送死吗?”
“可是……”随从没办法反驳,只好用衣服包着一截树杈子点燃了,再用帽子遮脸,试试探探地跑过去救人。
惨叫声持续没多久就弱下来,到消失也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等到众人各自挥舞着点燃的东西冲出来时,马车外头就剩几个蜂子在转悠了。
“没了?”
“不会都钻到车里了吧?”
“主使大人!主使大人您还好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喊,没人敢贸然上前。
“好得很!”
伴随着一个模糊的声音,马车车帘一掀,里头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紧接着,浑身上下套着防蜂用具,打扮得如同蜂农似的使臣跳下了车。
副使赶紧迎了上去:“主使大人,您什么时候打扮成这样啦?”
主使一掀车帘,给他瞧了瞧身后一只高高大大的蜂笼,里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盆黄色的泥金九连环和吉服碎片,一窝黑蜂陶醉地绕在它们周围蹭来蹭去:“就在你送了那盆花之后啊,怎么,出乎你意料了?”
“哈,主使说什么呢……”副使笑笑,“您逢凶化吉当然是好事。”
忽然,他笑容一僵,嘴角随之抽搐了一下。
慢慢低下了头,他看见一截带了血的雪亮剑尖从他腹部戳了出来。
第67章 朕想摸的其实是头你信吗
副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使团其他人这时也转过头,看到了捅穿了自家副使的那名金吾卫,各自拔了刀要上去拼命,谁知那人一抬头,帽子底下露出的却是主使的脸。
“这……主使大人您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