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商挥了挥手,叫他下去了。无世抿了一口茶,道:“我看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京城是你的地方,固若金汤,魏集来京城,讨不了什么好。”
容商淡淡道:“魏集城府深沉,十分狡诈,怕是我们还没找到他在京城的落脚点,他便能找个借口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了。”
无世点点头,面色了然,问道:“那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何事?”
“找你开服药,给他调养身子。”他面色淡淡的,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无世心下明白,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他:“按着方子抓药,和成香丸,一日燃一颗,可叫人放松心神,舒畅情志。其余的,叫太医写些固本培元的方子也是一样的。”顿了顿,他道:“我多嘴劝你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就这样耗着,不是长久之法。”
容商接下,道了谢,起身离开了。
紫宸殿外有成公公守着,容商问道:“陛下今日如何?”
成公公躬身回道:“自言恪来了之后,陛下没再闹了,只是膳食用得少,人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容商皱了皱眉,抬步走进殿内。偌大个殿内没有一个人伺候,小皇帝背对着容商躺在床上,头发散在枕头边,身子蜷缩着,小小的一只,透出些伶仃的意味。
容商走过去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头发,过了许久才漫不经心道:“你待别人百般好,如何也不计较,怎么就不想着也成全成全我?”
明川不应声,容商的眸子越发深邃,光从他身后的窗子照进来,将他的身影隐在光暗只见,越发的气势逼人。
良久,帐子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我不知道什么算是成全你。”明川道:“我视你如兄如父,对你言听计从,可是你总是不高兴。为什么不管怎么样,都回不到从前那样?”
“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兄长和父亲。”容商将人揽进怀里,声音轻柔而不容置嘘:“我是你的夫君。明儿,你我二人要共度一生,百年之后要合居一坟。”
他低下头吻了吻明川的发顶,明川拽着容商的衣服,哭的愈加厉害。容商知道,他在害怕。
“你总想着回到从前,你觉得那时候开心快活,可我不觉得。”容商道:“那是顾虑着你年纪小,身子不好,所以不动你,事事也纵着你。我只是忘了,你是个惯会自欺欺人的,我不点明,你就只当不明白,还动不动就想着走。”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气息沉了下来,明显带着怒气。
“我···我没想着走。”明川抽抽噎噎的,气都喘不匀:“我只是,觉得外边新奇,没想离开皇宫。”
“那最好不过。”容商将明川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顺气,“我知你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所以允许你慢慢来,总归往后的日子都是你我的。只是似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明川真是委屈的狠了,又仿佛觉得只要不答他的话便可当没听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容商倒想再逼一把,只是看着明川哭的身子都在颤抖,几番思绪,也只是叹息一声,哄道:“莫哭了。”
张心远盼了许多时日的圣旨是言恪亲自送来的,一道尚主,一道允他参与礼部事宜。在御史台众人面前宣读,给足了他面子。张心远起身再拜,接过圣旨,心知这是陛下给静华长公主的脸面,面上十分沉得住。
容火在言恪后头,等到他宣读完了圣旨,跟张心远寒暄完了才出来。他也带了一份旨意,国师亲自下的,以不敬陛下之罪免了张心远上司的职,由张心远自己补上。
如此一来,同期及第的人里,徐成玉还在翰林院做他的七品翰林,张心远便已是正五品的官衔了。
旨意一下,不管在座众人是个什么模样,容火只对着言恪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言恪对着张心远,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瞧,张大人这不是赶上了。”
张心远垂下眸子做谦卑之态:“借公公吉言。”
言恪依然没有受他的礼,道:“张大人折煞我了,我也不过是仗着陛下,才在这里狐假虎威,得了大人几分颜面罢了。说白了,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没人抬举,同那墙边的污泥也没什么两样。”
张心远听着言恪意有所指的话,道:“微臣明白,谢公公指点。”
言恪见他一点就透,勾了勾嘴角,躬身道:“我便不在这里多留了,驸马爷留步吧。”
紫宸殿闭殿这几天,宫里有消息的莫不战战兢兢。明川的禁闭一解,静华便赶忙来看他。
“皇兄身体不适吗?”静华小心的问。
明川回过神,道:“没什么,这几日天气无常,没什么精神。”
静华点点头,她不知明川同国师的那点子事,只觉得二人同传言一样,明川被国师掣肘着。因而发问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叫明川心里再添不虞。
明川见她不自在的样子,有心想缓和气氛,道:“昨日魏集魏将军上折子,说是静荣长公主旧疾复发,要上京延请无世大师为其诊治。朕想着,你也要出嫁了,若是静荣身子尚可受得路途颠簸,便叫她回京住些日子,一来方便治疗,二来也好送你出嫁。”
静华果然喜出往外:“当真吗?”
明川点点头:“若是可以,朕便去同国师说,静荣一去多年,朕也怪想的。”
“多谢皇兄恩典!”
静华欢欢喜喜的离开,那愉悦劲头叫明川看了也有些活力。言恪过来换茶,问道:“陛下还未问过国师,便这样定下,倘若有什么不妥呢?”
明川一手撑着头,双目无神:“朕想了想,国师那番话,姑且算是表白。话本子里,先表白的那个对着另一个自然是要百依百顺的。”
言恪觉得有些好笑,问道:“陛下是要应下国师的表白?”
明川叹了一声:“这···还是要慎重。”
言恪道:“陛下还没应承,倒想着先收些利息了。”
明川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只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捡了个天好的时候,容商带着小皇帝去了普陀寺。一到寺里,明川便去了山门前头,很不愿意跟容商待在一处。
无世在一边看热闹,容商道:“他这几天总躲着我,送到你这里,叫他散散心。”
“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叫他看清楚现实。”
无世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很悲天悯人的样子:“人活一世,总要做几个梦的,小皇帝着实可怜。”
容商端起茶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一点都可怜,只等这事过去,他便把这梦缝缝补补,照样捡起来。论自欺欺人,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出其左右。”
无世打趣道:“不愧是小皇帝,自有处世之道,性子软而韧,百折不倒啊。”
容商手指头摩挲着茶杯边沿,眸子里晦暗不明,少顷,他道:“魏集已经到京,保不齐会趁这个空见陛下,你千万要看好他。”
无世点头:“人在我这里,你尽可放心。”
看着国师走了,明川才磨磨蹭蹭坐到无世面前,无世推给他一杯茶,明川不喝茶也不说话,一声接一声的叹。
无世都有些无奈了:“陛下莫再叹气了,我的花儿都被你叹的凋谢了。”
明川又叹了一声。
无世也忍不住想叹气,问道:“陛下可有何烦忧,不妨说出来,看贫僧可否为你解惑。”
明川看了他一眼:“你同国师相熟,朕怎么能同你说。”
无世道:“贫僧可以不告诉他。”
“朕怎么信你?”
无世法相庄严:“出家人不打诳语。”
明川想了想有道理,便道:“前几日国师同朕说了一些话,听着不像是表白,倒像是逼婚。朕素日看的话本子里,两人若要一块好,应当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像国师这样的,在话本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了。”
无世沉默良久。明川问:“怎么了?”
无世道:“贫僧是出家人,对此道不甚了解。”
明川道:“也是,要不然···”你也不能跑了媳妇。
明川好心的没有说完。他把下巴放到膝盖上,摇头晃脑了半晌,道:“话本子上还说,若想与人相好,定是要对那人十分疼宠,不说百依百顺,总该要顺着人家心意行事。”他看了看无世的脸色,道:“这番话不大要紧,若是国师问起,你说与他听听,也是无妨的。”
作者有话说:
性感小皇帝,在线渣人
第14章 看热闹的小皇帝
容商有事耽搁了,来接明川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他路上碰见无世,聊了两句,将要走时,听见无世问道:“小皇帝很喜欢看话本子?”
容商点头:“自识字起,他殿里便没断过这些东西。”
无世便道:“日后送过去的话本子,你不妨先过一遍。再者,若有什么强取豪夺类的,大可让他看一看,对你有好处。”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倒是有不少,点缀的天空格外璀璨。屋子里,明川坐在炕床上,摆弄手里的一个九连环。他看起来还挺聚精会神,都没有觉察到容商的到来。
容商走动中发出了些动静,明川抬头看去,叫了一声:“国师。”
容商在另一边坐下:“解不开吗?”
明川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很久没玩过,忘了怎么玩的了。”
“等回宫再研究吧。”容商道。
明川不大想动弹,道:“今日天色已经那么晚了,便在这里住上一夜吧。”
容商沉沉的眸子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惴惴的。良久,他道:“也好。”
明川有些惊讶,竟这么好说话,难不成无世真的将那话同他说了?
普陀寺的斋房是很平常的地方,一间不大的屋子,那边是床,这边是榻,中间摆了个桌子,一面墙上挂了几幅画,上面写着些佛经谒语。
下人送来了热水,明川挽起裤腿,坐在床边等着洗脚。他的脚踝白皙纤细,原先还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这几天折腾下来,消瘦了很多。
木盆里倒上热水,容商伸手试了试,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子,倒了一些药粉进去。药味很快蔓延开来,一整个屋子都是。
“这是无世给的药吗?做什么使?”
“驱寒的,山间阴冷,怕你着凉。”
明川点点头,一只脚试探着点了点水,很快伸出来,“烫。”
容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烫还洗什么脚。”
明川撇撇嘴,脚丫子要进不进的,一个劲儿的撩水花。容商看不过眼,摁着他的脚按进水里。明川烫的不住抽气。
白生生的脚丫子很快烫红,酥麻感从小腿一路上升到脊背,明川打了个颤,觉出些舒服来。
泡的差不多了,明川擦干净脚躺进被子里。容商叫人倒了水,熄了灯后一块上了床。
黑暗里看不见,别的感官便格外灵敏。明川躺在容商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桃花树下染上的,一股子桃花味。
明川闻了又闻,有点想吃桃花糕。
“睡不着?”容商贴着明川的脖颈,低沉喑哑的声音和着热气往他耳朵里钻,直痒到了心里。
“可能有点认床。”明川道:“明天是初一,你是不是得去参加大朝会啊。”
“一次不去也没什么大碍。”
明川用指甲刮着被子,道:“那你也不去我也不去,大朝会还怎么开?”
容商阖着眼,语气漫不经心:“若是没了我二人万事都没了章程,那要那些官员有什么用?”
明川想想也是,便转了话题道:“魏集不是说长公主病了吗,我便应了静华,允静荣长公主回京。我想着,当初魏集说静荣长公主要为夫守孝,不许她归京。现下三年孝期已到,该叫她回来了。”
“你不是一直想叫她回来?自己做主就是了。”
明川便有些惊奇了,试探着道:“国师今日心情很好?”这也太好说话了。
“不是你说的,要与你相好,得顺着你的心意。”容商没睁眼,看不见明川脸上红了一片,他想了想,得寸进尺道:“我说的是百依百顺。”
容商没回答,低下头咬了一口明川的耳垂,“贪心不足。”
容商毕竟不是小皇帝,没他那么闲。次日早起,看着小皇帝用了饭食,觉得他精神尚可,便允他在这里再待一天,自己动身回宫。
容商一走,明川便溜溜达达去找无世,大早上的,他又在喝茶。明川坐到他对面,稀奇道:“你们大师是不是都不吃饭的,天天喝茶就够了。”
无世不理会他,问道:“陛下身边怎么没个人跟着?”
“原先我身边有个叫言恪的,”明川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是国师不喜欢言恪,这回出来就没叫他跟着。”
“要叫个人带你逛逛吗?”
“不用了。”明川摆摆手:“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适逢小沙弥过来,双手合十,道:“主持叫我来请无世大师去前面讲经。”
无世点头道:“知道了。”
明川问道:“什么讲经?”
无世一边起身,一边道:“今日是初一,许多人家来还愿,按照惯例,我是要去讲经的。”顿了顿,他道:“会很热闹,陛下去看看吗?”
明川左右闲来无事,便跟无世一道去了。
普陀寺一向是香火旺盛,来往的不拘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住持甚至在寺门前的空地上圈出一块地方,允许别人做点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