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禾更是不行,光是记住礼仪已经很难了,宫中各色妃嫔、皇家宗室子弟她更是害怕张口喊错人,虽然很多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可是最最重要的是,这几年每个人几乎都会关心一下她的肚子,这可不是她傻笑就能蒙混过关。
而且她总是觉得承帝似乎也没之前对她那般和颜悦色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搞得她都有点紧张兮兮的。
所以一大一小两个还没等天黑就已经蹲在路边叹气了。
照安路过愁眉苦脸的两人也是吓了一跳,奇怪着难道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家倒是习以为常:“没事,过了今晚就好了。”
再是叹气,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进宫。
而照安还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又坐回这张熟悉的饭桌前过除夕,季青在,向冰也在,管家更是取陈年的佳酿,也给他斟上了两杯,但考虑到他才病愈,不许他多喝。
吃过了饭,大家其乐融融,在院子里布置着新年的焰火和鞭炮,远处一些人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点燃了焰火,姹紫嫣红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照安却想起了还差了一个人,一瞬间眼神也有些黯淡。
季青敏锐地察觉到了,安慰他道:“他没有危险,不必担心。”
照安感激地笑了笑,抬头看向远处绚丽的焰火。
凌煜一行人回来得也比往年要早些,和进宫时的愁云惨淡不同,回来的瞿禾就像历劫重生一样,一进院子便要放焰火玩,接过季青手中的火捻子,随手点了脚边的一簇烟花,然后拉着季青捂着耳朵跳着躲开,转瞬夜空中绽出明亮的花火,美不胜收。
瞿禾笑得开心,又要去点下一簇。
本来已经在凌煜怀中睡着的凌飞也揉了揉眼眼睛,挣扎着下地道:“我也要玩。”
向冰在边上直跺脚:“等等、等等……还没布置好呢,等布置好了一起放……要有阵型!住手!住手!”
瞿禾可不管,笑着躲着作势要去点燃其余的,逗得凌飞耳朵堵了又堵,向冰的脚跺了又跺,也没点燃其他的,只是院子里倒是乱作一团,笑声不断。
等着管家和季青摇着头笑着把一连串的烟花都布置好,瞿禾这才去点了,伴随着升空的阵阵喧嚣,头顶的夜空绚烂明亮,映照出每一个仰望着的静好容颜。
凌煜并肩站在照安身边,感受着身边人的笑意,觉得霎时满朝的风雨都被挡在了这方小院之外,伸手握住微微燥热的掌心。
照安红了耳尖,紧紧地回握着温润的手指,十指相扣间,心跳都仿佛连在了一起,璀璨烟花绽现,他在这明亮的刹那芳华下静静许愿——只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春日渐醒,蒙蒙细雨烟拢着长街垂柳,润泽着古朴的都城,无声却无处不在。
元和大殿上,承帝轻轻打了个哈欠,看着下面为安放几个官职人选争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只觉得鼻端有着一丝潮润,他轻声问道:“是下雨了吗?”
庆明垂手在他耳边道:“陛下,是的。”
承帝又扫了眼殿下众人,在秦相的把持下,凌煜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多少能开口的机会,从一开始便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无趣,左右也不过是秦家的门生,有什么好争的。
他便抬手制住了朝臣们的喋喋不休:“朕倦了,今日就到这里,先退朝吧。”
朝臣们一片错愕,承帝近些年渐渐不如往日勤勉,这样随意地结束早朝却是不曾有过的,这不禁让人揣测起来又是什么惹了承帝不快。而这些年承帝的阴晴不定也使得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劝谏,只是齐齐道:“是。”
承帝嘴边扬起一个弧度,眼神却是冷冷地看过他们,刚想起身离开。这时殿内却走出一名官员,大喊道:“陛下留步。”
朝堂上其他的人都侧首看向他,只觉得这个人胆子真大,纷纷等着他说下文,而凌煜闻声则是皱起了眉头。
承帝看着殿中的年轻官员,眼中闪过一丝嘲意,并不欲理他。
庆明心下明了,宣道:“退朝。”
但那个年轻人却再往前了一步,朗声道:“陛下,请听臣一言,请陛下尽早立下太子。”
此言一出,全场的窃窃私语都安静了下来,秦相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丝笑容。
承帝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不要命了的年轻朝臣,一时间看不出喜怒。
而凌煜也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和他惊世的话语不同,年轻朝臣的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如一汪死水,只是说道:“陛下近日早朝总是心不在焉,若是龙体欠安,臣提议是否能早立太子,以定国本。”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整个朝堂上都十分安静,朝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不住地在承帝和凌煜身上打转。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户部出身,在这朝中为数不多被凌煜提携过的人,平素话并不多。虽然凌煜从来没有刻意笼络过朝臣,但在众人眼中这就是妥妥的三皇子党。
而这下三皇子可就不好收场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承帝的雷霆之怒。
然而等了良久,却听到承帝道:“朕觉得卿说得在理。”
凌煜一怔,秦相愣住,年轻朝臣抬起错愕的眼,一下子朝堂上议论纷纷。
承帝不怒反笑,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可闻:“这可是大事,不急于一时,诸卿皆可议。”
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可以有立储之论,朝臣们的目光又转到了凌煜和凌旭之间,皇朝多年除了贬谪出京的慎王外,所有皇子一律未封亲王,而三皇子是嫡子,身份尊贵,成熟稳重,五皇子天资聪颖,后来居上,又有秦家辅弼。
朝堂之上,群臣心思各异,风云悄然涌动。
第51章
入了夜,下了整日的微雨终得绵密起来,密密的雨点将夜色分割,屋顶很快就成股地往下流着雨水,而在这雨幕笼罩下,每座院子各自遮挡着一方安稳天地。
凌煜撑着纸伞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下摆,泛着微微的潮意。
轻推开门,照安正穿着单衣在软榻上看书,头发也只是松松扎了起来,沐浴的清香与水汽弥漫在空气中,见他进来,原本斜躺着的姿势也一下子坐了起来:“殿下……”说完便低头要找鞋子。
还没等他找到,凌煜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也就索性不找了,盘腿坐在软榻上。
凌煜伸手摸上了照安光洁的额头:“怎么就开始沐浴了?热退了吗?”
这几个月照安都会随着凌煜去衙门,只是照安昨天晚上突然发了热,早上便留在了府中,他拉下凌煜搭在他的手,仰头道:“早退了,本来早上就不是很烧了。”瞿禾刮痧的手艺早就迫不及待,再不退,瞿禾就要拿着刮痧板来扒他衣服了,想到这里,照安还是恶寒了一下。
温度是已经正常了,凌煜放下了心,挨着他坐下,又把他随意踢在脚边的外衣给他披上,叮嘱道:“别贪凉。”
“嗯。”照安边回答边拉了拉外衣。
凌煜坐在身边,照安早就没了看书的心思,扭头窝进凌煜的怀里,像只小猫似的,凌煜笑了笑,整个人也放松了些,将他圈进臂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微微燥热的肌肤相贴,明明没有酒,照安却觉得自己有点微醺的感觉,脸上有些莫名地热。
他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今日殿下回来得有些晚,很忙吗?”
凌煜沉吟了下道:“也没什么,只是陛下许了立储之议,朝堂可能不会安宁了。”
照安闻言一愣,从他怀中微微分开,抬着头问道:“殿下有打算吗?”
想起今日在朝堂上的情形,明显是事先想针对于他,虽然没能达到目的,但后面秦相眼中闪过的一丝狂喜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只是凌煜太过了解承帝,只怕秦相高兴得太早。
可是回想着那个自己提携过的年轻官员站出来说着诛心之言,凌煜的心中蓦地涌起一丝暴虐。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片刻的茫然之后,唯有用愈加温柔的表象去按捺、去掩盖。
看着照安有些担忧的目光,凌煜笑笑道:“顺其自然吧,该来的终究会来,总归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只是在照安身边,他放松了心神,还是漏出一分按捺不住的心思,也许下意识开始觉得是不用对照安隐瞒的。
照安看着凌煜从来温和的笑容,想起凌煜在朝堂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多年前波折渐生时,他也只是于清冷岁月中温柔笑道“没事的”。而那时的自己着急,从来只想着如何能去帮他,想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渐渐忽略了他的强大与耐心,渐渐忘了很多年前,他温润如玉的殿下,孤身一人却在叶家势弱之时稳稳立于朝堂,不随波逐流,不巧言令色,而赢得满朝文臣武将皆交口称赞——那本就是属于他的棋局。
而如今在凌煜同样温柔含笑的目光里,照安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隐隐的自我质疑和挣扎。
今日在朝堂之上必然不是直接简单说了立储之议这件事,肯定还发生其他的事情,凌煜不说,照安也能理解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凌煜眼中有那样莫名的情绪,但在照安看来凌煜是完全不需要怀疑自己的,他轻声道:“殿下,我相信你。”
凌煜想着照安以前不管不顾奋不顾身要为他的大业拼命的劲,以为他说的是相信自己能在立储之议中占优势,含着笑意问道:“是真的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相信凌煜能登上帝位吗?照安并不确定。
这些日子跟在凌煜身边,不再急躁的他重新感受到凌煜与生俱来的统治力,也窥视到整个繁华元和从内里的溃败,那是不动声色的蚕食,是足以摧毁根基的冷漠和虚无,凌俨之事是便是其一。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唯一确认的便是凌煜本身一定是元和现在最好的选择。
他撑起身子,与凌煜对视着,眼中满满都是俊美而温柔的面容,道:“我信殿下,也许殿下并不是所有人心中的那个太阳,但却一定能给元和百姓带来光亮的人。我也信我自己,不管在别人怎么说,对我来说,殿下便是长夜里永远的月,唯一的光。”
凌煜被他的话镇住,连呼吸都轻了一分,连带着那丝莫名的暴虐也被抚平,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却多了一分坚定。曾经那样艰难都能温柔以待,他想以后同样也一定能维系这份温柔,哪怕只为了照安,只是为了眼前这份深情和真挚。
照安目光灼灼:“不管你以后在哪儿,又或者什么位置,我都要在你身边,永远都要。” 也许以后变数万千,也许并不能事事如愿,或生或死,他都不想再离开凌煜。
话才落音,唇就被轻轻地吻住了,两道呼吸缠绕在一起,良久才分开。
“刚才的话,你会后悔吗?”凌煜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情难自抑地伸手抚上照安的脸颊,满心的眷恋里隐隐有着一丝痛苦,却又不等回答只是想再次确认道:“不论发生什么,是不是都不会后悔。”
照安心跳如擂鼓,微红的脸颊蹭着凌煜的手掌,侧首吻上了他的掌心,抬眼间满是旖旎:“不会,永远都不会。”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微痒的触感撩拨着彼此的心弦,带着几缕发丝散落在照安白皙颈间的悸动,凌煜再次低下头,唇舌相缠的那一瞬,缱绻心火燎原而生,燃尽彼此缠绵爱意。
床幔轻轻地被放下了。
掩住的帐中迷离出声:“殿下……”
“叫我的名字。” 温柔而克制的声音稍稍停住,又轻声诱哄道,“乖,叫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而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份温柔和爱意,颤栗的声线无法抑制地轻唤出声:“凌煜……凌煜……”
“嗯,我在。”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我一直都在。”
风轻抚,烛火微摇,罗帐影成双。
第二天早上照安还是没能起来,凌煜起身上朝的时候特地叮嘱了管家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瞿禾以为他是还没退热,当即收拾着刮痧板就要往小院赶,被季青一把揽住,手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道:“那个……小殿下之前好像说想放风筝。”
从来见色忘友的瞿禾立刻欢欢喜喜地跟着季青上街买风筝去了,这一去便是近傍晚才回来,留下虽没说过但真想放风筝的凌飞托着下巴望穿秋水,连根风筝线都没看到。
但瞿禾还是很有良心的,一回来没等凌飞瘪着小嘴抱怨反手就先给了他一串糖葫芦平息了他的委屈,接着就提着刚买好的新鲜出炉合欢酥去找照安。一脚踢开照安的房间门时还很有礼地问候道:“傻儿子你好些了吗?晚上的汽锅鸡能安排一下吗?”
咦?这不是看起来很正常吗?那干嘛不陪凌煜出门,难道是想偷懒了?瞿禾狐疑着。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参汽锅鸡,管家的拿手菜,简直不轻易出手,但从来照安想吃就一定会做,对的,管家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
听到她的话照安只觉得额头青筋微跳,盘腿坐在软榻上低头喝着手上的热牛乳茶,眼都没抬一下:“不能。”
“为什么?”瞿禾大失所望,大步走到照安身边,把合欢酥放在软榻的小几上,端详起照安光润的脸色,痛心疾首道:“这不是大病初愈气虚血弱吗?正好补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