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鬼面人一句话也不吭,训练有素地站在糖芋儿四周,兵器相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只见那批胡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脚步声混杂着连续不断的柔然语。
糖芋儿仔细听了片刻,内容无非就是:
“狼魔之子,死不足惜!”
“取他狗命!”
“杀了这群狼狗!”
“狼魔之子,杀了他!”
是要他命的吗?糖芋儿心想,他可不想死,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糖芋儿抬腿迈向那群人,身后十二个身影突然跃向空中,从不同的方向攻入了胡人的阵营中,身影之快如疾风,几声利刃割破喉咙的声音,胡人阵营大乱,容旭遥和糖芋儿从正面与那群人周旋着。
糖芋儿看着那十二个鬼面人如同影子般地缠上人的后背,再迅速地抹了人的脖子,动作之快,手段之狠,他不由得有些慌乱,开口:“别…”别什么?糖芋儿犹豫了,别杀他们吗?可是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杀了这群废物…
不能…
杀了他们!
言砚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又如何!
糖芋儿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对你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可是会死好多人…
与你何干?
我不想…我不想杀人…
废物!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
糖芋儿顿时觉得头疼欲裂,打了个趔趄,跪倒在地,容旭遥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急忙扶住他:“少主!”
糖芋儿抱着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是冬日,却又大滴冷汗顺着脸侧划了下来,容旭遥心急如焚:“少主,你怎么了?”
第56章 离开之时
糖芋儿扶着他的胳膊,晃着站了起来,他扶着头,眉头紧皱地注视着眼前的惨状,容旭遥抬头去看,不过片刻,地上却是尸骸一片,想来是少主没恢复记忆被吓到了。
容旭遥挡住了糖芋儿的视线,低声咒骂道:“一群疯子。”
糖芋儿推开容旭遥,看着那群鬼面人将这些死尸丢下悬崖,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要在这里开打了,便于抛尸吗?
这群鬼面人极其训练有素,须臾功夫,他们便将现场清理干净了,然后一声不吭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糖芋儿看着这一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空地,心里有些茫然。
容旭遥安慰他道:“少主,你不用觉得…难过,这群人本就是来杀你的。”
“我没有难过。”糖芋儿目光平静:“我只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容旭遥抱歉道:“对不起少主,我不能说。”
“阿遥。”糖芋儿叫道。
容旭遥愕然抬头:“你…你想起来了?”
糖芋儿不答反问道:“所以,你真的是阿遥?”
容旭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关系很好吧?”糖芋儿无奈地笑了下:“不然,为何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你的名字。”
容旭遥:“……”从小并肩作战,关系怎么会不好?
糖芋儿呼了口气,苦笑道:“有苦衷吗?那我便不问了。”
容旭遥心有不忍,良久才道:“少主,四月份来京口的鉴英大会,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鉴英大会?糖芋儿默念了一遍,有些耳熟,不过也没有追问,他将手中的弯刀还给容旭遥,猛地想起来似的,惊叫道:“遭了!齐昭!”
“少主放心。”容旭遥神色不自在道:“阿…齐昭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说着,容旭遥还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垛:“他暂时晕了过去。”
糖芋儿关切地看向他:“你们…”
“真是要谢谢容姑娘,哦不对,是容公子了!”
熟悉的声音从草垛后传来,糖芋儿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边:“言砚!”
言砚架着齐昭走了过来,瞥了糖芋儿一眼,然后将齐昭轻轻放下,径直朝容旭遥走来:“我早该想到你身份不简单。”
容旭遥沉默,言砚抬手挡住了容旭遥半张脸,然后道:“是了,我们见过,在糖芋儿还没醒来时。”
容旭遥爽快地承认了:“没错。”
言砚轻笑一声:“容公子,你这不地道吧,利用完我师弟就把他甩了?欺负我们家没人啊。”
“不敢。”容旭遥冷哼道:“是我高攀不上他。”
言砚十分真诚道:“你为何早些没这觉悟?”
容旭遥:“……”
“保重!”容旭遥拍了下糖芋儿的肩膀,飞跃着离开了。
糖芋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旁边传来言砚的讥诮声:“不去追啊?”
“……”糖芋儿回过神,心虚地看向言砚:“你…你不是晕了吗?”
“你可真是出息了。”言砚继续嘲讽道:“我给你麻药是让你防身用的,你拿它来防我,敢问我怎么着你了?”
“你没有晕…那你一直…”
“我一直醒着,并且跟着你。”
糖芋儿更慌乱了,那他打人杀人,言砚全都看见了?他无措地低头,却看见自己衣服上血迹斑斑,就连手上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我…”糖芋儿一时语塞,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我只是…”自保…
言砚呼了口气,冲糖芋儿招了招手:“过来。”
糖芋儿犹豫了一下,挪了过去,言砚从袖口掏出一条素白的帕子,细心地替糖芋儿擦着脸上的血迹,皱眉道:“看来你身份的确不简单。”
“嗯。”
“嗯什么嗯!你知道个鬼!”言砚气不过,使劲擦着糖芋儿的脸。
糖芋儿缩了下,但还是任言砚使劲擦着,言砚思索道:“你武功是不是更厉害了?那记忆有没有恢复?”
糖芋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围过来时,身体不自觉就会相应出招,记忆…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别啊。”言砚收回手,闭着眼睛,似乎是懒得看糖芋儿,口中却刻薄道:“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谁的名字吗?”
糖芋儿:“…我就只记得名字。”
“你记得年龄也行!”言砚没好气地将手帕塞进糖芋儿的手里,没好气道:“给给给!自己擦!”
糖芋儿:“……”
言砚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齐昭身边,用鞋尖碰了碰齐昭的肩膀:“起来了!回家!”
齐昭没有动,言砚不耐烦道:“人都走了,你装什么装!”
齐昭像是刚醒来似的,扶着言砚的腿坐了起来,用拙劣的演技道:“哎呀!头好晕,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言砚:“……”
言砚直入主题道:“这就是你与容…那小美人分开的原因?”
齐昭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像人还没走远,我给你叫回来。”言砚说着就大叫道:“容——”
“诶诶!诶!师兄!”齐昭连忙打断他,央求道:“我说,我说嘛,你别吓我,真是的。”
言砚粗声粗气道:“快说!”
齐昭叹气:“这可就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了…”
说到糖芋儿生辰的那天晚上,言砚带着糖芋儿离开后,容旭遥也带着齐昭回了谪仙阁,两人暧昧时,齐昭发现了容旭遥是个男人的事实,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离开了。
言砚一阵见血道:“是你先动手动脚的吧?”
“我…”齐昭欲盖弥彰道:“我不记得!”
“就你那一喝醉就脱衣服的毛病!”言砚不客气道。
齐昭不服气道:“那他也不能乘人之危啊!你都不知道他…”差点把我睡了!
齐昭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那晚…
容旭遥将齐昭放在了床上,端详了他片刻,刚要起身,就被齐昭拉着衣领拖了下去,齐昭一边去扒人家衣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脱衣服…要睡觉了…”
“阿昭。”容旭遥按住胸前那只不老实的手,凑到齐昭耳边吹了口气:”你想干吗呀?”
齐昭也还是有些意识的,他半张半阖眼睛,瞧见了容旭遥喝了酒后更为动人的容颜,一时心绪难平,翻身就把人家压在了身下,吻了上去。
容旭遥抬手就伸进了齐昭的衣服里,将他衣服拽得乱七八糟的,两人耳鬓厮磨间,齐昭觉得不对劲了,小容儿腰间为何…齐昭低头瞥了眼,顿时大愕,他看见了什么?小容儿是个…带把儿的!
容旭遥胳膊肘撑在床上,懒洋洋地半抬身子,目光幽深地看着齐昭,齐昭愣怔地抬眸,目光相触,齐昭嘴巴半张,愕然道:“你…你…”
容旭遥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翻身就把齐昭压了下去,他不轻不重地扼住了齐昭的下巴,强势地吻了上去,齐昭愣了几秒,然后开始使劲推他,容旭遥力气很大,他将手滑进齐昭腰际,往更下面探去,齐昭颤抖了一下,连忙按住了容旭遥的手:“别!你…”
“干嘛?”容旭遥近似蛊惑地在他耳边低语:“你有反应了不是吗?”
“……”
容旭遥继续蛊惑人心道:“你不是说…我怎样你都会喜欢吗?”
齐昭吓得打了个激灵,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容旭遥,翻身摔下了床,他崩溃道:“你…你是男的?”
容旭遥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齐昭,齐昭收拾好衣服,踉跄着脚步落荒而逃,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
想到这里,齐昭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
言砚同情道:“你之前…就没怀疑他是男的?”
“他长那样!谁会怀疑啊?”齐昭生气道。
言砚问:“就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你就不要人家了?”
“我…”齐昭一时失语。
言砚补充道:“况且人家这次还救了你。”
齐昭忿忿地瞥了眼糖芋儿,粗声粗气道:“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他家少主,我就是个工具,用完就能扔了!”
“这酸的!”言砚啧啧道。
糖芋儿道:“是你跑了,又不是他赶你走的。”
齐昭抓狂道:“我不跑?!我不跑让他把我睡了!”
言砚:“……”我去!容美人,看不出啊。
糖芋儿仍旧不以为意:“睡了就睡了呗。”
“你说的轻巧!”齐昭冷哼道:“被一个大男人给…那什么,光想想就别扭!我又不是断袖!”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齐昭冲言砚和糖芋儿重重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回房了,只剩言砚和糖芋儿相对无言地站着。
糖芋儿先挪了下脚步:“我去睡了。”
“慢着!”言砚叫住了他,糖芋儿顿了下,言砚蹭了蹭鼻子,皱眉道:“一身血腥味儿,你不洗一下?”
血腥味?糖芋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摆上凝固的血迹,微微抬眼又看见了言砚素白洁净的衣袖,心中似乎被堵住了似的,他低声道:“过会儿。”
“过会儿什么啊过会儿!过会儿天亮了!”言砚靠前一步,就要去拉糖芋儿,糖芋儿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言砚的手堪堪落空了,他抬眸看见了糖芋儿略显仓皇的眼神,心道,他这是…怕我吗?为何要怕?他在怕什么?
言砚对糖芋儿之前骗自己的行为还有些生气,瞥了糖芋儿一眼后,径直回了房间,之后的几天,糖芋儿话也不多,总是怔怔地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言砚一直在开导齐昭,往往开导不了几句,两人就会吵起来。
两人再次发生争吵后,言砚躺在太师椅上枕着本书假寐,齐昭气呼呼地扫着地,糖芋儿屈腿坐在书上,刚好看见了树下的齐昭,开口:“齐昭!”
齐昭抬头,阳光晃得他眼睛泛泪花,他忙伸手挡着:“怎么了?”
“京口离这里远吗?”糖芋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京口?”齐昭靠在扫帚上,眯眼想了想:“京口啊,要一个多月的脚程呢,怎么?你要去啊?”
糖芋儿往后一靠,靠在了枝干上:“我想去。”
齐昭劝道:“别呀,你毒还没解呢,万一毒发身亡在路上那可怎么办?”
糖芋儿不说话了,齐昭继续劝道:“就是说嘛,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等我师兄把你治好,总会有人来寻你的。”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仇家还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万一接二连三地寻来,还连累的言砚和齐昭不得安生。
糖芋儿靠在枝干上不说话了,齐昭以为自己将他劝住了,就走开了。
吃过晚饭,糖芋儿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刷着碗,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糖芋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他没有回头,身后也没有开口。
直到他把碗刷好,回身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人,言砚抱着一个暖手炉,懒洋洋地看着糖芋儿,糖芋儿也看着他,两人互看了半晌,言砚轻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暖手炉递了过去:“喏。”
糖芋儿就接了过来,冰冷的双手触及这一片温暖,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言砚斜靠在墙上,问:“你有话对我说吗?”
“有。”糖芋儿指腹摩擦着暖手炉光滑的釉面,不自在道:“对不起,那天我骗了你。”
“……”言砚没料到他会因为这个道歉,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这一茬,心里又是不满,哼道:“没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