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齐昭早已经点好了菜,言砚和糖芋儿刚坐下,就有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道:“几位公子,叨扰一下。”
言砚认了出来,这是刚刚借房间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言砚道:“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谢眺,字远安,还要多谢公子割爱让出一间屋子。”
“谢公子客气了。”言砚道:“在下言砚,字幼清。”
谢眺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先前看言公子仪表不凡,气质清冷,我还犹豫着不敢靠近,现在看来,言公子真是平易近人。”
“哪里哪里。”言砚虚伪道:“谢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谢眺笑了笑,道:“我有两个妹子也很想认识几位,不知几位可否赏脸,到我们那边一叙?”
言砚抬眸往那边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几个桌子上坐着一群人,其中的两个姑娘还友好地冲言砚挥了挥手。
齐昭看见漂亮姑娘就心生警惕:“初次见面,有什么好叙的?”
这话有些不客气,谢眺一下子被噎住了,这人也太不知礼数了,他求救似的看向言砚,谁知言砚也是不甚在意道:“不了吧,谢公子好意。”
谢眺有些着急道:“公子且慢,实不相瞒,我家妹子对公子一见倾心,请公子…”
“儿子,慢点吃,别噎着。”言砚漫不经心地打断谢眺的话,轻轻拍了拍糖芋儿的背。
糖芋儿和齐昭不约而同地咳嗽了起来,谢眺震惊道:“言公子看着这般年轻,没想到…儿子都这般大了,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齐昭一边咳嗽一边道:“可不是嘛,四岁就能生儿子了。”
谢眺更凌乱了:“…啊?”
言砚翘起唇角:“开个玩笑,谢公子莫要当真。”
谢眺恍然大悟,人家这是不想被说媒,也是,第一次见面就提这个,的确是太唐突了,他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言公子是作何营生的?”
问问问!没完没了,言砚心中不满,却还彬彬有礼道:“在下不过是个江湖郎中。”
“太巧了!”谢眺叫道,言砚手一抖,夹着的菜就啪嗒掉桌上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眺。
谢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家也是做药草营生的。”
“挺巧。”言砚点头,然后把掉在桌上的鸡翅夹进了齐昭的碗里。
齐昭:“……”
谢眺从袖子里掏出了张请帖,递给了言砚:“过几日江湖上有名的药师都会在广善堂探讨岐黄之道,不知言公子可有时间?”
江湖上有名的药师?那不是只有自己吗!言砚心想,广善堂聚会他倒是听师父说过,一大堆庸医聚一起比着自己救过多少人,无聊的很,但言砚还是接下了,随口问道:“不知都有哪些名医?”
谢眺看他感兴趣,心知有望:“也并不都是名医,但大多都跟医药沾边,像万毒宗的沈掌门,神农堂的万宗主…”
谢眺接下去说了什么言砚没有听清,沈一流也会去吗?也对,之前沈一流说过他经常在这里得到许多珍奇的药材,估计就是在广善堂吧,不知那里会不会有浮屠花的消息,那去看看也无妨。
言砚礼貌地笑了:“那就多谢谢兄的好意了。”
谢眺笑道:“相逢即是缘,幼清客气了。”
适夜,京口最高的客栈上有道道身影,面朝着东风客栈站着,不多时,又走过来一个颇为眼熟的背影,低声道:“师父,少主已经安顿下了。”
“那人也来了?”覃辕问道。
容旭遥点头:“嗯,言砚也来了。”
“与谢家的人也接触过了?”
“谢眺说,言砚已经答应了会去广善堂。”
“这就好。”
容旭遥疑惑道:“师父,既然我们知道了解药就在这里,为何还要与那医师纠缠?直接把少主带走不就好了?”
“阿遥。”覃辕皱眉道:“很多事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解药需要用银针引入体内,稍有不慎,少主就会有性命之虞,这世上将银针用的炉火纯青的,除了死去的怪医孙百草,也只有他徒弟了。”
“言砚?“容旭遥撇嘴:“他看着可不像正经医师。”
覃辕忍不住笑了:“可巧了,我们缥缈峰的人都不待见他。”
容旭遥继而又不解道:“只是师父为何断定言砚也会来京口?”
覃辕敛色,深沉的目光中也有一丝不解:“我只是按照峰主的吩咐做事,峰主说他会来,却也没有说原因。”
“峰主很了解言砚吗?”
覃辕微笑道:“峰主与他有过一段渊源,估计是有些了解。”
容旭遥略显迟疑道:“峰主那么讨厌他,会杀了他吗?”
“阿遥那么担心他吗?”覃辕意味深长地笑了:“也是,几年前看那小子容貌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如今怎么样了?是阿遥喜欢的吗?”
“师父…”容旭遥无奈地叫了声,他担心的是别人好不好?
覃辕咳了咳,略显迟疑道:“峰主…倒是犯不着与一个后辈计较。”
容旭遥暗地里松了口气,补充道:“其实言砚也没有那么糟糕,少主与他在一起,每天都开朗许多。”
“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开心的年纪,之前他背负的多,自然性格阴沉,忘却那些烦恼,他活得自然洒脱了些。”覃辕叹气道:“只是不知,他若恢复了记忆,会如何呢?”
几缕凉风飘过,将容旭遥的心思也拉的远了些,他小声嘟囔道:“我倒是不想让少主恢复记忆…”
“你不想有何用?”覃辕好笑道。
容旭遥叹了口气,覃辕打量着他:“你这次回来心事看起来很重。”
容旭遥摸了摸脸:“有吗?”
“怎么?为情所困吗?”覃辕调笑自己的徒儿道。
容旭遥没有像之前一样无奈地叫一句师父,而是沉默了。
覃辕感觉到了,讶异道:“真的有心上人了?
容旭遥苦笑着抬头:“师父啊…”
覃辕赞许地点头:“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别跟六合司那群疯子似的,你看上哪家姑娘了?以阿遥的容貌,那姑娘应该手到擒来了吧?”
“不是姑娘。”容旭遥声如蚊蚋道。
“不是姑娘啊,不是姑娘也…你说什么?不是姑娘!?”覃辕大惊失色道。
容旭遥失落地低下了头:“师父放心,那人不是断袖,他…不喜欢我。”
沉默了会儿,覃辕道:“峰主吩咐过了,让你暂时不得出面。”
容旭遥落寞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去找少主的。”
“只要不耽误事儿,你想怎样都行。”覃辕语重心长道。
意思是,他可以找他心上人吗?容旭遥难以置信地看向覃辕,覃辕语重心长道:“世上的事没有几件是能轻而易举就成的,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相等的东西。”
容旭遥眼眶有些发热:“师父…”
“我不希望你只是个杀手,工具,在你做任何事之前,我都希望,你先做个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也有人的是非观念,然后在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覃辕将手放在容旭遥的肩膀上,缓缓道。
“我知道了。”
容旭遥想,他这辈子很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少主,救他脱离苦海,一个就是师父,教他为人处事,他觉得他比少主又幸运些,他师父不像峰主那样杀伐果决,独断专行,明明也杀了不少人,可覃辕身上却没有戾气,他更多时候是温和宽厚的。
“师父,”容旭遥问道:“你和峰主的性格明明天差地别,为何能相处这么多年?”
覃辕想了想,笑道:“许是每一把利剑都需要一把剑鞘吧。”
言砚本以为广善堂只是个没多大的屋子,一大堆人挤在里面比着谁谁更厉害,没想到广善堂竟然是个构造颇为雅致的园林,有人在亭子里谈论医道,也有人在回廊下贩卖药材,还有人在雅室展示自己的医术。
“哎,师兄,那人是中毒了吗?”三人经过一间屋子,齐昭勾着脑袋往里面看。
言砚也瞥了一眼,点头道:“嗯,那人是事先服下毒药,供屋里的医者去解毒的。”
“啊?”齐昭咋舌:“这不是把人当畜生吗?万一这毒解不了,那这人不就完犊子了?”
“都是自愿的。”言砚解释道:“而且,肯定会有补偿的。”
齐昭还是不理解:“干吗要这样啊?”
言砚不以为意道:“看谁医术更厉害呗。”
糖芋儿好奇道:“你不去试试吗?”不是经常自诩神医吗?
“习医是为了治病救人的,我为何要争那虚名?”言砚反问。
糖芋儿和齐昭:“……”今日的言神医可真是熠熠生辉啊。
接着,言砚又补充道:“再说了,我本就是神医,同一群凡夫俗子争什么争?多掉价啊。”
糖芋儿:“……”果然,光灭!
齐昭嘟囔道:“你就是怕比不过人家丢人吧。”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丢人?”言砚笑眯眯地看向齐昭。
齐昭连忙闭嘴了,言砚颇为怀念道:“师父在世时,最讨厌广善堂医会了。”
“哦~”齐昭自作聪明道:“师父也是不喜欢这名利场吧。”
“不是。”言砚弯着一双眉眼,不同于平时的似笑非笑,似乎是发自内心,笑道:“因为没人请他。”
齐昭:“…果然是师父。”
广善堂医会除了有琳琅满目的珍奇药材外,更是当世名医的聚会,许多人会在医会进行医术比试,比如说当今太医院院使章正和,也曾在医会上一鸣惊人。
“呦!瞧瞧这都是谁啊?”
三人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
齐昭往言砚背后一躲,嘿嘿笑道:“沈…沈前辈,别来无恙啊。”
沈一流笑着把齐昭拎了出来:“上次去世安没见你小子,可真是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齐昭:“…前辈你真是愈发会夸人了。”说完,猴儿也似的窜了。
沈一流看见了一旁的糖芋儿,讶异道:“你也来了?”
“前辈。”糖芋儿打了声招呼。
沈一流也冲他点了点头,看向了言砚:“你们怎么都来了?”
言砚感叹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沈一流哈哈笑道:“哎,你们住哪儿来着?要不要住我这里?我将整个风雪台给盘了下来,哈哈哈,我还将缥缈峰那群狗东西给赶出去了!”
言砚嗤道:“缥缈峰也来了?他们不是自视甚高,不屑于来参加这种聚会的吗?”
“哼!可不得来嘛!”沈一流嗤道:“几个月前,左萧穆奉命去接裴永他儿子,却吃了个闭门羹,一怒之下他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在皇帝跟前怎么说的,皇帝就下令让缥缈峰自己把人送来,估计啊,他们是觉得太没面子,就装作是来参加鉴英大会,顺便送个人!”
言砚评价道:“虚伪!”
沈一流哼了一声:“不提那帮王八孙子,哎,你到底干吗来了?是来找浮屠花的吗?不是告诉你了我帮你找吗?你不信老夫?!”
闻言,糖芋儿蓦地抬头看向言砚,言砚一直在请沈一流帮自己找浮屠花吗?
言砚感受到了糖芋儿的视线,不过却没有看过去,只是道:“有人找死,我来拦着。”
糖芋儿:“……”
沈一流揉了揉鼻子,皱眉道:“鉴英大会还没开始,许多人还没到,暂时没打听到什么。”
言砚将糖芋儿打发走了:“去,一边儿玩去,别乱碰东西。”
第59章 神仙眷侣
糖芋儿不情愿地走开了,言砚才问沈一流:“沈前辈,你知不知道哪个江湖门派杀人时脸上是带着面具的?”
沈一流如实道:“杀人时为了避免血溅到脸上,杀手大多都是蒙面或者带面具的。”
言砚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北岳那边有什么中原组织吗?”
“胡人那边?”沈一流努力想了下:“没听说过。”
言砚啧了一声:“你怎么什么样也不知道。”
沈一流抬手就朝言砚脑门上敲了一下:“怎么说话呢!”
言砚揉了揉脑门,乖巧道:“前辈恕罪。”
“幼清!幼清!”谢眺笑着走了过来:“刚我还在找你呢…咦?沈掌门?晚辈见过沈掌门。”
沈一流眼睛一睨:“谢家小子?你爹近来可好?”
“多谢沈掌门关心,家父很好。”谢眺彬彬有礼地笑道。
沈一流鼻子一哼,冷笑道:“谁关心他了,老子巴不得他死呢!坑老子那么多钱!”
谢眺应付自如地笑了:“那就多谢沈掌门记挂了。”
沈一流满脸都写着“赶紧滚”三个字,谢眺视若无睹,继续对言砚笑道:“幼清,你与沈掌门竟是认识啊?”
言砚笑着回答:“认识。”
谢眺看沈一流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笑道:“那愚兄就先告辞了,过会儿再叙。”
看着谢眺走远,沈一流质问言砚道:“你怎么认识他?”
“昨天才认识的,就是他给了我广善堂的请帖。”言砚道:“你怎么净跟小辈过不去?我瞧着他人挺不错的。”
“他爹是谢春来!”沈一流咬牙切齿道。
“哦…”言砚恍然大悟,然后疑惑道:“谁是谢春来?名字比你的还难听。”
“滚蛋!”沈一流又使劲拍了言砚一下,言砚自知理亏,没有反驳,沈一流继续道:“就是那个南北商路上最大的药贩子,医术屁也不通,就知道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