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晔一阵心酸,眼眶一热,哽咽道:“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
裴既明愣了下,然后道:“那你…”
“放肆!”一阵暴喝响在裴既明身后,裴既明被打断了话,回身看着那几个一脸惊慌的家仆,那些家仆战战兢兢地看着裴既明,结巴道:“知道…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你!”
“这小倌是我们老爷买的!”
听到这带有侮辱性的形容,孟晔身子不由得狠狠一抖。
王亭方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谁啊你们!知道我们家大人是谁吗?!”
家仆们愣了愣,大人?当官儿的?
裴既明不想多生事端,言简意赅地提醒王亭方道:“钱。”
王亭方立马会意,扯出腰间的钱袋子丢了过去:“拿着钱赶紧滚!这人我们买了!”
家仆们刚要跑,就被裴既明拦下了,几人恐惧地看着裴既明,裴既明淡淡道:“卖身契。”
为首的家仆从衣襟里拿出卖身契,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裴既明接了过来:“嗯。”几人就跑了。
裴既明将卖身契递给了孟晔,孟晔缓缓接了过来,感激道:“多谢。”
王亭方看了看孟晔,心想眼前男子姿容不错,他又看了看裴既明,心道,难道裴大人喜欢男人?
王亭方以为自己抓住了裴既明的喜好,心中狂喜不已,暗示道:“裴大人,琼燕阁里面也有不少公子,大人想进去瞧瞧吗?”
裴既明懒得搭理王亭方,王亭方讪讪地闭嘴了。
裴既明打量了下孟晔,他身形较之当年瘦削了不少,而且,眉目尽显疲态,裴既明也是心绪万千,当年孟晔也算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谁能料到如今会是这般境地?
“我还没吃饭。”裴既明道:“一起吃个饭吧。”
孟晔犹豫了下,缓缓点头道:“叨扰了。”
王亭方也想跟着去,他谄笑道:“小人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错,环境清幽,小人来带路。”
裴既明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王公公,在下有事,不奉陪了。”
“哎等等,裴大人,还有…呃!”
王亭方惊愕地看着自己横在脖颈处的两把薄刃,裴既明身后的两个影卫不知何时闪了过来,冰冷的眼神直视着王亭方。
“我说,”裴既明冷冷地斜睨着他:“不奉陪了。”
王亭方慌张地吞了吞口水,双手放在举在身前,干笑道:“小人…小人知道了。”
裴既明看了眼自己的影卫,他们就立刻松手了,王亭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给掺住了。
看着裴既明远去的背影,王亭方呸了一声,心中愤愤不已,心想这死断袖刚刚用了自己的钱,转眼就把自己踢了,真不是东西!
从孟晔的叙述中,裴既明知道了从孟老爷去世后,孟府就由四姨太操持了,四姨太逼走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又逼死了孟晔的娘,还诬陷孟晔是野种,更把孟晔被男人睡过的消息放了出去,孟晔身败名裂,就被四姨太卖去了青楼,因不服管教,辗转又被卖到了扬州。
裴既明心里唏嘘不已,孟晔眉目间一片黯淡:“我真没用,没保护好我娘,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裴既明不会安慰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孟晔,好在孟晔自己调节了过来,他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活着,这已经很不错了。”
裴既明道:“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孟晔强颜欢笑道:“不说我了,今日还要感谢糖公子,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又要被扔进另一个火坑了。”
裴既明微微笑了笑:“不用客气。”
孟晔左右看了看:“神医哥哥呢?你们还在一起吗?好久没见他了。”
裴既明身形顿了下,沉声道:“他不在,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孟晔恍然地点了点头:“也对,他说过,你是他亲戚家的小孩儿。”
裴既明不想提言砚,主动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孟晔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我…我想去参军。”
“啊?”裴既明始料未及,孟晔这身形,虽说个头不低,可也太单薄了些。
孟晔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脑子,读书科举肯定不行,我以前想着,在家混吃等死也行,如今孑然一身,以前的想法不过是白日做梦,我想着军中多磨练,我也不说什么上阵杀敌一心报国,只求多些磨炼,护住自己便行,总不至于…每次都希望别人来救。”
裴既明点了点头:“嗯。”
裴既明要来纸笔,神色专注地写着什么,孟晔看他写得认真,也不便打扰,安静地等着裴既明写完。
裴既明写完后,就将那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举荐信,你去建康,将这封信交给西大营的冯旭冯大人,他会安排你入营,你也能轻松些。”
孟晔无措地拿着那张纸,感激道:“唐…裴公子,你这样…我真是无以为报。”
“朋友之间,无须客气。”裴既明认真道。
裴既明借给了孟晔一些盘缠,孟晔当天就离开扬州,去了建康。
裴既明刚回郡守府,就见郡守府乱成了乱成了一团,裴既明心中一紧,疾步往晋安帝住处走去,没走几步,就碰见了郡守杨琦,杨琦一见他就宛若见到了天神,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哭天抢地地喊道:“裴大人!裴大人不好了呀!大事不妙啊!”
裴既明一把扶住他,准确的说,是一把拽着他,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陛下…陛下晕过去了…”杨琦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裴既明厉声道:“陛下呢?现在在哪里?”
杨琦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道:“屋…屋里躺着…四周有重兵把守…”
裴既明推开他,就往晋安帝的住所跑去,晋安帝的床头前跪了不少郎中,王恪礼担忧地守着床头,看见裴既明进来了,又惊喜又焦急:“裴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裴既明心急如焚道:“王公公,陛下怎么样了?”
王公公缓缓摇了摇头,眼眶泛红道:“查不出病因。”
裴既明看向床上的晋安帝,晋安帝脸色灰败,眉目紧闭,嘴唇四周泛青,裴既明心里猜测道,是毒吗?
裴既明声音沙哑道:“往京中传信,要章正和速速前来扬州。”
话音刚落,立刻有影卫开始行动了。
裴既明心中不解,六合司的人寸步不移地守着晋安帝,晋安帝还能出事,暗中跟着的那群人到底是谁?
裴既明问道:“王公公,今日陛下都去过哪里?”
“陛下今日哪里都没去。”王恪礼道。
哪里都没去?裴既明皱眉:“饮食跟平时有出入吗?”
“没有,都是老奴一手安排的。”王恪礼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也都是试过毒的。”
裴既明思索片刻,沉声道:“陛下晕倒之事,不可外穿,严守好这里,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王恪礼提议道:“裴大人,要不要召集城中其他医师来看看?”
“不可。”裴既明深思熟虑道:“陛下龙体有恙,若是走漏了风声,被有心之人知道就麻烦了,六合司已经派人回京了,只需要一日一夜就能接来章太医,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一定要稳住陛下的病情。”
“是。”众人纷纷道。
上午派出去的影卫傍晚就回来了,几个人皱眉道:“禀报都督,建康封城了。”
“封城?”裴既明心中大惊。
“是,我们发现了安王的人马。”
“安王?”裴既明眉头紧蹙:“他不是在清河吗,竟然暗中回了建康。”
“大人,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能联系上六合司的其他人吗?”裴既明问。
“建康城里一切未知。”
裴既明心中焦急,吩咐道:“尽一切手段与京中取得联系。”
“是!”
裴既明烦躁不已,他心中担忧晋安帝的病情,于是打算出门去晋安帝门口守着。
他刚到晋安帝门口,就看见了王恪礼在门口走来走去的,裴既明走了过去:“王公公,陛下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王恪礼皱眉,然后眉头微舒,道:“不过杨大人已经找了个大夫,据说不错。”
裴既明冷声道:“谁准他擅自带人来的?”
王恪礼立马犯怵了,急忙道:“还未…未曾来…”
刚好,杨琦带人从回廊处走了过来,裴既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问王恪礼道:“杨琦这几日一直陪着陛下吗?”
王恪礼明白裴既明是在怀疑杨琦,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是…杨大人这几日确实一直随侍圣驾。”
裴既明眼睛微眯,锐利的目光射向杨琦,王恪礼站在裴既明旁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裴既明一步一步朝朝杨琦走了过去,声音寒澈:“杨大人,我说过了,如非必要,莫要带人来…”裴既明看清杨琦身后的人后,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言砚淡定地看了眼糖芋儿,心里却天翻地覆起来了,小白眼狼!嗯…同自己一样高了,怎么瘦了,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真吓人。
裴既明在看到言砚的瞬间,浑身凌冽的气场如同寒冰暴露在正午阳光下,迅速地融化开来,他顿时无措起来,只是惊讶地看着言砚。
杨琦摸不准裴既明在想什么,不过也被他的警告吓得够呛,急忙解释道:“裴…裴大人…在下…是看陛下拖不得,实属无奈才…才召集城中大夫的…大人放心,在下并未…暴露陛下身份。”
言砚心道,还没暴露?这全说出来了。
杨琦急忙推了推言砚:“还…还不快见过裴大人!”
言砚微微笑了笑,拱手道:“裴…大人。”
言砚得到糖芋儿的消息后,不分日夜地奔赴到了扬州,好不容易到了扬州,脑子也清醒了起来,他想起齐昭说的,糖芋儿叫裴既明,是六合司的都督,裴永的儿子,缥缈峰的首徒。
言砚心里忐忑,糖芋儿招呼不打地就离开,不会是想与自己划清界限吧?想到这里,言砚心中不平起来,自己还没有与他划清界限,他倒是主动!言砚又不想去见糖芋儿了!人家都主动划清界限了,他再上赶着去,掉价!
可转念一想,糖芋儿还欠着自己大笔银子,自己就去讨个债也没什么不行,对啊,管他是六合司的,还是缥缈峰的,反正欠了他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82章 一波三折
言砚刚想好,就出了客栈,原本打算去打听下六合司的消息,出门就看见了郡守府的告示,说是有人病了,查不出病因,谁能施以援手,必有重赏。
言砚想也不想就把告示给揭了,于是就被带到了这里。
言砚之前心中还有一个猜测,难道糖芋儿恢复记忆后,不记得他了?可言砚现在看裴既明的反应,不认识个屁!
裴既明触及言砚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浑身如堕冰窖,嗓子似乎也被一块冰给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言砚。
言砚温文尔雅地对杨琦道:“杨大人,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病人?”
杨琦为难地看向裴既明:“裴大人,你看这…行吗?”
裴既明还在余惊中未回过神,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杨琦只当他默认了,对言砚道:“言大夫,这边请。”
言砚淡定地别开目光,从裴既明身旁经过,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言砚…”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言砚身形顿了下,平静如镜面的心绪蓦地乱了,言砚内心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他记得!他明明还记得!既然记得,当初为何不告而别!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奔波在北岳一年,他倒在京中过的太平!
言砚没有回身,径直随杨琦离开了,糖芋儿愣了会儿才猛地转身,往晋安帝的房间走去。
晋安帝房门紧闭,裴既明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敲门,只是不停地问一旁的王恪礼:“刚刚是不是进去一个白衣男子?”
王恪礼眼神中不掩惊艳,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啊,是个大夫,老奴活了一大把岁数了,还未见过长相如此惊艳的人。”
真的是言砚…
裴既明睫毛微湿,他背对着王恪礼,抬手缓缓滑过门框,心中起伏不定,言砚来了…言砚来了…言砚怎么会来呢?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呢…
“都督!”
“都督!”
裴既明回过神,觉得刚刚就像是一场梦,他收拾好情绪,回身问道:“何事?”
影卫道:“京中有消息。”
裴既明立刻严肃道:“如何了?”
“陛下病重的消息不翼而飞,已经传遍京师,安王谋反,已经控制了皇宫,其他情况尚不明朗,内阁已派人前来护驾。”
裴既明也没想到内阁和六合司会有同仇敌忾的一天,他问道:“谁来了?”
“户部侍郎左萧然左大人。”
裴既明脚下打了个趔趄,不可思议道:“你…你说谁?”
那影卫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无语道:“左萧然。”
裴既明直勾勾地盯着那影卫,满眼都是你没开玩笑吧?
谁不知道左家二少爷,干啥啥不行,吃啥啥干净!再说了,他一个户部官员,还懂怎么勤王护驾吗?裴既明有一瞬间觉得这是内阁在蓄意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