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古代架空]——BY:苍梧宾白

作者:苍梧宾白  录入:10-05

  此言一出,台下有人立时有人喊道:“褚掌门,此事难道不是朝廷在背后捣鬼,故意抓走人质,引诱我们派人相救,他们好调虎离山,一举攻下各派吗?还有什么可澄清的?”
  褚松正颔首道:“不错,但诸位想必也怀疑过,为什么这些弟子不是在返程之际被抓,而是在司幽山上就被下药掳走,更有甚者,还妄称褚家剑派与朝廷暗中勾结,意图颠覆中原武林。”
  他说的是事实,各派在事发之后多少都有这样的怀疑,但一来据幸存的弟子说褚家子弟也有被一道掳去的,二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好妄下论断,因此都只是私下里说说,并不曾当面与褚家剑派对峙。此刻见褚松正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各派均觉得他既然如此坦荡,敢开诚布公地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出这话,想必其中的确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博山派掌门朗声问道:“那敢问褚掌门,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褚松正往纯钧派站的地方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件事同纯钧派新任的一位长老大有干系,褚某接下来所说的话,单指那狼子野心之徒,并无牵连纯钧派的意思,还请纯钧派的朋友不要见怪。”
  韩南甫冷冷道:“褚掌门说的是谁?”
  褚松正道:“正是贵派新任临秋峰长老,化名岳持、真名闻衡的那位。”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闻衡,众人心里有数,可真当这个名字从褚松正口中说出来时,台下仍如冷水泼进热油锅,炸开了一片哗然。
  廖长星道:“褚掌门,在座的许多人都曾亲眼见证,当日正是本门闻长老将他们从刑城大牢中解救出来,那里面还有不少褚家剑派的弟子,你却空口污蔑他是狼子野心之徒,恐怕有些恩将仇报罢?”
  褚松正却道:“廖少侠,听说闻衡曾是你同门师弟,上次在刑城也是借了你的力,你们师兄弟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才不等我说出真相,就亟不可待地替他出头,此等行径,未免也有失偏颇。”
  “将各派弟子掳至刑城,调虎离山,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朝廷的计策,并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但凭借着救人而立功扬名的闻衡,却不是全然清白。”褚松正道,“他早就知道朝廷的计策,甚至在论剑大会当晚下药迷昏了赴宴的百名弟子,方便朝廷内卫下手;等人都落到内卫手中,他再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解救百人,施恩于八大门派,为自己博得一个侠义名声。此人并非什么正直良善之辈,实乃欺世盗名的心机小人!”
  这瞎话乍一听编得还挺有道理,不少人都被他糊弄住了。廖长星匪夷所思地问:“敢问褚掌门,司幽山是什么地界,论剑大会当日有多少高手在山上,闻长老又有多大的能耐,能在您眼皮子底下给几百人下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他甘冒奇险到刑城救人,甚至身负重伤,这可是实打实地与朝廷作对——假若闻长老是您说的沽名钓誉之徒,扬名立万的办法多得是,他何必铤而走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亏本买卖?”
  褚松正道:“廖少侠不必急着替他开脱,我敢这么说,自然有证据。闻衡的身世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双亲死于谋逆大罪,唯独他托庇于纯钧派门下,一直隐姓埋名,韬光养晦。有这等经历,他对朝廷自然厌憎极深,常存报仇之志,所以才利用各派弟子被困刑城的机会,既能收买人心,又挑动中原武林与朝廷对立,以便来日向朝廷复仇。诸位试想,到时候他誉满江湖,挟恩自重,若要揭竿而起,焉能不一呼百应?”
  “诸位请再想想,我听本派弟子说,当日在刑城大牢中,所有人都服食了有化功散的粥水,闻衡亦在其中,怎么后来只有他恢复了武功,旁人却直到被救出都无力反抗?自然是他早早就备好了解药,却佯装失手被擒,等援兵到来之际,再出来逞雄揽功。”
  他字字诛心,娓娓道来,说得台下人心动摇,不由得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正当此时,忽然有人温声道:“褚掌门说得不错,只有一点不对——化功散的解药的确是有,但由于药材难得,短短半天内无论如何也配不够上百人的解药,闻公子行事虽有不周,却也不必太过苛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角人群略略散开,露出绣衣玉冠,长身肃立的翩翩公子,正是招摇山庄的大师兄龙境。
  褚松正眉心一跳,面上仍保持着严肃神色,笃定道:“数月以来,本派虽蒙冤受屈,但到底不敢冤枉好人。闻衡在论剑大会第一日代纯钧派出战,第二日却没有露面,但那日当晚,本派弟子曾亲眼看见他出现在司幽山。龙少侠既然质疑,那今日便请在场各位英雄做个见证,让这名弟子与闻衡当面对质,看看真相究竟如何!”
  此言一出,台下大哗,有人奇道:“闻衡竟然敢来?不是说他被各路杀手追杀,早已失踪,到处都找不到人影了吗?”
  褚松正面上不禁露出一点得色,应答道:“托赖垂星宗薛护法帮忙,敝派已将闻衡‘请’到了蘅芜山。”
  台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垂星宗?这又关垂星宗什么事?”
  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自火光阴影下缓步踱出,无声地走到高台中心,待看清楚他的脸,范扬忍不住在心中爆出了一句怒骂。
  还真是薛青澜!
  薛青澜站在蒙着黑布的箱子旁边,月光照得他脸色如霜雪一样苍白。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漫不经心得仿佛带着点厌倦,若不知内情,谁也想不到被他亲手抓住送到褚松正手里的,竟是这世上与他最为亲密无间之人。
  褚松正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带人证上来,可等了一会儿,台下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由得疑惑地扭头向后望去,压低声音问道:“李直呢?”
  “你在找李直?”
  薛青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懒洋洋地挑起长眉,露出了看戏似的神情,忽然抬手“唰”地一下扯掉箱子上的黑布,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在这呢。”


第93章 青澜
  杜若峰上, 众人无不愕然失语,满山寂静之中,唯余火油燃烧的噼啪声, 跃动的火光投射在精钢制成巨大铁笼上, 将其中披头散发的男人照得如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他面上、身上、手足上全是斑斑血迹, 双颊消瘦深陷,容色苍白惨淡,只有一对眼睛亮得瘆人,好似饿极了的野兽。
  薛青澜吹了声口哨, 问道:“方才褚松正的话你都听清了?”
  李直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薛青澜道,“那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 将个中详情一一说来罢。”
  褚松正的如意算盘打得十拿九稳, 万万没想到竟被薛青澜摆了一道,一边叫人快去找方才还在他左右的“李直”,一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薛护法, 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薛青澜靠在笼子上,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叫李直来对质而已。”
  褚松正咬牙切齿地问:“闻衡呢?!”
  薛青澜笑道:“褚掌门, 你把大伙召集到蘅芜山来,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话,将所有罪过都推到闻衡身上,怎么戏唱到了最要紧的一折,现在反倒朝我要起人来了——这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找人去?”
  “你!”
  褚松正被他一顿讥刺,再迟钝也看出不对了, 恼怒地低声道,“薛青澜,别忘了褚家与垂星宗早有约定,你现在临阵倒戈,不怕来日被方无钦追究么?!”
  “怕,我怕死了。”薛青澜道,“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褚掌门要不给大伙说一说,你们司幽山与我垂星宗讲好了什么条件?”
  台下群豪此时也终于觉察到其中似有猫腻,有人朝褚松正喊道:“褚掌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人证呢?”
  薛青澜回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褚掌门要的人证就在这里,诸位有心,不妨听听他怎么说。”他顺手以刀鞘敲了敲铁笼,对李直道:“讲吧。”
  李直的嗓子哑得像刚吞了一把粗沙,但还算清晰可辨,众人只听他缓慢沙哑地道:“我乃褚家剑派旁系子弟,十四岁时拜入纯钧派玉泉峰秦陵长老座下,后因……因同门相争,触犯门规,被纯钧派逐出门户,回到了司幽山。”
  站在纯钧派旁边的恰好是连州还雁门,有好事者便悄声问道:“怎么他也是你们纯钧派的人?”
  玉泉峰今日只来了廖长星一个,他对着台上人影仔细端详了片刻,才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的确是他。当年岳……闻衡长老还在家师门下,李直与他有些口角,故意出手伤人,因此被逐出了纯钧派。”
  那人好奇道:“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恨死闻衡了?”
  廖长星没法回答他,却赫然听见李直继续说道:“我从褚家最卑贱的执事弟子做起,用了七年才出人头地,让掌门和长老们看得见我。褚家剑派这些年人才凋敝,实力大不如前,近年来朝廷亦三番五次地透露出铲除江湖势力的意思,所以掌门认为这是重振本门声威的大好时机,叫我代他出面行事,与朝中内卫私下接触,愿将本派作为内卫在武林之中的一枚暗棋,为朝廷行事提供便利。”
  他这几句话虽简短,里头透露出的意思却有如惊雷,轰然炸响在杜若峰顶,韩南甫悍然拔剑怒喝道:“褚松正,你千方百计地往我纯钧派头上泼脏水,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若李直所言属实,褚家剑派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纯钧派,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与中原武林为敌。
  褚松正心跳如擂鼓,额上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却硬撑着气势呵斥道:“一派胡言!此人必定是受人胁迫,才蓄意胡乱攀咬、企图污蔑我褚家清名。众位难道要偏听他的一面之词吗!”
  薛青澜在旁拊掌,不咸不淡地道:“说的好,今夜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可不都是一面之词么?”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褚松正脸上转了一圈,悠然对李直道:“别停,继续说下去。”
  李直道:“论剑大会上内卫从司幽山劫走百名弟子,也是早就商量好的里应外合之计。当晚我按照掌门吩咐,提前在宴会的酒水茶水中设下迷药,自己再装作昏睡被内卫掳走——褚家剑派一共被抓走了十名弟子,都是掌门心腹,早就知道底细的。内卫在分囚车时,故意从各派的弟子里挑出一名关在一起,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褚家剑派也有人被俘。这样一来可以洗清帮凶嫌疑,二来也可顺便替内卫监视这些俘虏有没有异常举动,防止他们中途逃跑,或是有人混入当中劫狱。”
  在场有不少经历过刑城之变的弟子,闻言仔细回想当日情形,果然同他所说的分毫不差。相比于褚松正指证闻衡,李直连这样的细节都能说出来,无疑更有说服力。一个博山派弟子大声质问道:“褚掌门,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旁边也有半信半疑的,站出来道:“照他这么说,闻衡不正是混入刑城大牢救人么,怎么没被他们发现?”
  有反应快的立时一拍脑门,醒悟道:“是了!闻衡当初可不是连跟他同一个囚室的人都瞒过去了!他趁大家都睡着时外出联络求援,天明前再回到囚室,谁也没发现他的行踪,纯钧派的温长卿少侠可以作证!”
  众人目光又立刻齐刷刷移回纯钧派,廖长星扶剑而立,淡淡道:“温师弟有事不曾前来,但据他先前的说法,确有此事。诸位若不信,待日后见到他时,也可再向他求证。”
  一人喃喃道:“闻衡这么做……难道他那时就已经猜到褚家剑派有问题了?若果真如此,此人心思未免也太细致了。”
  有那等看不过褚家做派的便在人群中嘿然冷笑道:“怪不得褚家要费心召开什么试刀大会,让他在天下群豪面前身败名裂,原来是做贼心虚嘛。”
  褚松正心内焦灼,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偏薛青澜还不肯饶过他,就着台下的议论继续问李直:“既然一切都是你们自家做出的好事,怎么选中了闻衡来背黑锅?”
  李直的性命完全被薛青澜捏在手心里,有问必答,堪称乖顺:“闻衡在刑城破局之后,又前往京城,潜入禁宫偷走了纯钧派失窃多年的纯钧剑。朝廷的脸面几次被他踩在脚下,内卫认定此人将来必成心腹大患,因此交代我们将闻衡的身世传扬出去,再编造一个他身怀《北斗浣骨神功》的假消息,还悬赏千金买他项上人头,好教他被全武林追杀,在江湖上再无容身之处。
  “闻衡武功高强又城府深沉,掌门知道不好下手,所以暗中联络垂星宗,以一个秘密为条件,换取垂星宗出手。今夜的试刀大会正是因为薛护法抓到了闻衡,掌门才广召天下英雄,想在众人面前钉死他的罪名,为朝廷彻底除去隐患。”
  他这话里透露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石破天惊,台下众人几乎反应不过来。一心奔着神功来的只听到“假消息”三个字就心头滴血;几大门派领头人则为褚家剑派与朝廷结成联盟而生出深深忌惮;剩下的全是些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曲折、被阴谋诡计绕得一头雾水的普通人,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已顾不得什么门派之别,从旁边随手拉个人就扎堆讨论了起来。
  褚松正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简直是血口喷人!薛青澜,你指使李直胡乱攀咬,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薛青澜冷冷嘲道:“褚掌门怕是老眼昏花,不认得我是谁了。在下可不在乎什么清名,不像你们这些表面仁义、实则阴毒的正道人士,为了洗脱自己,竟然还往别人脑袋上泼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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