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死了,除了楚如珍,也就楚毓和原柳心生出了些许波澜。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原柳忍不住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将来她也死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母妃,该到吊唁的时间了,咱们快去吧。”楚如玉的声音响起,将原柳从无边的空旷和茫然拉了回来。
无论如何,她还有女儿呢。
是啊,她还有楚如玉。
***
丧事办得并不隆重,也是魏琪华的愿望,她低调了一辈子,也不希望让谁记住她,这个世界没有令她留恋的人事物,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因而其他来吊唁的人,也只是上了一炷香,便被打发离开了。
虽然她并不需要,可楚毓却还是给她把位份提到了妃,以贵妃之礼入葬。
她的陵寝,是单独的,毕竟楚毓自己的陵寝都还没开始修建。
当然,哪怕他的陵寝修建好了,他也不会把她送进去。
大家活着的时候清清静静没多少关系,死了也别攀扯关系了。
至于随葬品,除了一些规格内的东西,楚毓还放了一些原主的东西,包括魏琪华活着时常常翻出来看的各种字画,以及原主做王爷时的衣服。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死了而已,无论是对后宫还是前朝,都没什么影响。
年节依旧那么热闹。
楚如珍是最爱热闹的人,然而在这种时候,却没再露出什么真心的笑容。
楚毓担心她心理出问题,还特地询问了一番,然后对方回答他,不是不想笑,而是突然发现,似乎没什么值得笑的。
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心对于世间万物的感情,也淡漠了几分。
喜怒哀乐,再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哪怕有楚如玉和几个弟弟妹妹陪着,她也没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倒是宫宴上,柯襄多看了两眼,裴瑾瑜注意到后打道:“担心就上去关心几句?”
柯襄无奈地笑笑,“算了,关心她的人很多,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
何况,就是他关心太多了,才让二人的界限变得有些模糊,他已经吸取教训了。
想着年后便会离京,他也有些松了口气。
楚毓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楚如珍最近都没有做什么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想着等到柯襄离京了,或许就好些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先等到的不是柯襄调职离京,而是楚如珍打算离京的消息。
***
他压下心的怒气,冷冷看着站在眼前的楚如珍。
“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跟朕说一遍。”
都自称朕了,可见真气的不轻。
然而哪怕他都这么生气了,楚如珍却还是语气坚定道:“回父皇,女儿想要去宫外游历一番。”
楚毓差点没拍桌子。
他哪里能想到,原本还在自闭的姑娘突然就说想去外面闯荡了?
这差异变化,实在太突然,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而且这丫头才多大?
十四岁。
现代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念学呢!
楚毓选择性忘了在古代十四五岁嫁人生子的女子比比皆是。
“父皇很生气?”她还一脸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的样子,让楚毓更不打一出来。
“可是父皇不是一直希望女儿长大成熟吗?”楚如珍看着他道。
“一个人若是不经事,永远在别人的保护之,又如何能成长?”
楚毓:“……”
“父皇,你们自诩大人,认为自己成熟稳重,觉得女儿一直不够成熟,可分明是你们一直庇护着女儿,一边保护,一边却又希望女儿能快速长大成熟,不觉得这太苛刻了吗?对女儿又是何等的不公平?”
她的语气平静,却能从字里行间品味出她的情绪。
楚毓忽然有些茫然,随即又有些伤心。
“你怨我们?”
这个们,除了他,自然还包括魏琪华和柯襄。
作者有话要说:楚毓:“养儿心累,我要辞职。”
作者:“好吧,我明天就把你写死完结。”
楚毓:“……算了,我觉得我还能苟一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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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楚如珍心委屈,忍不住落泪,嘴上却倔强地道:“没有。”
可是看她这模样,哪里是没有。
楚毓捏了捏眉心,闭目沉思片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忍不住苦笑,果然,父母才是这世上最难做的职业。
一时间,他竟觉得做皇帝都比这个简单的多。
眼前忽然出现一盏茶,抬起头来,便看见楚如珍把这盏茶递到自己面前。
“对不起父皇。”
楚毓沉默片刻,认真问道:“真的想走?”
楚如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深了深,出声道:“您从前不也想着要游历大江南北,观遍世间之景吗?您如今做不到,那女儿替您做到,不也挺好?”
楚毓刚想说他什么时候说过,却忽然想到对方口的人多半是原主,他神色一顿,心跳猛然剧烈了几分,眼皮忍不住直跳。
好在楚如珍也没多说,便转移了话题,“父皇,您就放心吧,女儿不会逞强好胜的,要是有需要,我会借用身份之便寻求帮助的。”
楚毓压下那点异样,“你母妃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意的。”
楚如珍却说:“她会的。”
楚毓忽然哑言无声。
如果这真是原主与她的愿望,说不定还真会?
“那你真想就这样走了?要是我们想你了怎么办?”他都顾不得说这种话实在有损威严。
楚如珍却笑了,“我会写信的,何况,大家都有重视的人,少我一个,也不会影响什么,不是吗?”
是的。
事实如此。
楚毓认真地看着她,她看着还小,很年轻,可其实在这个时代,她已经算成人了。
或许,他确实不该再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待她。
可养了这么多年,雏鸟一朝要离巣,他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明明还算年轻吧?他怎么就感受到了空巢老人的感觉?
然而哪怕他心再想留下,楚如珍心里打定了注意要走,他倒是能强行将人困在宫里,可那真的好吗?
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对方。
不过,在她走之前,楚毓给楚如玉和楚如珍都赐了封号,本来是打算留着等她们出嫁时说的,如今看着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干脆这会儿先封了,哪怕行走在外,也能方便些。
楚如玉封了长宁公主,楚如珍则是明乐公主。
楚如珍的离京根本没有隐瞒谁,也根本瞒不住,只是她到底学会低调,衣食住行上也入乡随俗,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自然一些麻烦也不会找上她。
***
“你这残废,我没怪你抓错药要你赔钱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想跟我要工钱?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药铺掌柜怒声呵斥道。
被他推出门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一身粗布旧衣,头发仅仅用一根布条系在背后,简洁素雅。
他被人赶出来,却还不忘对那掌柜说:“我没抓错药,你们那个灵芝年份不对,药效不够,我才用别的药来代替,而且,明明说好每月二两的,我差一天就干了一个月,你应该给我银子。”
然而药铺掌柜哪里管他,让下人拦着不许他进去,又把他的包袱给扔了出来,“快滚快滚!没干够一个月领个屁的银子!”
那人气得面红耳赤,“你们……”
“他故意的。”看了一会儿的楚如珍出声道,“故意不让你干够一个月就赶你出去,你再说也不会给你。”
那人转身看到了她,咬唇无措道:“可我没有银子了……”
他低头将地上装了两件衣服的包袱捡了起来。
楚如珍看见他左袖管空荡荡,只有一只右,眸光动了动,不知怎的出声问道:“欸,跟我走吗?包吃包住那种?”
那人抬头看她,像是戒备又像是疑惑,疑惑对方为什么这么好心,他们又不认识。
“看你有。”这就是楚如珍的答案。
那人:“……”他能怎么办呢,左右他也没什么可骗的。
一路上,楚如珍都在问,“你真的会医术?很好吗?”
那人:“不好,师门最差。”
“哦,难怪没人请你看病,赚不到银子。”
那人:“……”
“你的怎么回事?”
那人:“……不知道。”
“这还能不知道?”
“从我记事起就这样了。”
“为什么会跟我走?”
“……不是你问的吗?”
“可你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万一不同路呢?”
“没有。”
“什么?”
“没有想去的地方。”
“哦……我也没有。”
“……你说包吃住,是不是真的?”
“骗你干嘛?”
“我很便宜的。”
“嗯?”
“你可以多包一段时间。”至少等到他赚到银子吧。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
楚如珍离开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柯襄耳,他微微皱眉,随后又松开。
或许,去外面长长见识也好,好歹也能让她快点长大。
没多久,他的调令也下来了。
下放到地方做了知州。
央有央的好,地方也有地方的优势。
若是能够收服地方,想要一遮天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柯襄可没那个想法。
由于他什么班底都没有,裴瑾瑜干脆把自己的人给他了两个,都是在地方历练过的,有经验。
二人关系好,柯襄也就没客气拒绝,他也不怕这些人监视他。
准备好一切后,他就走马上任了。
明明新年还没过完,楚毓却觉得有些冷清了。
然而这冷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东胡来使,十年之约快到期了,他们此行自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与十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来的并非是宇烈,而是宇安。
如今的宇安已经成长为了高大青年。
大概是因为地域和民族原因,东胡的人身材都要比楚人强壮高大一些,今年才十八岁的宇安,已经和楚国一个长成的成年人差不多了。
楚毓不喜战争,因而对东胡自然还是以和为贵,为表态度,去迎接宇安的人是楚晏带领的。
小少年骑在马上,与他交情不深的人还真能被他这副气势十足的样子给唬住。
完全不会知道,这小子平时有多缺根筋。
楚景在御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和楚毓聊天。
“今天没让你去,失望吗?”
楚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场景,他巴不得不去好吗!
“父皇,您现在真是越想越多,不会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
楚毓:“……”
更年期这词还是他说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亲儿子冠上这个词。
“你要是不想说话,那就闭嘴。”楚毓无语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景随又吃了颗随身的药丸,嗯,这次药丸是蜂蜜味儿的。
经过这些年的研究,他终于可以不用吃苦药,而是吃真的“糖豆”了,把药丸炼制成不同味道,还不让其丧失药性,真是辛苦太医们的脑细胞了。
不仅是他,就连楚韫的毒也有了跨越式的突破,吃的药不再是以压制毒素为主,而是真正的祛除毒素了。
就是这个效果还有待研究,不过,想必也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真正解毒。
只是可惜,哪怕解了毒,这些年他身体的损坏却也不可修复。
不过,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也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
宇安几年未曾来楚国盛京,如今进了城门,骑马行走在这大街上,看着盛京的景象有些移不开眼。
紧紧有条的巡逻队伍,每个街道路口站着的站岗士兵。
街道干净整洁,哪怕是摆摊的小贩们都摆得整整齐齐。
一辆士兵架着的马车从身边缓缓跑过,车上坐着各种各样的人,分明不像是一家人。
他忍不住疑惑地问楚晏,“那是什么?”
楚晏心里嘀咕,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来之前都没打探一下的吗?
“公共马车,绕遍盛京城各区,不想走路的可以直接坐它,一个人只需要交一个铜板。”
宇安看得双眼发亮,似乎是被这新奇的事物给吸引住了。
“大哥,不能随意扔垃圾,这里有垃圾筐。”不远处有个人正在对面前人说。
宇安:“垃圾筐是什么?”
楚晏:“……当然是专门装垃圾的筐啊。”这还用问吗?顾名思义不就明白了吗?
他本来觉得自己挺不聪明的,然而看到宇安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有救,大哥应该快来看看,更傻的人在这里啊!
于是,这一路上,楚晏都在回答宇安这个十万个为什么王子。
街上扫地的、街边站牌、红火的百货大楼、街上随处贩报的小童、各种各样的小吃摊、精彩纷呈的戏剧表演、热闹的吃货大赛……
一圈走下来,楚晏觉得自己喉咙都要干了。
明明只是来接这人进宫的,怎么变成陪玩陪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