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说的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反倒是自己……
想了想,她也不气了,就是很无奈。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鬼迷心窍?”
柯襄用眼神回应:难道不是吗?
楚如珍:“……”
“若是二公主只是想与臣说这些的话,那么恕臣还有其他私事,不能继续陪二公主聊天,臣请告退。”柯襄恭敬道。
楚如珍咬牙,气不打一出来,“走吧走吧!”
柯襄还真就转身就走。
楚如珍更气了。
气了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私事?他能有什么私事?
这么久以来,楚如珍对柯襄的事了如指掌,这个连半个亲人都没有的人,还能有什么私事?
她心里一时惊疑不定,不会是他为了拒绝自己,而终于想成亲了吧?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而是裴瑾瑜任期已到,终于回京了,二人约好一起吃顿饭。
不过,这些就不用仔细说了。
楚如珍回到魏琪华宫里,陪对方一起用膳。
她追求柯襄的事,从未瞒过任何人,自然魏琪华也是知道的,然而她从未对此表态,不说自己同意与否。
因而楚如珍对此还是有些发怵的,总觉得不表态的母妃比明摆着不同意的父皇还要令人忐忑不安。
“母妃,秋将至,女儿让御膳房做了新式的月饼,您要不要尝尝?”
她竭力讨好。
然而魏琪华似乎并不领情,“我不喜甜食,你吃吧。”
不喜甜食是假,不接受讨好才是真。
她这态度,将楚如珍给惹恼了,便也干脆扔下一句:“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啊?”
魏琪华看了她一眼,“我尚且还没问,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母妃,你倒怨起我来了。”
楚如珍气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您怎么这么说话……”
“那你好好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行为让宫多少人看笑话?又让我多少次被人嘲笑讽刺?这些,你可有为我考虑过半分?”
楚如珍一时哑言。
“可是……可是……您不是一直不在乎别人吗?”
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也不能是你不放在心上的原因。”魏琪华道。
“珍儿,是我和你父皇太宠你了,让你很少为别人着想,是我们的错,所以我要让你明白,别人对你好,不是理所应当,你应该懂得感恩,也要懂得回报,当然,更应该懂得的,是要为别人着想。”
楚如珍愣住,双颊发红,是因为羞愧,有些不敢看魏琪华。
可魏琪华却不让她躲避。
“你的一意孤行,有多让你父皇失望痛心,你考虑过吗?你的纠缠不休,又多让柯襄头疼甚至担心,你知道吗?若非你父皇明事理,但凡他心狠自私一点,你以为柯襄还能好端端在这朝堂上?”
楚如珍踉跄后退两步,额头冒出了冷汗。
“你也就仗着我们宠你,可若是有一天,没有人宠你了,你又会如何?”
魏琪华冷冷道:“珍儿,你该懂事了。”
楚如珍一时有些伤心,又有些害怕,更多的是难以接受,她推门跑了出去,想一个人静静。
如月上前扶着魏琪华,将她扶上床躺下。
“娘娘,您何必说得这么残忍,公主还小。”
“不小了,若是我不在,她就是再小,也不得不长大。”魏琪华是不怕死的,就是有些放不下这孩子,想要在这剩余的时间里,将她教好一点。
至少,不要惹人厌烦。
人的感情啊,是最经不起消耗的东西。
***
“这个考核结果是谁负责的?”楚毓皱着眉问。
一个末位小官走上前,战战兢兢道:“回陛下,是、是……微臣。”
楚毓冷笑道:“微臣,确实是个微臣,一品官员的考核最终结果却是由一个小官定出来,你们是脑子被狗吃了吗?”
他将上的考核结果奏报扔了下去,将底下那跪着的官员砸得脑袋一疼。
“说说,这本该谁负责?”
闻言,那人竟是松了口气,当即解释道。
这几名官员的考核是最终才会决定的,但是那天正好有人告假,有人走得早,最后考公司就剩一个大头和几个小喽啰,没办法,几人才分工将这几个官员的考核分数结果算出来。
这小孩儿也就是算错了。
结果时间太紧,没人核实,就将这错误的结果交了上去。
才有这出乌龙。
楚毓头疼,为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愚钝的人。
这位算错的小官甚至还是从太学里出来的。
自然,是出身勋贵,因而能力虽不怎么样,却也能得到个地位不错的闲职。
然而就这闲职,他都能犯这种错误。
这让楚毓忍不住怀疑,太学里的荫生是不是都是这种渣渣?
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他干脆让太学多开了一次考试,对象是所有学生,不许作弊,不许缺席。
他就等着看结果。
若是不如他所期望,那就得整治并改革了。
回宫后,楚毓又得到消息说是柯襄求见。
周永良一旁道:“陛下不见的话,那奴婢就去回了柯侍郎。”
叫楚毓许久没回应,他试探道。
“让他进来吧。”楚毓心说这什么事儿啊。
他真的不怎么想见柯襄,然而他也明白,对方更不愿意见自己,若是没什么必要的事,对方是不会主动求见的。
如今求见,说明有事。
果不其然,见到楚毓后,柯襄便跪下请愿,说自己希望能外放。
外放啊,确实是个好主意,而这也是柯襄询问过裴瑾瑜后,对方给他的办法。
而柯襄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比为了拒绝对方而随意成亲要好太多了。
楚毓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但是嘴上却说再考虑考虑,便将对方打发走了。
临走前,柯襄还说了句:“多谢陛下仁德,臣心有愧。”
一时之间,楚毓心的怨气散了些。
他何尝不知道,一直以来,柯襄都认为楚如珍的事责任在他,因而哪怕楚如珍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他也不曾怨过半分。
这也是楚毓没有对他动的原因之一。
他心里很清楚,双方之间,其实楚如珍责任更多。
可是谁让她是自个儿女儿呢。
他做不到因为情而处置柯襄,也做不到因为理而责罚楚如珍,总想着拖着就好了。
然而事到如今,却还是柯襄让步。
他一个技术人员,从来没处理过地方政务,去了以后多半得成为地头蛇们的鱼。
况且他如今的官职本就不错,若是去地方,哪怕品级提高,那也是明升暗降。
楚毓心也有些许过意不去。
正想着,就听有人来报,二公主来了。
楚毓:“……”
怎么都凑一块儿了?这还让不让他清净一会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仅十出头的楚毓:“虽然我可以做爷爷了,但是我没考谢谢。”
他永远二十岁。
——
谢谢芸芸送的营养液+1瓶
第159章
楚毓怀疑楚如珍这会儿来不是凑巧,然而没有证据。
来都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但是想到对方正在青春叛逆期,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快步跑来,飞奔至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
楚毓一愣,好在楚如珍很快松开,他才得以转身询问。
“怎么了?”
瞧瞧她这一副快哭的样子,显然是受了委屈。
谁知楚如珍却乖巧地低着头,微微摇摇头,“没什么。”
楚毓好似已经许久没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了,有些欣慰,也有些怀念。
“说说吧,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这儿来?”
只见楚如珍扭捏了一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说出口道:“父皇……”
楚毓:“嗯?”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楚毓:“额……”
原本楚如珍心里还觉得这不可能,抱有无数期待,谁知父皇竟然是这么个反应,她瞪大了眼,有些恼羞成怒。
难道她真的很招人烦吗?
“噗……”楚毓见状,这才笑了,“骗你的,怎么会,父皇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孩子。”
楚如珍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好。
可见魏琪华的一番话,给她的打击是有些大的。
然而楚毓却觉得他说的没有错,如果是陌生人,或者不熟悉的人,自然会觉得楚如珍有些烦。
可作为看着她长大的人来说,楚毓却觉得她还是她。
哪怕有些瑕疵,有些叛逆,也瑕不掩瑜。
“对不起,我、我太任性了……”她似乎也只能这么道歉,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将来会不会一直这样。
她认真想了许久,也终究没能想清楚,自己对柯襄的执着,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小悸动,还是对于一个对自己很好的非亲人长辈的眷恋。
感情是很难分清的东西。
因为它没有明确的界限。
但是被魏琪华这么一点,她似乎心一松,同时又有些难受。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似乎为了自己的任性而让许多关心他的人苦恼且失望了。
不得不说,楚毓松了口气,心暗道,这叛逆期,可算过去了。
嘴上却道:“你竟然还能知道?观察能力见长啊!”
楚如珍:“……”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他们说话也变得这么爱噎人了?
她一时有些气恼,然而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自己没那个脸恼羞成怒。
干脆又跑走了。
来去成风,看得楚毓直笑着摇头。
嗯?
他似乎忘了什么事?
哦,他忘了把柯襄打算外放这事告诉她了,不过想想,对方应该也能很快知道,想想也就算了。
楚如珍又回了魏琪华那里,并且认了错。
魏琪华心上一松,似乎什么包袱彻底放下。
也对,孩子长大了。
同样……也不需要她了。
几乎是迅速的,魏琪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没过几个月,便瘦削地几乎就剩下一身皮包骨,走路都几步一喘那种。
无论请了多少太医,给的反应也只是摇头,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楚如珍彻底每日守在她床前,以泪洗面,彻底没有心思再关注其他。
楚毓看着魏琪华却有些恍惚。
这才多久。
魏琪华才什么年纪。
竟然就真走到这一步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从气色还行迅速变成眼前的场景。
他几乎都快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恐怖片。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吗?
哪怕无病无灾,老天爷想要带走一个人,也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若是有一天,自己是否也会这样?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因为心理原因,楚毓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慌。
为了压制这种恐慌,他努力给自己找别的事情做,想别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收起来的这个宫殿里属于原主的那些东西。
他按照记忆将箱子翻了出来,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许多字画,还有些札。
札里不外乎是些原主那段时间心情如何烦闷,以及对妻女的思念。
楚毓将后者的内容单独取了出来,至于前者,被他付之一炬进了灯罩里。
他找来一个跑腿的宫人,“去,把这个交给昭仪。”
“是。”
而另一边,魏琪华收到这份迟来的遗物,罕见地哭了一场。
她还在里面找到了一副画。
雪景,画且有二人。
年轻时的魏琪华,和幼年的楚如珍。
这是她的丈夫曾经应下的,却未曾兑现的承诺。
如今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她。
几日后,整个盛京迎来今年的初雪。
魏琪华不顾劝阻,非要去雪观赏。
想想楚如珍的固执,可见是遗传的谁的。
躺在榻上,感受着纷纷细雪落在身上,她似乎也不觉得寒冷,反而还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燃烧。
原来雪景是这样美,她又是为何会错过这么多年?
楚如珍站在不远处,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流了出来。
想要挽留住,却又明知道自己根本留不下。
恍惚间,魏琪华似乎看见了她念了一辈子的那道身影。
他依旧风华正茂,依旧俊朗非凡,笑起来满目温柔。
她模糊的双眼迸发出些许清明来,张着嘴轻轻低声唤了一声那阔别已久的称呼:“毓郎……”
“娘——!”
落雪纷纷,寒梅簌簌,透骨的寒意入侵人的身体。
天地最多情,它覆盖着天下,给予万物生长。
天地也最无情,无论谁逝去,它也不会看上一眼。
楚毓望着雪两个人,仅仅片刻,便是阴阳相隔,他闭了闭眼,却并未上前打扰。
魏琪华死了。
死在了今年的初雪里。
然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隐形人,根本没有什么人特意关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