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祁暮雪惊道,离祭满还有半个多月,他天天算着日子,不可能算错。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术法是可以变的。你不是随身带着星盘么?你看看他的星宿。”
祁暮雪赶紧掏出星盘,钟离安的星宿正逐渐暗淡发黑。他当即怒道:“祁严明在哪里!”
“哦,差点忘记,明君有句话叫我带给雪君,明君说那落君当年不是瞧不起他么?他便叫他瞧瞧,什么才叫天纵奇才。没了祁门,他祁严明照样能将他,将祁门比下去。”
这时钟离安倒了下去,气息逐渐微弱。
洛清漄在旁边干着急,祁暮雪一把揪住这假洛清漄的衣领再次怒道:“我再问你一次!祁严明在哪!”
“我不知道。”
祁暮雪松开他,改为掐住他的脖子。
那人道:“你就算将我掐死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将这百人心脏祭水端来给他喝而已。”
“你不是心里有他吗?为什么还要听那祁严明的!”
那人垂眸一笑:“呵呵,既然他心不在我这,我便要这躯体便好了。”
“你在做梦!”
祁暮雪大怒,一脚将他踢倒,洛清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扑上来死死地掐住了他。
这人本就被祁暮雪施法而无法动弹,当下便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洛清漄掐死。
可下一刻他的尸体化作一缕烟消散,那假洛清漄蹲在墙头笑道:“任务完成,在下告辞。”
墙头那人身影再次化作一缕烟消失。
竟是幻术!
祁暮雪暗恼,自己心生怒气,一时不察,竟是被这幻术所惑!
他赶忙施法,抱起钟离安连带着洛清漄一起去找祁落。
钟离安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浑浑噩噩的想睁开眼,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很快又丧失了意识,只听到一句:即将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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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鸿五九六年,九月,天降大雪,京里上空,鹅毛大雪中有几十道蓝色身影挺立,于东南西北各占一方。
祁落只身站于阵中,底下一侧空地一角站着数位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
无月谷谷主安君妄,剑神吴子扬,祁门掌门灰羽佑君,掌门之子白羽温君。其他江湖门派的人则悄悄潜伏着,四周雪地里密密麻麻的竟是趴伏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哈哈哈!难得这么多人捧场赏脸,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只听空中响起一阵怪笑,而后阵阵阴风吹起,席卷着鹅毛大雪如刀割般刮着众人肌肤。
“咦?白羽落君,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啊。哈哈哈哈哈……”
空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藏头藏尾,祁严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你住口!”
祁落淡然道:“本君说错了吗?”
空中未在传出只字片语,突然各站一方的蓝衣们肃声道:“列阵在东,青龙听令。”
“列阵在南,朱雀听令。”
“列阵在西,白虎听令。”
“列阵在北,玄武听令。”
祁落一甩袍摆:“祁严明,你且放马过来。”
“哟,四象阵,这么大阵仗嘛,真是气派呢。既然如此……我也来一个,诸魂兵将听令!”
此话话音一落,阴风尖锐狂啸着,修为不到位者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空中闪现一道黑色身影,若不是这身黑色,旁人甚至都无法发现空中何时多了个人。
祁严明的肤色仿佛与大雪融为了一体,透着病态的白,可他的唇色却异常鲜红,仿佛刚吸食过血液一般。
就见祁严明从袖笼掏出一根通体红色的笛子,他将笛子放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而后一把抓住后指着祁落,他眼里如同此时的阴风一般满是疯狂:“祁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空中占据四方的蓝色身影顿时消失,只剩祁落一人闭目站在阵中心。他肃神道:“今日,你若能碰到本君的衣角,便算本君输。”
他说完睁眼,眼里的冷色比此时的寒雪天更甚。
祁严明冷笑一声:“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如此狂傲。”
空中一黑一白身影消失,很快响起诡异刺耳的笛声。
潜伏在四周的江湖各路人士皆是一脸惊奇,个个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祁暮雪握拳,祁严明出现时他感受的到无数魂魄在这天地间张牙舞爪的穿游,可他没感受到钟离安的魂息。
那诡异刺耳的笛声未停,大雪也一直在下,突然祁暮雪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前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末将钟离安,听令。”
祁暮雪猛的睁开双眼,目眦欲裂。
空中响起祁严明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魂将钟离安听令!将他们全都杀了!”
空中静了片刻,传来重重一句:“遵命。”
“这祁严明是不是疯了?”安君妄皱眉,吴子扬沉默着未做声。
眨眼工夫哀嚎声四起,潜伏在周围的人一个不落全都血溅当场。
一道疾风掠过,那股看不见的力道在安君妄胸口重重锤了下去,安君妄虽有所防备,可这力道似有万斤,他当即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吴子扬立即飞身过去想要接住安君妄,却仍旧被这力道带着倒飞数十米!
身为祭魂的钟离安的力量被竟是恐怖如斯!!
灰羽佑君与白羽温君当即做法想要定住这看不见的身影,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钟离安。
空中响起阵阵爆破声,那刺耳的笛声停了下来,大笑道:“区区祁门术法,也妄想与我斗!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下无敌!魂将钟离安听令!杀光他们!”
钟离安毫无感情波澜的发出一声:“诺。”
灰羽佑君与白羽温君来到早就设置好的阵法正中,而后猛的一拍地面,顿时以他们为中心的阵法发出强烈的光芒并扩散开去。
钟离安的魂身毫无防备的被灼伤,祁暮雪惊叫道:“门主!请手下留情!”
然两人不仅没有手下留情,绘阵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钟离安再次被灼伤。
阵中两人双手翻飞,一个接着一个阵落下,就见钟离安右手握拳,朝地面猛的一击,这片雪地顿时裂开,那道道裂缝竟似断崖般深的一眼望不到底!
这力量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了!
在这满是杀戮的大雪中,突然又响起了另一种笛声。那悠悠笛音缓缓扬起,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
钟离安的魂身下意识的一顿,而后朝祁暮雪的方向看去,可很快便又丧失了意识。只见他转身朝笛声方向掠来,一记黑虎掏心就要向祁暮雪心口剜去!
祁暮雪下腰一躲,钟离安反手向上一勾,似要将祁暮雪的头颅生生勾下!祁暮雪吹笛姿势未变,他歪身躲开,有鲜血自他侧脸流下,覆眼丝带断开,祁暮雪睁开那双举世无双的异瞳。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不识得他了……
祁暮雪收了笛,垂手静静立于雪中,而后缓缓开口道:“能死在睿曦手上,是我的荣幸。”
钟离安看到祁暮雪的双眼时有一瞬间的愣怔,脑中一阵绞痛,他痛苦的捂住自己脑袋。
痛……心痛……痛到窒息,为什么会这样……
祁严明的声音在此时再次传来:“魂将钟离安!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这是命令,是谁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命令……
他颤抖的抬手,一股似有雷霆之力的掌风击向祁暮雪的心口!
时间于此刻定格,大雪像是被老天拢住了口袋般不再倾泻。
同一时间,祁门一处安静的小院一隅,洛清漄正守着沉睡中的钟离安。
只是他没注意到,那掩在他袖中的绫带,在此刻,化作星星点点消散。
048章 旧时1
“衍哥,你看那有个孩子。”
钟天衍顺着自己妻子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路边躺着个衣不蔽体的孩童。
两人快速朝那孩童走去,女子脱下披风将孩子包住,孩童醒来。
女子给他喂了水,又拿出块干粮递给他。待孩童艰难的吃完,女子问道:“孩子,你家人在何处?”
孩童目光怔怔,摇了摇头后指了指远处的那排排尸体,泪如泉涌。
狼烟一起,百姓跟着受苦受难,钟天衍虽为镇国将军,却是最不喜战争的。
“衍哥,不如这样,我们去问问,如果这孩子的家人真的不在了,我们便收留他吧,这样曦儿也有个伴。”
她在生钟睿曦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这也是她心里的一道伤。
钟天衍道:“夫人做主便可。”
将人带回军营,给孩童净了面,钟夫人拉过钟天衍小声道:“衍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与曦儿有几分像?”
钟天衍仔细看了看孩童后点头。
这时有士兵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钟天衍出了帐篷,很快回来,道:“他父母两年前便去了,他祖父祖母……前几天也去了,尸体就在他所指的那里。”
孩子又无声哭了起来,钟夫人赶紧搂住他拍拍他的背道:“可怜的孩子,你家人不在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孩童呆呆的望着眼前漂亮的女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大将军凯旋回京,所过之处民众皆夹道欢迎。
一回府,钟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将孩童领到钟睿曦那对他招手道:“曦儿,来,快来。”
钟睿曦迈着步伐上前:“何事让娘如此高兴。”
钟夫人无奈的看着眼前那跟个小大人一样的钟睿曦,拉过躲在自己身后的孩童道:“今天起,曦儿要当哥哥啦!曦儿开不开心?”
钟睿曦认真点头说道:“嗯,开心。”
钟夫人撇嘴:“开心就笑一个给娘看看嘛。”
那是孩童第一次见到钟睿曦,钟睿曦有着一双好看的长凤眼,斜飞入鬓的剑眉,俊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表情却自带严肃,身上仿佛冒着寒气般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却仿佛大人般沉稳。
孩童往钟夫人身后一躲,钟睿曦朝孩童走了过去,把孩童吓的紧紧拽住钟夫人的衣裳不放手。
就见钟睿曦朝孩童施了一礼道:“见过弟弟。”
孩童偷偷看了看钟睿曦,松开紧抓着钟夫人衣裳的手,怯怯还了钟睿曦一礼:“见过哥哥。”
钟夫人开心的笑道:“呀!真好!”
钟睿曦道:“娘,请问曦儿该如何称呼弟弟?”
钟夫人一拍手,对孩童道:“哎呀,这么些天都忘记问了!孩子,你唤何名呀?”
孩童摇头,小声道:“家里人只叫我奴仔。”
“那我给你取个名可好?”
孩童犹豫了下,点头。
钟夫人笑道:“曦光霁曙物,景曜铄宵祲。就叫钟睿光啦!光儿,好吗?”
“谢……谢将军夫人赐名。”
“你这孩子,唤我娘亲不好吗?”钟夫人摸了摸孩童的头。
“是,将军夫人。”
……
钟睿光初来将军府时胆子很小,总是喜欢躲在门后露个头出来。再熟悉点的时候,他会跟着钟睿曦早起扎马步,练习各种身法。
过了一年熟透了的时候,他便放飞自我了。
也是自那时起,钟睿曦身后就多了条尾巴,不管他走到哪,钟睿光都会跟着。
要说钟睿光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就是打鸟,还一打一个准。他经常趁钟睿曦学习的时候去打些鸟儿回来,而后拴住鸟儿,将鸟儿送给钟睿曦,并道:“睿曦,待我抓到足够的鸟儿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的习武了,鸟儿一飞,你也能跟着飞了。”
每次钟睿曦都会当着钟睿光的面将鸟儿放生道:“习武并不只是强身健体,也是一种修身养性,更是可以使自己强大的同时去保家卫国。”
“哎呀,这几句话你说过无数次啦,耳朵要起茧子啦。”
钟睿曦义正言辞道:“你现在不努力,等长大了再努力就晚了。”
“这不是有你在嘛……”
钟睿光每次只要这么一说,钟睿曦便不再多言,他这哥哥的性子他可是琢磨的透透的。
“曦儿,光儿,来随你爹去趟宫里。”
钟睿光来府里也有两年了,现在被养的白白嫩嫩的,越来越可爱。两人此时换了一样的着装与发饰,模样虽有不同却愈发相像,说是双胞胎也大有人信。
“宫里不比家里,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得……”
还不待钟睿曦说完话,钟睿光便摆摆手道:“哎呀,睿曦你好麻烦哟!我就跟着你不说话就好了嘛。”
钟睿曦不再多言,抬脚朝钟天衍的书房走去。
几人上了马车后一路无话,钟家子弟本就寡言,也就钟夫人性格开朗喜说话,现在倒是多了个钟睿光,不过在钟天衍面前,钟睿光还是很老实的。
钟天衍将两人带到偏殿后便离去,离开前嘱咐两人在此等他回来。
待钟天衍走后,两人寻了处椅子落座,有宫女来此上了茶水糕点。
可左等右等等不到钟天衍,钟睿光觉得甚是无趣,便打断正在默念心法的钟睿曦,将他拉到殿外透气。
出了殿后前方有一处莲池,在莲池的池正中树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草书大字——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