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封璃还在睡梦中,便被竹匀叫醒。
“公子,公子?老爷让你快点起来,伏子殃来下聘礼了!”
封璃一下子便没了困意,那伏子殃昨夜喝成那副德行,居然能起这么早来下聘礼?
穿好衣服,擦了把脸,封璃往前院走去。
只瞧见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红箱子,封璃愣了一瞬,走到父亲跟前,给父亲请了个安,故意没给伏渊行礼。
伏渊没注意这些小事,看到封璃时眼前一亮,另一边指引着下人不停从外面搬东西进来。
丞相府的前院,已经很宽敞了,被这么多聘礼一摆,竟然显得拥挤了。
站了一会儿,这聘礼还没搬完,丞相表情微僵,寒暄道:“大将军真是出手阔绰啊,其实璃儿不过是男子,不需要这么些聘礼。”
伏渊摆手道:“要的要的,正因他是男子,小婿更加应该厚待才是。”
小婿……丞相嘴角微抽,这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将军府的管事,拿来一副礼册,大声念着箱子里的物件,就连见过大世面的丞相,听到其中几样珍宝时,也不禁吓了一跳。
皇帝到底赏了多少好东西给伏渊?
看到丞相惊讶的表情,伏渊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像是要求称赞一般,他冲封璃眨眨眼。
封璃扭头不看他,伏渊讪讪地挠了挠脸。
为什么他觉得美人有点嫌弃他?
第八回 杀心已起
待到商量完婚事的一切事务,已经是临近晌午了,丞相也没有留伏渊吃饭的意思,伏渊坐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地自己回去了。
人走后,丞相把封璃叫到了书房。
遣走了下人,书房里只剩丞相和封璃两个人,丞相背手踱步,“知道为父为何不拦着你和那伏子殃的婚事吗?”
封璃只管装傻,“儿子不知。”
“哦?真的不知?”丞相转头看他,眼睛似鹰一般审视着封璃。
封璃微微欠身,“儿子不敢揣测父亲大人的心意。”
丞相冷哼一声,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我问你,你与那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儿子……不知父亲大人的意思。”暗暗抿唇,心道他之前的猜测果然八九不离十。
“你不知?城内百姓人人都道,三皇子与玹霖公子来往密切,举止暧昧,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丞相冷言质问道。
“父亲大人明鉴,我与三皇子不过是点头之交,他说欣赏儿子的才学,要与儿子讨教一二,儿子才与他多说了几次话。”
封璃自认回答的没什么破绽,况且他也不算完全说谎,沈墨均是挺欣赏他的才学的。
对于封璃的话,丞相半信半疑,但还是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交给封璃。
封璃拆开看过,眼睛微睁。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皇上至今未立太子,几位皇子都已娶妻生子,各自发展势力,将来免不了一场明争暗斗的夺位之战,为父身为丞相,就该为天辽选出最合适的君主。”
“这是二皇子表示的诚意,他是皇后所生的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为父已经答应他了,你是我儿子,为了不让二皇子有所怀疑,为父不管你和三皇子是何关系,务必断了联系。”
“咱们封家,和二皇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伏子殃既然看得上你,那便是天助我封家,他是处尊居显的伏虎大将军,你得讨好他,得劝他上我们这条大船。”
末了,丞相拍拍封璃的肩,“为父相信,你这张继承了你母亲艳色绝世的脸,一定有办法把他哄得高高兴兴。”
话已至此,丞相也不管封璃作何想法,大步离开了书房。
偌大的书房内,突生一股冷意,封璃用力攥着手中的信。
信是父亲抄写下来的,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封璃震怒的不是父亲会与二皇子同流合污,而是因为他提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生母,不是现在的丞相夫人贾秀丽,而是从前已去世的丞相夫人,南琼国的公主,当今南琼国皇帝的亲妹妹。
当时他的母亲第一次随南琼国的皇亲,前来天辽国拜访,南琼人天性豪放洒脱,他的母亲对当时还不是丞相的父亲一见钟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嫁给父亲。
这本该是一段佳话,可当时的父亲已经有两位侧夫人了。
母亲嫁过来后,父亲对她也很冷淡,纵然她有仙姿玉色,终究也没能得到父亲的心。
堂堂南琼国的公主,在深宅中举目无亲孤立无援,母亲天性单纯,不懂家宅内务,还要被两位侧夫人欺辱。
在封璃七岁时,他的母亲便在一次随父亲外出游玩时,从数十米高的仙乐楼一跃纵入湖中,从此香消玉殒。
这件事情,封璃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
二皇子……
撕碎了信纸,封璃目光阴寒。
父亲大人,到底多高的权势地位才能让你满足?
转身离开了书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床下的暗格,里面陈列着数十种银光闪闪的暗器。
竹匀观他的神色不同以往的阴沉,担忧道:“公子,您这次刺杀的人是?”
“二皇子,沈蔚倾。”
第九回 男子气概
竹匀一愣,“公子,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景明王府守卫森严。”封璃勾唇一笑,“这世上,还没有我风狸去不了的地方。”
风狸,天辽国第一刺客,无人知其来历、年纪、性别。
又有谁能想到,名字与大名鼎鼎的天辽第一刺客风狸同音的封璃,会是同一个人呢?
竹匀虽然知道自家主子实力非凡,可那是二皇子啊!
皇后唯一的儿子,除了皇宫,再没有比景明王府更难闯的地方了。
手指拂过那些摆放整齐的暗器,突然顿住,封璃眼睛半眯,突然冷笑一声。
他方才想通了一件事,之前他还奇怪呢,皇后怎么会那么热心撮合他和伏子殃的婚事。
多半是听信了玹霖公子和三皇子暧昧的谣言,怕丞相会左右逢源,一边答允了她的儿子,一边又结交三皇子。
同时,也怕三皇子和伏子殃有所来往,把他这个三皇子的“心上人”推给伏子殃,卖给伏子殃一个人情,同时又能让三皇子和伏子殃变成“情敌”,再无合作的可能。
皇后,这一手还真是高明啊。
朝中局势原本复杂,但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如今伏子殃回来,不仅打破了僵局,还搅起了大风浪。
说来说去都是那伏子殃的错!
封璃哼了一声,想起那人傻笑的脸就觉得心烦意乱。
“公子,刺杀二皇子的事,公子要不要和三皇子商量一下。”竹匀担心道,他知道主子是要做大事的,可幕后把控局势的,是三皇子。
封璃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是他冲动了,一听到母亲便无法冷静。
只是如今,他要见沈墨均已经不方便了,只能晚上偷偷去见。
而此时的将军府内,伏渊坐立难安,一会儿坐下来喝口茶,一会儿又到院子里转悠一圈,连连唉声叹气。
管事的刘伯忍不住问:“将军,您这是……”
伏渊长叹一声,愁眉苦脸道:“你说,皇上怎么就给我安排了什么侧夫人呢!”
他今早上去丞相府提亲时,还不知道这事,毕竟他昨晚喝醉了,除了要娶封璃这件事,别的事他一概不知了。
刚刚孙御史派下人来传话,说孙小姐何时入府,全听将军安排。
他当场就傻眼了,什么孙小姐?入什么府?
刘伯跟他解释完之后,他就犯愁了……
原来是这件事,刘伯不懂了,“那孙小姐不好吗?老奴瞧着孙小姐长得水灵。”
伏渊撇撇嘴,“好看是好看,可我又不喜欢她……”
他明明有封璃了,虽然还没过门,可他是掏心掏肺的想对他好啊。
这要是同时娶了那个什么孙芸芸,封璃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对他是真心的。
刘伯和蔼地笑了,“将军喜欢玹霖公子,可他终究是男子,不能与将军生儿育女,将军虽然不喜欢那孙小姐,可总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不是?”
对于传宗接代这事,伏渊自然是想的。
可那日在茶楼,偷听到封璃的话,第一眼看清封璃的长相,他便觉得,若是能与那人长相厮守,一辈子无儿无女又何妨!
二十八年了,一半的时间都献给了军营和战场,从未想过儿女情长,国不安,谈何安家。
可这一次,他栽了!
昨夜从宫宴回来,没睡两个时辰,伏渊便醒了,连夜派人去敲开了做喜事物件的店铺门,非要人家准备好礼聘器皿。
天刚亮,就让下人抬着大件小件的聘礼上门提亲了。
虽然是皇上赐婚,但这些规矩还是少不得的。
想起早上美人那冷冰冰的脸,伏渊不禁嘿嘿一笑,转而咳嗽一声,一脸正直严肃。
不成不成,以后要让美人见识见识自己最男子气概的一面!
第十回 夜会王府
当今皇上,有皇子十几个,成年搬出皇宫的,有四位。
分别是,住在肃敬王府的大皇子沈玉麟,住在景明王府的二皇子沈蔚倾,住在世安王府的三皇子沈墨均,还有住在凝澹王府的五皇子沈玄泽。
四皇子早夭,如今这太子之位,多半是从这四人之中选出了。
夜静更阑,一道黑影略过世安王府的墙头,如一缕清风,巡逻的侍卫并未察觉。
王府内早已熄灯,只有书房还隐约亮着光,沈墨均伫立在书案前,单手拿一本诗集,借着灯火,细细品读。
就连门口守夜的下人,也被他遣走了。
没有了锦衣华服,卸下平日里严肃庄重的“外壳”,现在的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而是多了几分亲切感。
许是累了,神情有些慵懒放松,半晌,他放下诗集,捏了捏眉心。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沈墨均动作一顿,缓缓睁开眼,轻道:“进来多久了?”
“你放下书多久,我便进来多久了。”
沈墨均无奈转过身,这就是他今晚在等的人,封璃。
他穿了一身夜行衣,扯下遮脸的黑布,轻轻一跃坐在书案上,两条腿交叉晃着,两只胳膊撑在书案上,一脸吊儿郎当地看向沈墨均。
沈墨均的视线被他那黑衣束出的劲窄腰身所吸引,也难怪有传言称第一刺客风狸,是位女子。
收回视线往前迈了两步,在封璃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沈墨均把手伸向书案,抽出了被封璃坐住一角的诗集。
封璃瞄了一眼,“吴淮子?就是最近名声很大的那个少年诗仙?”
“世人过誉罢了,不过听闻他才十四岁,前途不可限量。”沈墨均想起第一次见到封璃时,封璃也才十四岁。
收回思绪,沈墨均问道:“你半夜前来,不是为了与我闲聊的吧?”
今夜会面的事,他们之前并没有约定过,封璃觉得沈墨均会等他,沈墨均觉得封璃会来。
这种默契让两人会心一笑。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父亲已经投靠二皇子了。”封璃看了看沈墨均的脸色,“你有何打算?”
对于这个消息,沈墨均似乎并不是很意外,踱了两步,看向封璃,“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吗?”
封璃一愣,嘴角微弯,果然在这世上,只有沈墨均懂他……
正欲说什么,无意中看到了沈墨均腰上系的香囊,香囊上绣着鸳鸯。
目光黯淡下来,封璃看向别处,不带情绪地说:“我有想法也只是我自己的事,草民不敢坏了王爷的计划,要怎么做,还得听王爷的吩咐。”
他这种莫名的小性子,沈墨均也习惯了,自顾自地说:“我一早便知丞相会选二哥,他有皇后撑腰,选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二哥到底用了多少诚意,才打动了丞相大人?”
封璃冷哼一声,“皇上在年初,命人修砌金苍国旧址,你说等修成之后,谁是那儿的皇帝?”
沈墨均皱起了眉,沈蔚倾这是想把以后的金苍国许给封余亭?!
他就那么自信会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吗?
封璃知道他现在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从书案上下来,抢走了沈墨均手中攥皱的诗集,“借我拿回去看看。”
走了两步,微微侧过身,“不管王爷想做什么,封璃都会陪您赴汤蹈火。”
说罢,书房里只剩沈墨均一个人。
第十一回 探将军府
烛光轻轻摇曳,恰如沈墨均的心。
封璃喜欢他,他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的心,早已给了那个不在世上的窈窕佳人。
轻轻扯下腰间的鸳鸯香囊,诗中有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这香囊……
还回去吧。
眼睛往门外一瞥,淡淡地收回视线。
他现在这位王妃,管的闲事越来越多了。
翻出王府的墙头,封璃看了一眼手中的诗集,眼中流露复杂的情绪。
那个人,终究是他这辈子无法得到的。
封璃第一次见到沈墨均,是十四岁那年,那次是父亲的大寿,百官贺寿好不热闹。
父亲不让他乱跑,让他在后院不许出来,行啊,他去茅厕总可以吧?
那日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刚刚成年搬出皇宫的三皇子都来了,他暗暗决定,哪个皇子第一个上茅厕,他就投靠哪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