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封璃只会在严肃或者生气的时候叫他王爷,现在显然这两种都不是。
封璃始终保持着距离说:“从前是我不懂事,王爷就是王爷。”
沈墨均神色复杂地盯着封璃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我有话跟你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封璃环顾四周,“王爷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没人的营帐内,这里是存放被褥的地方,平时基本没人会来这儿。
封璃以为沈墨均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小心翼翼地遮好了布帘。
身后传来沈墨均的气息,封璃愣了一下,以为他也过来查看有没有人偷听,便错过了反应的机会,而下一个瞬间,封璃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几乎是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封璃就十分抗拒地挣脱开来,转过身看到一个十分陌生的沈墨均,封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或许只有在单独面对封璃的时候,沈墨均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在被封璃推开以后,他心里有些受伤,同时某种强烈的情绪正在酝酿。
“王爷,你……”封璃警惕地看着沈墨均,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反常的沈墨均是有人易容冒充的。
沈墨均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弦霖……回到我身边,好吗?”
封璃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想快点逃离。
“我……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沈墨均深吸一口气,这次用极其认真的目光看着封璃说:“离开伏子殃,来我的身边。”
封璃强颜欢笑道:“王爷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玩笑。”沈墨均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封璃便后退了一步。
对于封璃的反应,沈墨均只当他是吓到了,只好暂时妥协,解释道:“你也知道皇上对伏子殃的态度,你待在他身边,早晚都会被他给连累,只要你答应离开他,我会保护你。”
见封璃没什么反应,沈墨均犹豫道:“你对我的心意,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从前我要顾忌的太多,不敢接受罢了,如果我能早一点想通,你也不会被迫嫁给伏子殃……壬玄霖,回到我身边吧,这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从小到大,为了在尔虞我诈的皇宫活下来,沈墨均隐藏了太多自己真正的情绪。
喜欢的,讨厌的,都不能被人发现。
做事首先要考虑的是利益,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在沈墨均眼里是种很愚蠢的行为。
第一次见到封璃时,封璃还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那会儿沈墨均只是觉得他很聪明,封璃提出会帮他的时候,他有些半信半疑,一个十几岁的小鬼头能帮他什么?
再到后来,封璃写了两首讽刺当时最火的一个诗人的诗,让那个诗人小半年都没脸出门,从那时起,壬玄霖公子的名声渐渐传开来。
起初沈墨均觉得他年纪小做事太招摇,后来才知道,封璃只是想用这件事来向他证明自己有那个帮他的能力。
了解的越多,越发现封璃是个不简单的人,朝廷都觉得棘手的事,被封璃几句话就点破。
但封璃一直不愿意谈自己的事,这让沈墨均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墙。
他只知道封璃的生母是南琼国的公主,至于别的,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直到封璃十六岁那年,某一天晚上,沈墨均在自己王府的后花园中喝酒赏月,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封璃出现
在了他面前。
沈墨均有些惊讶,“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那时,沈墨均才发现封璃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沈墨均愣了愣,就看到封璃走过来夺走了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似乎是封璃第一次喝酒,被呛得咳嗽了好久。
沈墨均拍了拍他的背,没有说什么,让他先坐下,等他自己开口。
“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这是封璃说的第一句话,沈墨均看向封璃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封璃向他露出柔软的一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封璃似乎……越长越好看了。
那晚,封璃对沈墨均说了很多心事,沈墨均觉得封璃是触景生情,又找不到其他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才会找他。
但不管怎么样,封璃能对他说这些,就证明封璃信任他,这让他心里很高兴。
不过从那天晚上之后,沈墨均发现封璃对他好像产生了某种感情,心里有一种不知名喜悦的同时,理智又告诉他,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
为了继承大统,他需要封璃的帮忙,所以不能拒绝,可他是皇子,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偏偏封璃不是女的,所以不能接受。
他就像放风筝一样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封璃感情,他以为封璃会完全被他掌控,直到有一天,封璃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不知从何时起,坊间开始流传弦霖公子和三皇子交好的消息。
沈墨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封璃,只有封璃会散播这种传言。
原因沈墨均也很清楚,这是封璃在试探他的心意。
他差点忘了,封璃不是一个盲目等待的人,“放风筝”的游戏太久了,封璃就按捺不住了。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应付的时候,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在了他的世界。
他承认一开始接近周子嫣,是因为她爹是礼部尚书,可渐渐的,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姑娘。
和周子嫣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他也因此有理由开始冷落封璃,他不想让周子嫣误会,所以那时候的他宁愿失去封璃。
可封璃没有离开他,还把那份感情隐藏了起来。
封璃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其实只是沈墨均不揭穿他罢了。
周子嫣死后,沈墨均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了,封璃对他的心意,他也当成一种理所当然。
直到封璃嫁给伏渊……
—切都变了。
他已经失去了周子嫣,不能再忍受失去封璃了。
第一次诉说自己的心意,让沈墨均的手都在颤抖,他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和周子嫣在一起的时候,甚
至都没有这样过。
他向封璃伸出了手,却换来封璃不明意味的一笑。
封璃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用一种可悲的眼神看着沈墨均。
他没有直接回答沈墨均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王爷的两个孩子,刚会开口说话吧?”
沈墨均整个人一僵。
封璃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反应,心凉道:“郑王妃再不好,等到王爷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她也是皇后,将来您还会有很多个妃子,又谈什么不辜负?”
第二十八回 影卫
“还是说……王爷可以为了我不要皇位呢?”
封璃的一字一句,都直戳沈墨均的痛处。
这不是封璃想看到的,可他确实对沈墨均失望了。
沈墨均只觉得喉咙干涩,封璃提到的这些,恰恰是一直以来沈墨均所逃避的。
这些天,看着封璃和伏渊如此亲密,他只感觉心中十分嫉妒,嫉妒的发狂。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只是想让封璃从伏渊身边离开。
他想让封璃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他身上……
至于其他的……
封璃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不可能舍弃皇位,那是他心里的一道执念,就连当时的周子嫣,也不能让他放弃。
沈墨均给不了答案。
就算给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封璃垂下眼睫,冷静道:“这些话,就当王爷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听过。”
迈步欲走,封璃又补充了一句:“我曾经绐王爷的承诺,是不会变的,只希望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能放过子殃。”
在这一瞬间,沈墨均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挖走了一样,他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沈墨均心一慌,急忙拉住了封璃的手腕,用力到指尖泛白。
他从来都没有求过人,这次,他想求封璃别走,可这么卑微的话他说不出口。
喉咙微动,沈墨均艰难地开口道:“我给不了你的,你以为伏子殃就可以给吗?他早晚也会和别人生儿育女,即便他现在爱你,以后呢?你们出身的差距,永远都改变不了。”
手腕处被捏的生疼,但封璃忍着没皱一下眉,他抿了抿唇,坚定地与沈墨均对视,开口道:“我们的家事,就不劳烦王爷费心了,如果我真看错了人,那也是我自己活该。”
封璃能感觉到,在说完这些话后,沈墨均的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像是要把他的手腕给捏碎。
这份痛楚,好似传达到了封璃心中。
他从来都没见过沈墨均这般慌乱无助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
现在封璃的心里,绝对不止是失望,还有愧疚。
他实在不想看到沈墨均这般模样。
“王爷……”封璃面露伤感,忍着一种想哭出来的情绪,认真道:“我曾经,确实喜欢过王爷,怪我没有那个福气,错过就是错过了,再纠缠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沈墨均沉默了,双眼空洞地看着地面,他心里明白,封璃说的是对的。
现在驱使他这么做的,只是一股冲动,向来理智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王妃……孩子……皇位……
这是他身上无法卸下来的枷锁。
闭了闭眼,沈墨均还是选择了放手。
封璃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营帐。
深呼吸了几次,封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拍了拍脸,前去迎接。
除了伏渊和一同前去的小兵,他们还带回来一个人。
那人被托在马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身着黑衣,身上脏兮兮的,有很多划伤和淤青,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
封璃上前查看了一番,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平时在山谷附近巡查的小兵,偶然间听到有碎石滚落的声音,往悬崖下看去时,发现这人在悬崖下一处极窄的落脚点上,人已经是没什么意识了,但手还死死地抓着一块岩石。
那个悬崖深不见底,这人看样子像是从底下爬上来的。
伏渊赶到时,已经有个身手不错的小兵腰系绳子,下去把另一根绳子绑在了这人的身上,然后几人用力,把这人给拉了上去。
这人还没死,可是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蹊跷了,所以被伏渊他们给带了回来。
叫来了行军大夫,又单独给这人一个营帐,是死是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伏渊无意中看了封璃一眼,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伸手摸了摸封璃的脸,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对上伏渊关心的视线,封璃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这些天伏渊都不愿意碰他的,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
“真狡猾……”封璃嘟嚷了这么一句,脸贴在伏渊的手掌,轻轻蹭了蹭,软声道:“我输绐你了,不管你是想试探我,还是真的想冷落我,我都认输,这样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伏渊瞳孔微睁,放下手敏锐道:“夫人单独跟沈墨均见过了?”
封璃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拉起伏渊的手重新放回他的脸上,抱怨道:“你不稀罕我,自然有别人稀罕,我要是真的跟别人走了,看你怎么办。”
伏渊的表情似有松动,用拇指轻轻摸着封璃的嘴唇,低声道:“我哪不稀罕你了,我对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好啊。”
封璃瞪了伏渊一眼,“哪里不一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着,封璃张开嘴咬住了伏渊的手指,明明表情凶巴巴的,却没用什么力气,伏渊只感觉有点痒。
伏渊眼神一暗,耐心地诱哄道:“我太笨了,夫人不说清楚,我不知道夫人到底想要什么。”
封璃的脸红了红,心里明白伏渊是故意的,却甘心上钩。
“想要……你。”
下一个瞬间,封璃就被伏渊拦腰抱起,急匆匆地回到了他们的营帐里。
至于其他人嘛,就只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
大约黄昏,只有伏渊一个人从营帐里走了出来,老齐他们正好在吃饭,伏渊端了两盘菜,又返回营帐里。
老齐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老汪举杯对刘温良和秦声说:“恭喜啊,这次回去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自从上次刘温良听了封璃和伏渊的话,说要娶秦声以后,秦声便主动出击,让刘温良嫁给他。
刘温良一开始有点懵,后来又不甘心白白收秦声的聘礼,所以没答应。
然而架不住秦声的软磨硬泡,在昨天晚上,由于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他被迫答应了嫁给秦声。
伏渊刚才过来之前,刘温良刚刚把这事告诉了老齐他们。
刘温良不好意思道:“像我们这种情况,就不需要办什么酒席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刘温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声的脸色。
然而还是那张熟悉的死人脸。
装什么装,昨晚明明生龙活虎,还用那样深情的目光乱了他的理智,刘温良腹诽道。
老汪一摆手,“我们还得绐你们随礼呢,这酒席还不让吃啊?”
老齐接话道:“是啊,酒席也用不着请外人,就咱们几个,再加上温良你爹,还有将军和弦霖公子,不就够了吗,就当是热闹热闹,对吧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