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中闪过很多年少时的片段,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去看桃花,一起去放花灯,一起去看风筝,一起去堆雪人,一起下棋,一起练习骑射,一起练剑,他回家晚了,被罚了一顿鞭子,沈修宇二话不说的就上来替他挨了,还甘之如饴。
他仍旧深爱沈修宇,但他已经不愿意留在对方身边了,就让他带着这份情永远的死去吧。
“周南,周南…是我错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沈修宇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慌乱的去捂周南的脖子,粘稠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了出来。
“小南,小南…”
他神情仓皇的去拍周南的脸,周南艰难的睁开眼,气若游丝的叫了他一声修宇哥哥,就闭上了眼睛,再无任何气息。
“周南一一”
沈修宇痛彻心扉的嘶吼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上空。
贾松把军医带了过来,军医只是抓着周南的脉搏一试,便摇头道,“将军已经去了,还请皇上节哀。”
沈修宇只觉得胸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太过强烈的痛苦在他胸中疯狂的冲撞着,叫他张口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周南!”
沈修宇抱着周南快速冷却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他太过悲伤,没人敢上前拦他。
直到他第二次呕血,金元恺才上去拦住了他,“皇上,将军已经去了,还请您节哀…”
“还请皇上节哀!”
贾松带领剩余的大凛将士齐齐在沈修宇面前跪下,只可惜,沈修宇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见他不断喃喃道,“是朕逼死了将军,是朕!”
神思恍惚间,只见沈修宇涕泗横流,痛不欲生道,“他在怪朕!”热泪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叫他连怀里周南的脸都看不清了。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朦胧的热泪当中摸索到了周南方才用的匕首,拿起就要往自己胸口捅,被金元恺眼疾手快的给夺过了。
“皇上,不可啊!将军拼命驱逐了匈奴,便是希望国泰民安,百姓安康,您这一走,大凛又要动荡了,难道您希望将军最后的遗愿落空吗?”
“是啊皇上,就算为了将军,也请您保重龙体!”
“望皇上保重龙体!”
“哈哈,保重龙体!好一个保重龙体!朕明白了!周南,朕全都明白了!”
沈修宇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笑中却带着泪,已经全然疯魔。
他抱着周南的尸身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便再度口吐鲜血,气力不支,抱着周南直挺挺的倒下了。
“军医!军医!快来绐陛下看看啊!”战场上乱成一团。
昏迷中,沈修宇还在死死的抱着周南,军医想要将他们分开,发现根本不可能,即使昏迷了,沈修宇还是死死的抓着周南,就像快溺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皇上连日赶路,身心皆疲,再加上将军离世,叫皇上伤心过度,五脏六腑俱为破裂,气血逆行,危在旦夕。
我这里有金丹,给皇上服下,可以暂保他的性命周全,还劳烦你们赶快护送皇上回京,若是晚了,怕是皇上也要心力衰竭,不治而亡了…”
“我知道了,你们几个跟我来,立刻送皇上回京!”
金元恺当即便召集了一队人马,随他护送沈修宇回京。
沈修宇的情况很差,要么便不省人事的昏睡着,要么一醒来,便是口吐鲜血。
才三日过去,他们便惊骇的发现,沈修宇的头发白了大半。
要知道,沈修宇可是正值壮年。若不是伤心过度,又怎会白了头发。
金元恺一路殍精竭虑的将沈修宇护送回京城,稍稍的放松了警惕,便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遭到了一帮匈奴打扮的贼人的伏击。这些贼人武功高强,身手不凡,他们中了对方的陷阱,举步维艰,就在金元恺打算拼死送沈修宇出去时,其中一个贼人抓过了周南的尸身,对他们厉声道。
“我们只要周南的尸体!不要你们的狗皇帝!乖乖的把周南的尸体绐我们,我们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准带走将军的尸体!你们要带走将军的尸体,先从朕身上踩过去!”
沈修宇忽然醒了,对那些贼人大吼道。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他们身中埋伏,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几人上去按住了沈修宇,叫他动弹不得,硬生生的把周南的尸身从他怀里抢走了。
“把将军还朕!把将军一一”
沈修宇高喊了两声,便气力不支的倒下了。
那帮贼人抢了周南,很快便逃走了。
只剩下狼狈不堪的沈修宇和金元恺等人。
金元恺疲倦的抹了一把汗, 道,“加快速度,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将皇上送回宫中!”
“是!”他们赶在天黑之前, 齐心协力的将沈修宇绐送回了宫中,平安无事的送到了太医院。
傅太医替沈修宇诊过脉后,的内力,怎会受如此重的内伤? 连忙问道,“皇上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他是不是遇着了什么强敌?否则,以皇上
“皇上没有上阵对敌。是将军,”金元恺艰涩道,“将军在他面前自刎了。”
“将军竟然自刎了…”傅太医震惊不已,“这也难怪,皇上对他情根深种。将军此举无异于在皇上心上捅刀子。老臣也不敢保证能将皇上治好,只能尽力一试了。”
傅太医叹道。小菊听说沈修宇回宫了,立刻带上周南交给她的盒子,去了太医院处求见。
彼时沈修宇已经有了意识,听说是她来了,连忙叫人把她请了进来。
“周南叫你绐朕留了什么东西?啊?你快些拿来叫朕看看。”
沈修宇眼中出现一丝期冀。
他希望周南能在信中告诉他,一切都是一场玩笑,都是周南在惩罚他。等到周南的气消了,自然便会回来了。
他哆哆嗦嗦的打开周南交绐他的盒子,里面是一些旧时的物件,全部都是他从前送给周南的,现在周南全给他退回来了。
还有一封信。他虚弱的连信都撕不开,还是金元恺帮他绐撕开了。那封信是朝中贪腐的名单,名单后面只有—行隽秀的小字,“珍重。修宇哥哥。”
沈修宇终于明白周南再也不会回来了,两行热泪自眼中滚滚流下。
“皇上!”喉间接二连三的有腥甜涌出,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便抓着那信倒在了床上。
太医院乱成一片。
第73章 生不如死沈修宇【1】
沈修宇不行了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大臣们都在背地里讨论新皇的人选。沈修宇没有子嗣,同他关系最近的除了八王爷沈壁,再无别人。
且沈壁多次代为管理朝政,对朝廷间的事务都极为熟悉。
宫中流言传得漫天都是,前去他府上拜访的门客也都络绎不绝。
人人都说沈修宇是为八王爷做了嫁衣,替八王爷铲除了匈奴之患,又拱手将这皇位让与了八王爷。
原本沈壁还没这些心思,但叫人恭维的多了,又听说沈修宇已经虚弱至此,便也动起这皇位的心思来了。他暗中在皇城外集结了自己的人马,派人去太医院监视沈修宇的情况。
这晚,他听说沈修宇又呕血了,且一头黑发已经全白了,就连傅太医也回天乏术放弃了,将沈修宇绐送到将军府去了。
沈修宇已经肝胆俱裂,形神俱灭,连路都走不了了,李公公老泪纵横的带人把他扶进了将军府。
沈修宇挥开身边的人,跌跌撞撞的朝着里面走去。
小菊和李福等人看着他一夜之间就好像变了个人,内心简直是五味陈杂,当初他们对沈修宇恨之入骨,现在他们才发觉,沈修宇才是这天底下最悲哀的人。
他受仇恨蒙蔽,禽兽不如的对待自己的毕生所爱,现在终于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这几步路,沈修宇走的无比艰难,他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走进了周南的寝室内,忽然发现周南房中放着许多他从前送的东西,往昔种种涌上心头,叫他触景生情,痛苦的落下泪来。
他打开周南的柜子,想要看看里面装些什么,却看到一条未完成的腰带,那是他们的关系还未恶化时,周南亲手做给他的。
周南的手法很是笨拙,做得歪歪扭扭,还叫他嘲笑了许久。
后来出了那等变故,周南就再也没有将这条腰带拿出来过,沈修宇见着这腰带,只觉得像是叫人当胸给了一刀,疼得站也站不住了,他弯下腰来,抓着这腰带痛不欲生的悲嚎起来。
他们曾经那样好,好到可以为了彼此献上自己的性命,却叫他一手给破坏了。
全部都是他的错。
他头脑昏嗾,不辨是非,他冷血无情,残暴无度,他蛮不讲理,屈打成招。
过去他犯下的罪孽,此时都变成了插入他心脏的利箭。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
外面的人听到他压抑的哭声,都不敢作声,逼仄的死寂盘旋在整个将军府的上空,叫所有人都心情低落。
然而此时,在养心殿,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只见沈壁坐在沈修宇的位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桌上的玉玺,“这玉玺还真是好东西。”
“是啊,王爷。”
他的心腹慕天荣走上前去,附在他耳边说道,“听太医院的人说,那一位大势已去,活不过三日了。
现在如今他水米不进,只知道在将军府痛哭流涕。
王爷,现在是动手的好时机。
若是他识相,就该心甘情愿的将让位诏书给您,若是他不识相,您也不用顾念着兄弟之情了。
再说,这皇宫中本来就没什么兄弟情。
若是一味的妇人之仁,那只会坏了大事。”
“你说得对。”
沈壁紧紧攥住玉玺,眸中迸出强烈的野心,“今夜子时,你便叫人包围将军府。我亲自去同皇兄讨那让位诏书。若是他不给,那休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客气。”
“是,王爷!”
慕天荣退出养心殿,即刻下去准备逼宫事宜。
沈修宇还在抱着周南的被子垂泪,他已经全然的失去了求生意识。
到了子时,慕天荣布置大军将将军府给包围起来,沈壁一身华服的踏入了周南房中。
“皇兄,你可还好?”
他在床边坐下,眉宇间容光焕发,和眼窝深陷、神情枯槁的沈修宇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不在养心殿处理朝中事务,来这里做什么?”
沈修宇气若游丝的问道,实际上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沈壁这个时候来到他这里,绝对不可能是来关心他的身体的。
有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只能在黑夜中进行。
“我听太医院的人说,皇兄已经不行了,我特来请皇兄签下让位诏书,免去这一身的沉重负担,从此都能好好的休养生息,也免得叫这大好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沈壁冠冕堂皇的说道,同时将让位诏书给沈修宇递了上去。
沈修宇对他深感失望,“朕平日里从未亏待过你,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你便是这样对待朕吗?沈壁!”
“皇兄,这皇位本来便是绐有能者的,你现如今成了这样子,自该让位于有能之人。
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朕若是不让呢?”沈修宇死死瞪着他。
“你若是不让,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将军府,叫你从此连个寄托念想的地方都没有。”
沈壁狠毒道。
“你…”沈修宇叫他的卑鄙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兄,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罢。
我的人已经把将军府包围了,你的人已经全部被制住了,你再顽抗下去也无济于事。
若是你签了这让位诏书,我还能保你下半生的锦衣玉食。”
沈壁谆谆诱导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了不让他烧掉自己最后的希望,沈修宇拿过笔来,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忽然万箭齐发。
“怎么回事?”
沈壁面色铁青的看着叫射成马蜂窝的窗户。
趁着他分神的时机,沈修宇将那让位诏书给撕成了碎片。
“慕天荣!”
沈壁大叫心腹的名字,外面却全无回应,叫他心中升起不好预感。他当机立断的向外冲去,却叫贾松给拦住了去路。
“拿下逆贼!”
贾松对手下人喊道。
数十个兵士便一拥而上,把沈壁给结结实实的捆成了粽子。
贾松替金元恺等人松了绑,这才向沈修宇单膝跪下,“皇上,在您褫夺了将军的兵权后,将军为了对付匈奴,便暗自训练了一支暗卫,将军嘱咐我们,此番您回朝之后,朝中必有动荡,叫我们时刻注意着宫中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率领这支暗卫前来救驾。所以,属下便率着将军的暗卫来了!
皇上,将军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希望您可以放下仇恨,好好活着罢了,还请您不要辜负将军的良苦用心。”
贾松说完这番话,便押着面如死灰的沈壁出去了。
沈修宇眼含浊泪,神情呆滞的坐在床上,他以为早已死透的心,又开始激痛起来。
金元恺走了进来,劝道,“皇上,将军不论是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还是暗中培养势力,都是为了叫您的皇位坐得更加稳固。
您若是就此一蹶不振,才当真是辜负了将军的一番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