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哟,这么为我着想呀?”李璃听着不仅没跟着担忧,反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真不愧是我内人。”
这插科打诨让樊之远不悦,锋利的眉都拧出一个川字。
如今他跟李璃是同一条船上之人,他不愿看到李璃被联手针对的场面。
李璃站得累了,于是便一撩衣摆蹲下来,拿扇子扇了一会儿风,接着才抬起头来看,樊之远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他问:“你怕吗?”
这个问题让樊之远微微一怔,怕不怕另说,但是从这个问题中引申而出,便是……难道李璃是要正面扛吗?
樊之远瞬间一变的表情让李璃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心下感慨他俩真是心有灵犀,注定要成为一对的。
他笑眯眯地抬起手,樊之远便顺势将他拉起来,只是面上依旧露着担忧。
而此刻的李璃却终于按耐不住爪子,对着樊之远袖子卷起露出的结实臂膀拍了拍,尤带汗水浸染的肌理通过掌心传过来的坚实触感,让他很想再戳一戳,捏一捏。
樊之远的额头顿时蹦出青筋,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小狐狸还有心情做这种事!
眼看着将军大人就该爆发了,李璃见好就手爪,然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那个,其实不管武宁侯试不试探你,将八卦小报的百姓心声栏目推出后,我就没打算再韬光养晦,避锋芒了。”
这话一出,樊之远果然不再捏手臂的事,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百姓说到底便是弱者,能被欺压到见报的地步,可见这份公平已不单单靠自己,甚至靠官府就能获得。一般民对民,很少能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只有上位者的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如俞家父子的案子,钱家若是没有八卦小报插手,这对夫妻就白死,而凶手还逍遥法外。
八卦小报要为天下黎民发声,势必就要对抗权贵,而其中的代表的便是左相和武宁侯两大派系。
李璃这是要凭借八卦小报的声望,带动万民,将腐朽的官场给撬动起来,显然在此过程中必然对后两者产生极大的威胁。
左相当初要将八卦小报纳入朝廷管辖之时就在担心此事,如今成真了。
“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李璃见樊之远深思凝重,不禁可怜兮兮地问。
樊之远的立场对李璃太过重要。
京城之地,禁军乃是最大的战力,当初沈家便是以此对抗了权倾朝野的左相,也让燕帝产生了掐住咽喉的威胁感。
八卦小报在此之前还是满篇的娱乐,一点也不敢涉及官场,而等到樊之远回京成了定局,俞自成的案子揭发了。
显然在那个时候李璃就已经打算将禁军挖出来交给樊之远。
“阿璃,你就那么确定我不会背叛你吗?”樊之远看着他问。
李璃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定。”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我的澜哥哥,永远都不会变的。”李璃脑袋一歪,满脸的喜欢和笑意。
樊之远顿时怔住了。
他原名魏澜。
作者有话要说:
樊之远:会心一击,心跳加速,我死了。
第52章 过去
李璃是知道他是谁的, 樊之远心里清楚,可是真当这声“澜哥哥”叫出来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被狠狠地震动了一次。
这个名字, 从他将这张脸换掉开始,樊之远便打算永远埋在心底, 哪怕将来有一日为家族翻案, 他也没想过要回自己的身份。
魏澜,已是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 那么喜欢他,李璃那炽热之情化为了感动使他久久无法平息。
他确定李璃的喜欢不是因为樊之远,而是因为魏澜。
他记起这次回京,李璃盛装相迎的画面,一寸一寸地回想, 那深深的对眼凝视中,扬起的风沙尘土下,他忽然读懂了李璃久别相逢的意思。
终于无需再相见不相认了。
武宁侯的邀请来的比李璃预计的要快, 樊之远在去武宁侯府的路上,不断地回想过去, 那还在上京城时候的怡亲王, 他想将李璃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来。
李璃的喜欢,太过炽热和浓烈, 总是有缘由的。
然而可惜的他,无论他怎么回忆, 想起的依旧是那为数不多的了了几面。
七皇子是从冷宫里被接出来的,怯怯诺诺, 总是低头躲在燕帝的身后,所有盛大的场面都只能看到他默默无闻的影子, 众多皇子之中,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虽然这如今被证实不过是李璃的伪装罢了。
可樊之远真的找不出一个他俩独处的回忆,能深刻到让李璃一直记得他,甚至在多年之后还默默地帮助他。
李璃在他的记忆里实在太没有存在感了,反而在回忆的时候,让他想起了五公主。
那时候魏澜刚随定北侯回京叙职,第二日随母亲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正好见到了太子殿下。
春日里,景色宜人,皇后留了定北侯夫人说话,魏澜便和太子后花园的湖边亭子里赏景叙旧。
他与太子乃是表兄弟,自然亲厚,乍一见面,有太多的话要说。
不过中途太子有事临时被叫走,母亲还未从坤宁宫出来,魏澜便百无聊赖地走在湖边,宫里虽然不常来,不过坤宁宫后面的花园他却是熟悉的。
此时,正好听到微弱的呼救声,跟刚出生的小猫儿叫一样,若不是魏澜耳力惊人,怕是还发现不了。
春日寒峭,魏澜顺着声音于是在湖边捡到了一个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真的很小,长相非常精致可爱。
他不知道这姑娘在湖水里泡了多久,不过看着人动得发紫,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想送往坤宁宫请皇后派太医瞧瞧,却没想到小姑娘坚决不想去。
“不许去,不能让人发现我……”
明明虚弱的嘴唇发白,却依旧死死地抓着他,不肯去。
于是樊之远只能抱着人带去一处偏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么小的姑娘衣裳,便命人寻了一套小太监的给她。
想到这里,樊之远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估摸着冻得够呛,这姑娘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直接让他帮忙更换了衣裳。
虽然姑娘小,可是樊之远那时候已经算半大小子了。
“你别楞着了,我没力气,你帮忙搭把手吧。”
最后樊之远真的只能转着脸替她解开了衣裳往下拉一点,好让姑娘更换更容易一些。
那时候,樊之远似乎听到了低低的一个嗤笑声。
他疑惑地转过头,刚好看到一片洁白的后背,以及一朵火焰般的胎记,还有姑娘戏谑的一张脸,仿佛在嘲笑他假正经。
魏澜觉得这小姑娘的心真是够大的。
稍微休息一会儿,小姑娘回复了一点精神,便直接告辞了。
“我会感谢你的。”她说,却没告诉他自己是谁。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五公主,也没在意,后宫中的阴私太多,她既然没说,樊之远也就没多问,事后也没告诉任何人。
不过没想到的是,另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进宫的时候,又见到了她。
而且准确地挑着他落单的时候,她送了他一盒药膏作为救命之恩。
樊之远其实不想收药膏,定北侯府什么药没有,相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姑娘的身份。
因为她的衣着虽然朴素,可身边却默默跟随了一个老太监,而且还是身手不错的老太监,可见并非是个宫女。
后来这位老太监成了他的师父,替他换了脸,重新给了他身份。
“我住那边。”她指了一个方向。
那个是冷宫的方向,不过冷宫这地方,哪儿有这么小的女孩子,他想了想便问:“晨平宫?”
晨平宫虽然不在冷宫,可离得近,也不是什么得宠的妃嫔居住。后来樊之远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五公主的母妃就住在那里,她是一个被帝王厌弃的宫妃,几乎等同于冷宫了。
而五公主也因此被拘着不见于人前,听说身体弱。
“嗯,澜哥哥,别告诉别人。”五公主将药膏直接塞给他,然后便走了,“没了我再给你,可比一般的跌打损伤的要好用的多。”
魏澜是太子表弟,皇后的亲外甥,想要打听他很容易。
接下来的几年,他俩见面的机会就骤然少了,魏澜常常驻守边疆,一去就是一两年,就是回京了,也不能时常进宫。
不过只要他在京城,就会偶然间收到五公主送来的东西。
那一家老字号的点心,比宫里太医配的都好用的伤药,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慢慢的在他心里落下痕迹,却也没有多么深刻。
中间贤妃阴谋败露,皇后逝世,七皇子随着母妃从冷宫里出来,他们更是没有再见面。
一直到大燕军大败于大夏,丢了燕荆九州,便传来定北侯通敌卖国的消息。
侯府被禁军包围之时,子夜凌晨那老太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送了他一颗药。
“入天牢之后,你吃下去,或许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魏澜偷偷藏在身上,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颗假死药。
第二日,定北侯府上下全下了大狱,通敌卖国的伪证摆在御前,皇帝根本不愿仔细调查,便直接下了抄斩的旨意。
当夜,定北侯府以死明志,包括女眷一起,齐齐吞药自缢,留下冤屈血书一份。
等魏澜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往北境而去了。
他是老太监从乱葬岗里翻出来的。
“从今日起,你叫樊之远,是沈家一位出了五服的远房旁系姑奶奶的儿子,如今爹死了,娘也死了,就留你一人,跟着为师学武。”
这一次睁眼,五公主留在魏澜那里原本不深刻的印记,瞬间刻进了骨血里。
救命之恩,以命相抵。
重生之恩,无以为报。
……
“将军,到了。”
不知不觉中,武宁侯府到了,身后的晓飞看他坐在马上依旧凝神,不禁提醒了一句。
樊之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回想着李璃,却想到了五公主,想到她和亲大夏,日子艰难,心里不禁微微刺痛起来。
不过说来,这俩姐弟倒是长得真像。
小时候李璃应该像那时候的五公主一样可爱吧。
他将这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丢,下了马,走进武宁侯府。
*
苏月父母被谋杀一案,本就罪证确凿,很快就结案了。
结案的消息传来,李璃便动身前往八卦小报的铺子,这一期的百姓心声栏目到这里也该结尾了,而这篇结语需得见到苏月,得到她的打算才能下笔。
他坐在八卦小报铺子二楼,一边托着腮帮子发呆,一边等着苏月。
那声“澜哥哥”是他故意喊的,可惜那块木头就是根木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是以前这样喊他的人太多了?
李璃眯了眯眼睛,心里忽然间觉得很不高兴。
那就是个美丽的误会,生在冷宫,为了他的小命,他娘就是把他当作女孩子养。公主嘛,不争夺皇位,给一副嫁妆就能打发出去。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有人想要他的命。
他掉进湖里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幸好命大,碰到了魏澜。
所以救命之恩啊,就是你还来,他还去,最终把感情也给搭进去。
“王爷。”
苏月的到来拉回了李璃的思绪。
李璃回过神,摇了摇扇子笑道:“这下算是彻底解决了,不过你还好吗?”
李璃虽然没有亲自到堂上,但显然他什么都知道。
苏月顿时苦笑起来,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东来上了茶,柔声道:“张夫人,这茶是王爷特地为你准备的,您尝尝,事情已了,咱们不着急。”
“多谢。”苏月端起来,轻轻地抿着。
乍然入喉,浓烈的苦涩味儿差点让苏月吐出来,不过李璃面前,她暂时忍住了,但是渐渐的,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味道淡了,苦涩散去,却也甘甜起来。
惊讶出现在苏月的脸上。
“苦尽甘来茶,张夫人觉得如何?”李璃笑道。
“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多谢王爷,我好多了。”苏月说完,又喝了一口,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朱润带着纸笔进来,默默地坐在一边,准备记录。
虽然李璃已知道结果,不过苏月还是将方才公堂上所发生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
那些被苏二叔雇佣的“土匪”被抓住之后,当场指控,再加上给的脏银,苏二叔谋财害命的罪行不容抵赖。
不过出面买凶之人乃是苏二叔,苏二婶当场否认知情,将一切罪名推给了丈夫。
夫妻同林鸟,大难各自飞。苏二叔自是不愿,无需过多厉声询问,夫妻俩居然当堂就这么互相攀咬起来。
为了使自己的罪名轻一些,能够活命,将脏水毫不犹豫地往对方身上泼。甚至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又拉出了苏家族人给与作证。
谁愿意跟这对罪人有牵扯,被宣堂的苏家族人连连推脱,一个劲要与他们划清界限。
然而这个情景又顿时惹怒了这对夫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们下地狱之前,便干脆将所有的阴私全部抖露。
苏二叔这对夫妻虽然蛮横贪婪,可毕竟日子过得一般的小民,偷鸡摸狗是有,可哪有那个本事找到这般凶神恶煞的行凶人,自是其中有人牵线,便是其中一位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