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
宝桐眨眨眼,忽然问道:“您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没看上哪家姑娘吧?”
“哪有姑娘去射场的?”齐宥没好气道:“我给你们几个带了香囊,你拿出来,回头和宝月宝珠她们分分。”
宝桐喜滋滋的道谢,一掀帘子转身出门。
第二日,齐宥来到国子监课室,已经辰时,课室里的同窗却歪七扭八的趴在桌子上补觉。
大家在射场都玩疯了,回家才晓得疲累,恨不能睡个几天几夜,却被家长老师合起伙逮来上课,能有精神才见鬼。
崔忱进门,面色凝重,连拍桌案道:“都醒醒!书都拿出来了?”
少年们打着哈欠,懒洋洋抽出课本。
崔忱扫过课室,声音严厉:“有些人伴驾射猎一趟,就开始拎不清自己,对功课开始敷衍!科举不看你是否伴过驾,看的是实实在在的分数!”
“你们都知道,咱们有南北两榜,所以你们面对的是北方各省,不是只有京城!你们出去射猎时,山东的考生正三更灯火,你们玩笑打闹时,河南的考生已经写好了一篇策论……”
“不行了不行了……”赵昭捶着胸膛:“听了他这一番话,我怎么觉得呼吸都是浪费时间呢。”
齐宽也被这排比句刺激得精神紧绷,用眼尾看看四周,发现不少同窗都开始拿出书默背。
堂课结束后,掌班过来通报消息:“科举的加恩补分项开始上报考核了,有加恩补分项的来报名。”
从最早的世卿世禄,前朝的九品中正,再到本朝的科举,勋贵官宦家的子弟不再那么背靠大树好乘凉,平民子弟也逐渐有了出头机会,但终究做不到一视同仁,多多少少还是会给特殊的官宦子弟一些科举补分,也就是所谓的加恩补分项。
“写过众人吟诵的诗篇名句或有其他过人才华的,曾在京城衙门历事旁听的,挺身而出拘拿过罪犯的,或是侍奉过皇家曾受明旨手谕褒奖的,都可以有补分。”掌班拿着登记薄,在课室里转着:“哪位同窗有补分?”
掌班转到了齐宥身畔,他知晓齐宥是陛下侍读,多问了一句:“阿宥,你要报名吗?”
齐宥正在练字,抬眸道:“我没有补分。”
“啊?”掌班挠挠头:“按理说你是侍奉陛下的人啊,趁陛下心情好磕个头讨个情,总能要到一份手谕啊?”
“你害人呢?”还没等齐宥说话,一旁的同窗就看不下去了,忙转头对齐宥道:“给陛下讨情,那叫挟恩邀宠,陛下最不能忍这种事儿!”
去年,有个和雍炽一起打江山的将领恃宠而骄,看到雍炽赐给他的宅子后,不满意规模,说这宅子门头不够高,配不上他的功勋。
立刻有锦衣卫报告给雍炽,雍炽冷冷一笑,果真给那人提升了“住宿规模”。
可惜提的不是门头是坟头。
之后满朝文武,都是雍炽赏什么接什么,没一个人敢大胆到主动讨赏的。
“我知道。”齐宥垂眸在纸上练字:“我不会为此事去求陛下的。”
“没加恩补分项也不打紧。”掌班怕齐宥心里难受,拍拍他肩:“你是陛下送过花的人啊,殿试时肯定沾光的,小齐探花。”
那次爬山,雍炽当着众人送齐宥一捧花,再加上齐贞言也是探花及第,国子监不少人都开始凑趣叫他“小齐探花”
“来来来。”崔銮斜靠着窗,对那掌班轻蔑的招手:“你问错人了,你该过来问我,我有加恩分啊。”
那掌班是外地来京城求学的,忙走到崔銮身畔:“你有什么加分项?”
“看到咱们国子监进门的牌匾没?”崔銮扫他一眼,满脸不屑:“你不知道?那是我写的。”
掌班嘴巴登时成了O形:“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少年替崔銮回答:“崔銮从小就写一笔好字,不少人家的牌匾都是他写的呢。”
“对啊,想求崔兄写匾额的人能从国子监排到宫门口。”有人笑道:“崔兄以后做了官,那价格肯定还要升。”
窗旁,齐宥安静垂眸,拿着狼毫笔在宣纸上认真练字。
仲夏光影笼罩在少年周遭,构成赏心悦目的画面。
毕竟不是从小习字,控笔能力欠缺,笔画还是粗粗大大的,字看上去自然笨拙稚气。
他摇摇头,恨铁不成刚的把字揉成一团放在桌边。
一只手倏然拿起那纸团。
齐宥抬头,崔銮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缓缓把那纸张拆开。
齐宥皱眉,站起身冷冷道:“给我。”
崔銮轻笑,非但没给他。反而高高举起那宣纸,在课室来回走动:“来来来,看看啊,这就是“小齐探花”的字,你们觉得,这字到了科举考场能成么?字比脸都大,这是要浪费朝廷多少宣纸啊?”
众少年低头,不愿掺和。
但课室里还是时不时有两声低笑传来。
“前前后后伺候陛下几个月,我还以为齐侍读多大能耐呢,没曾想连个加恩项都没。”崔銮把宣纸团成一团扔给齐宥:“齐宥,你伺候人的本事不太行啊。”
齐宥面上并不恼怒,看着他缓缓道:“事关科举,陛下自然慎重,难道在你心里,陛下就是公私不分,擅自加恩的人吗?”
崔銮心里一抖,登时哑口无言:“你——”
“别人的加分项都只有一次,你这加分项用了多少次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齐宥矜贵一笑,说话却毫不客气:“难不成你的是终生有效?也好!重复利用倒是没浪费!”
一般人有了加分项,科举大多可以顺利提名。只有崔銮虽有加分项,但仍名落孙山……
齐宥言语之间,自然是在讽刺他科举屡次不中。
崔銮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敢咒我?”
“行了行了。”同窗看崔銮脸色难看,忙上前拉扯他:“少生些事吧。”
最近京城不太平,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联手,这几日一直在查那夜发现的刺客标记。暗探无处不在,若是暴君被激怒,一句话封了学校,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说话间,齐宥身侧的窗户被打开,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
齐宥认出这是雍炽身边常常跑腿传话的小太监,全身登时一僵,看看周遭才压低声音道:“小公公……”
“公子,我不打扰您上课。”那小太监一脸急切,也悄声道:“陛下让您写的东西,您写好了么?”
雍炽让齐宥写的东西,自然是情书。
齐宥本来觉得两个人浓情蜜意的,雍炽所说的惩罚早就不作数了,谁知返京前的那一晚,雍炽又看又摸,心满意足之后突然眯着眼说了句狗言狗语:“齐卿,当时你逃跑被抓,说要每日给朕写情书赎罪的事儿,没忘记吧?”
齐宥一听雍炽懒洋洋喊他齐卿,就知道事态严重,不是撒娇能糊弄过去的,但他真的是不想写啊!一个大男人矫揉造作,而且他字那么丑,还有脸写情书?
齐宥一脸无辜的抬眸道:“逃跑的是从前的阿宥,现在的阿宥喜欢陛下,那为何让现在的阿宥受罚啊?”
雍炽轻笑,俊朗的黑瞳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却直接起身,作势要去开床旁的暗格。
齐宥知道里头是什么,吓得不管不顾,忙按住雍炽的手:“陛下……我写,我每天都给陛下写。”
雍炽声音微微下沉,眸色不明:“阿宥答应朕的事若做不到,就是欺君。”
齐宥:“……”
雍炽会变脸,若是撒个小谎骗他骗得开心沾了光揩了油,那就是和炽哥哥开玩笑。若是作死骗得他没讨到便宜,那就是欺君。
至于什么时候是欺君,什么时候是开玩笑。
呵呵,都是雍炽说了算!
要不然怎么说某人是真狗呢!
雍炽既然出言给他立了写情书的规矩,齐宥并不敢违逆,只能哀叹一声:“公公,你能帮我在陛下那里拖些时日么,下周可以么?”
“……那我只能说是小公子没写,无法交差。”
“别别别……”齐宥心一抖,苦着脸求道:“您找个别的借口吧。”
“也成。”那太监勉为其难道:“小公子,那您明天必须给我三封,陛下催得紧,我实在不好交差。”
齐宥抿抿唇,心中忽生一计:“成……明日我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狗炽:想看情书
宥宥:???想看你挨打谢谢
从这章开始进入校园发糖期!
齐.全校最受宠.谁都不敢惹.国子监一级保护动物.宥
看到小可爱说想看春闱,不要急哈,该有的都有。
第65章 捧住
齐宥看向正埋头刷刷写字的赵昭:“昭啊, 你平常是不是爱看话本?”
赵昭忙捂住桌上的小本子,满脸警惕:“什么话本?”
“你侬我侬那种。”齐宥思索着说:“最好有两个人互道情谊……”
这年代的话本也有两种,一种类似于现代的小黄片, 二话不说提枪上阵, 另一种则是一唱三叹缠绵悱恻,里头有不少动人的情诗, 能解齐宥的燃眉之急。
赵昭有些纳闷:“你要看话本?”
记得齐宥和魏九朝经常嘲笑自己,怎么可能主动要看。
“恩, 你给我推荐两本。”齐宥补充道:“两个人互通书信多点的那种。”
话本里有很多情书,改动改动直接抄三篇应该费不了什么功夫。
赵昭以为齐宥想给女孩儿写情书表白,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挑眉道:“情书都让旁人代劳, 阿宥你很过分啊!”
齐宥视线落在赵昭护着的纸笺上, 本只是有几分狐疑, 拿起一看, 登时乐了:“我说你闷着头干嘛, 给唯时哥哥写情书呢?”
“不是给他。”赵昭悄声道:“我在写话本。”
“啊?”齐宥没想到身边人卧虎藏龙, 一会儿一个会写匾额的, 一个会写话本的, 纳闷道:“你给别人看么?”
“当然,要给话本铺子。”赵昭神神秘秘道:“这都是最新版,要过几日才刊印。”
“你能给我几章么,省的我去买了。”齐宥方才瞟了一眼, 正巧看到上头有互传书信的情节,顿了顿补道:“不会给旁人看, 也不会流传。”
赵昭很大方的点点头:“给你几章可以,只是若事情败露,那女孩儿生气, 我可不替你兜着。”
齐宥:“……放心,他不会看话本,也不会晓得。”
“还是自己写比较好。”赵昭道:“毕竟是情书,难道你就没有想对她说的话?”
齐宥犹豫一瞬,拿起笔又踌躇,他的字本就丑,要是内容辞藻再平平无奇,雍炽定会怀疑他国子监好学生的名头是有名无实吧……
也许雍炽压根不在意什么好学生坏学生的,可是齐宥自从两个人表明心迹后,愈来愈在意这个人设……
齐宥垂下眸,一笔一笔抄得认真,安慰自己反正雍炽绝不会闲的无聊看话本,情书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个意思,而且自己专门挑了符合自己心意的句子,算起来……也不算欺君吧?
只是把“想你”改成了“一别之后,两地悬念。”
把“时时刻刻在一起”改成了“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
恩,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算欺君呢?
等齐宥把三篇情书都笨拙的抄好,小太监也恰恰好再次出现在窗边,齐宥把信递过去给他:“小公公,这下我们都可以交差啦。”
那小太监接过信,惊喜道:“小公子三篇都写好啦?”
“那当然。”齐宥眨巴剔透如琥珀的眼珠:“小公公,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小太监一怔:“公子有何事?”
“千万别说我是赶工,也不要说得……好像写得很容易一样,就说我功课繁忙,还要见缝插针写,急得直掉头发,手也写疼了。”齐宥甩着手腕,认认真真道:“总之把我说得越惨越好。”
他巴望着雍炽知道心疼他,能免了这罚。
小公公忍俊不禁的看他一眼:“公子放心,奴才明白!”
他并没有明白齐宥的意思,以为公子卖惨是想多讨要些宠爱。
眼看公子和陛下二人感情好,小公公当然也愿意夸大一番齐宥的用心,哄得陛下开心,也能让齐小公子多得点好处。
大家在暴君眼皮子底下混饭吃,都不容易,自然要互相帮衬。
小公公出了国子监,转到宫城大街的铺子旁问:“有新出的话本么?”
书铺老板瞟了他一眼:“是要画的?”
“不要画的。”小公公避开目光:“要书,正经的书。”
“素的啊。”老板叹口气,素的卖不上价格,他拿出几本递过去:“这都是新出的,听说是个国子监学生写的呢,有文采。”
小公公摆摆手:“把这些都包起来。”
说罢揣着齐宥的信和刚买的话本,回排云台给陛下交差。
小公公跪下,恭恭敬敬的把信递给雍炽:“陛下,奴才奉旨办差回来了,这是小公子给您的信。”
雍炽正在批奏折,但还是第一时间抽出信,读着读着,紧锁的眉宇舒缓开,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
小公公看雍炽心情不错,自然没忘了齐宥嘱咐他办的事儿:“小公子很用心呢,课业繁重也每日给您写信从不懈怠,说是给陛下的信,自然要认真对待。”
都说字如其人,雍炽手指轻轻拂过纸笺,上头的字迹很圆很大,灵气可爱中又透露出几分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