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身边已是空荡荡的,身上盖着萧繁赶来时的那件披风,上面还能隐隐闻到熟悉的幽幽檀香;只是腕子上的束缚已然不见,腰带静静躺在枕边。
撑着床榻起身下床,沈沐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摸出门,靠着门框懒懒喊了声萧繁的名字。
青年自远处款款而来,一身朝服将他肩宽腰窄的身形勾描的淋淋尽致,他手中拿着那把随身携带的银刀,来到沈沐身边前又稳稳收回袖中。
“你去竹林做什么?”沈沐见他脸色比来时好了太多,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头不疼了,我们便准备回京吧。”
“不回了。”
“不回了?”瞳孔微微放大,沈沐不解地开口问道,“那明日的早朝又不上了?这样不是给了那些言官‘劝谏’的机会么。”
“不回了,不论孤怎么做,那些老家伙都有话能说,”不耐烦地皱皱眉,萧繁抬眸看了眼沈沐头上那根朴素的青玉簪,低低一声,“而且孤要看看,亚父喜欢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听这熟悉而疏离的口吻沈沐便一阵头痛,“萧繁,我今日叫阿青送来的奏折里有一张字条,你看见没有。”
萧繁拧起眉头,半晌后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如此这般便能解释通了,沈沐无奈的长叹一声,将其中来龙去脉都同萧繁说清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往日也不见你这样浮躁沉不住气,怎么就不再多想想。”
“哪有人逃跑前,还特意昭告天下的,这不是等着人去捉么。”
神情一滞,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青年面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发红;喉结上下一滚,萧繁锐利的眼神开始闪躲,任由沈沐将他头发揉乱后,才轻声道,“那你离开前,也该同我说一声。”
“平白无故叫人担心,很好玩么。”
“好,这次是我不对,”头次见萧繁在他面前闹小性子,沈沐觉得新奇又有趣,眯眼笑了,“叫我家阿繁担心了。”
长睫猛的一颤,萧繁足足愣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捉了沈沐的小臂,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沈沐,方才叫他什么。
“我饿了,我们去膳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吧。”
眼底带着笑,沈沐转身想朝屋内走去,却被青年长臂一伸搂回来,肩头一沉。
只听他憋着气闷闷道,“快叫,我要听。”
卷席着竹林清香的微风阵阵袭来,沈沐懒懒靠在青年怀里,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顺从地轻声唤了句“阿繁”。
“不是这个,是前面那两个字,”怕他想不起,青年还忙不迭地好心提醒他,“得是......你家的。”
-
确定今夜不回皇宫后,接下来该考虑的便是晚上吃什么。
沈沐特意先去这处宅子的膳房查看一番,惊喜的发现这里不仅厨具样样俱全,就连做饭用的食材和烟油酱醋都一个不少,想必是他当初命人按时过来收拾,那些人便索性都布置完全了。
这时他才知道,萧繁方才为何要手持匕首进了竹林,是想借着这上好的青竹,做些竹筒饭来吃。
趁萧繁同靖谙去了竹林坎竹,沈沐将躲在角落不敢进屋的阿青喊进来。
“哭什么,我又没怪你,”见小孩儿眼眶通红,沈沐苛责的话终究不忍出口,“况且我也没告诉你那奏折里夹了东西,错不在你。”
指尖摸索杯壁,沈沐听着阿青同他说一路的经历,在谈起王伯将人撞到时,眼中寒意一闪而过。
此时萧繁同靖谙各拿着几节锯好的短竹进屋,切开后洗净放在一旁。
四人中只有萧繁一人会做饭,而竹筒饭又要在火中烤熟,于是靖谙便受命带着阿青去弄些柴火,沈沐便自然留下来给萧繁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就是游手好闲的站在青年身旁,时不时开口同他说话罢了。
若不是亲眼见到青年将肉切丁时娴熟的刀工,沈沐如何也想象不出,穿着这样一身祥龙盘踞朝服的人,居然对下厨这样拿手。
“小时候母亲身子不好但是孤做饭,摸索摸索便会了,”背对着他用水淘米的萧繁低声解释,“后来再没人吃,便不再做了。”
“我吃啊,往后你做给我吃便好,”从青年口气中听出淡淡惆怅,沈沐心一酸,开口安慰,“反正日后进宫的日子多了,哪天你得空有了兴致,晚上也可以随便做些。”
身子僵直原地,良久后萧繁才转过身看他,闭了闭眼睛,“你方才的话是不是说,你日后会经常留宿在宫中了。”
朝萧繁点点头,沈沐白日叫那两位大臣不必再建一座宅子,便是因为他觉得此事没有必要;萧繁无非是想他留下,与他而言也不过是晚上换个地方休息,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在后宫又拆又建的。
大步走过来,萧繁一双湿漉漉的手撑在沈沐依着的木桌上,只听他压着嗓音道,“.......我想亲你。”
说着也不给人拒绝的时间,偏头便要吻下来。
才叫人咬过的唇瓣还隐隐作痛,沈沐下意识用手背挡住双唇,瞥了萧繁一眼,轻声反抗着,“别,我嘴都要被你咬破了,还怎么吃饭——”
“不咬,”唇瓣落下轻轻一吻,耳旁传来萧繁极尽温柔的嗓音,“况且,若真将嘴亲破了——”
“我喂你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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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落日余晖斜映,云卷云舒悠悠。
忙活近两个时辰,看着桌上简单几道家常菜,沈沐抬手碰了碰发红的唇,想起方才膳房里两人一顿激烈的不可描述,在萧繁靠近时默默朝旁边退了两步。
人活一世量力而行,哪怕他对萧繁心有愧疚,身体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靖谙与阿青在领过一节竹筒饭后迅速离开,沈沐将两双筷子摆在盛着糯米饭的竹筒两侧,剩下一双公筷放在另一个空碗上,在萧繁对面坐下,笑了笑,
“辛苦了。”
萧繁厨艺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晶莹剔透的糯米香甜软儒,配上肥瘦相间的肉丁和切碎的胡萝卜丁与香菇,轻轻咬上一口,唇齿间满是清甜竹香。
院中落日正好,余晖在碧绿林间落下赤金色的光束,看的人心头一暖;两人索性在院中搬了一张竹桌,瞧着落日西下,慢悠悠地吃饭聊天。
蒸好的排骨滑嫩多汁,沈沐夹起一块放在唇边吹了吹,轻咬一口时,抬眸正好对上萧繁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眼底闪烁着满满期待。
“很好吃,”下意识以为青年是在等待夸奖,沈沐放下手中筷子,拿起公筷给萧繁加了块排骨,“你也尝尝。”
瞧着沈沐放下公筷,萧繁看着碗里肉块略略凝眉,抬眸又盯了会儿沈沐,沉沉开口,“你......嘴疼不疼。”
“咳、咳咳.....”
食物卡在嗓子里的感觉并不好,沈沐偏头猛咳两下,没料到萧繁足足盯了他一盏茶的时间里,脑子里居然在想这个;面色微红,他没什么震慑力地瞪了青年一眼,没好气的轻声道:
“你那样急躁的咬人,怎么会不疼。”
起初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还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繁越到后面吻的越急,疯狗似的贝齿一次次急躁而悍戾地落在唇瓣,如火般炙热的鼻息落在身上,烫的沈沐手脚放软,到后面索性任由他吞噬殆尽。
......吻技实在是有待提高。
“孤没咬你,”萧繁眉头紧皱,显然不满沈沐对他的评价,停顿片刻后,一本正经地缓缓道,“是真的轻轻一碰就肿了,而且你最后也咬回来——”
“......别形容了!赶紧吃饭!”
为了堵住萧繁作孽的嘴,沈沐用公筷连着给他夹了好几块排骨,捧着竹筒饭侧过身不再同萧繁说话,耳尖微微发烫。
不同于京城的喧闹繁华,这片静谧安详荆竹林间别有一番淡雅韵味;靠着椅背看着夕阳,沈沐称心满意地长舒口气,感受着自林间拂来、带着青竹淡香味的晚风。
“后悔吗?”
耳畔传来萧繁沙哑低沉的声音,沈沐回眸见萧繁垂眸看向桌面,面上倒看不出喜怒,“放弃这里跟孤回宫。”
“多少有点吧,”不想同萧繁说假话,沈沐抬手指了指竹林旁的块开垦过的地,叹息一声,“毕竟宫里不能种地,我总想体验一下农耕生活。”
不然他当时也不会特意买下这块青山绿水隐蔽地。
“明承宫的后院可以种菜,”眉眼松动,青年倏地抬起头来,神色肃然,“你若想的话,后花园的地也随便挑。”
试想下若将明承宫随意一株便是千金名品的后花园种满大葱大蒜黄土豆,沈沐沉默片刻,瞬间放弃在宫里种地的荒谬想法,扭过身想夹菜时,发现桌上那双公筷突然不见了。
正想偏头去找,沈沐朝左侧移开眼便发现青年坐着的竹凳上,右侧露出一截极短的筷子端/头,藏身在萧繁背后。
“掉在地上找不到了,就这么吃吧。”
萧繁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用自己的筷子给沈沐夹了蔬菜,余光却一直紧紧将人盯着;就着这道灼灼目光,沈沐心中好笑的将菜吃了下去,再抬眸便发现脸色果然又好了些。
幼稚的有些可爱。
吃饱喝足后身上就越发容易发懒,院中恰好有竹条制成的躺椅,沈沐从屋内抓了个软枕来到院中,窝在竹椅中悠哉悠哉的吹着微凉的夜风。
明日回府后,也该着手处理一下萧桓和楚家的事了。
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沈沐原本只想让萧桓远离京城、不再做祟便好,若照着现在这样看,怕是还要再给他些教训了。
“在想楚家的事么。”
眼前落下一道黑影,萧繁将手中毯子盖在他身上,靠着躺椅旁的一根青竹站定,“孤原本打算削去楚璞瑜官职、再罚他五年不得进京。”
“但想着此事你应当心中早有打算,便想再问问你的看法。”
褪去思恋的青涩,此时的萧繁仍旧还是大齐唯一不二的国君,无法忽视的帝王之气带来压迫感,不过看着沈沐的一双黑眸倒是温柔依旧。
对于楚家沈沐其实并无私怨,只是太后掌管后宫,外戚势力不容小觑,萧繁这样问他,不过是他自己也知道,他方才所说的惩罚都仅仅是不痛不痒,虽然能起到些警示作用,却不会真正削弱楚家势力。
“是因为九王爷吗?”
沉吟片刻,沈沐还是犹豫着问出口;在他印象中萧繁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可青年自最开始便不曾对萧桓下过手,分明是威胁最大的亲兄弟,却连让萧桓离京这种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提过。
“大概吧,”萧繁没有否认应了下来,语气神色都很淡泊,“小时候在宫中,九弟是唯一不曾瞧不起孤的人。”
“起初念着他年纪小,离不开太后便没要求他离京,后来他在京城也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便由他去了。”
这番话说得通,况且在书中萧桓也确实做了一辈子的闲散王爷,就连膝下二子都同他一般醉心书画,后来索性连早朝都不去了。
百思不得其解,单凭萧桓能买通深得原身信任的王伯这一点,沈沐甚至猜测书中原身最后的死亡和九王脱不了干系。
“九弟上次对你出言不逊,孤已经警告过他,”萧繁来到他身边,从怀中拿出那枚茶花发簪,放在掌心里看了看,“若你对他有所不满,孤让他离开京城便是,楚家那边也依你想的来。”
沈沐抬眼轻笑一声,打趣道,“陛下这话说的,可不像是明君所言。”
“孤也没想过做明君,”两步走上前,萧繁拿着手中发簪在沈沐头上比量几下,然后取下原本的青玉簪,换上那只茶花发簪,“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就行。”
将发簪带好后青年往后退了两步,眯着眼双手抱胸看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点点头,“孤一直觉得茶花很适合你。”
想起那时自己不顾逾越也要给萧繁带头簪的场景,沈沐狡黠一笑,朝人招招手道,“第一次去田婆婆家时,你是不是已经不怀好意了。”
青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走上前,沈沐摆手让他弯腰,等人靠近后便环住他的脖子,想着前两日萧繁揣着明白装糊涂,便不解气地在青年耳垂处张口轻轻一咬,幽幽挑衅道,
“那你倒是挺能忍的。”
萧繁黑眸一闪,直接附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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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挑衅的代价比沈沐想的高了太多。
直到两人坐马车赶回京城、将萧繁安稳送回皇宫再折回王府时,沈沐觉得自己左半边腰痛的都直不起来。
那竹条做的藤椅也太不经用,几乎是萧繁扑来压在他身上的同一瞬间,躺椅就发出一道尖锐声响,然后下一秒便不堪重负地从中断裂。
两人齐齐摔在地上的结果便是,摄政王闪了腰,国君睡了一夜地板。
此时天色尚早,沈沐打算回府后先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下马车便在大门前见到等候多时的萧桓。
青年长身玉立袍服雪白,本是素淡办装扮,却因一双自带笑意的桃花眸,让他整个人多了分别样韵味。
只是天生笑眼此刻却无甚笑意,带了点冷意看着沈沐,拱手淡淡喊了句“摄政王”,语气倒是胸有成竹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