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暗香谷是恶,是凶,手段血腥残忍,众人即谈之色变。却不知他们,只是被世道规矩所缚,或是被伦理所迫害,一心寻那逍遥自在之人。
方才在画舫发生的一切只是演戏罢了,他用缩骨功装作弹筝秋娘,唱了一出双簧,暗处自有琴女奏弹。
而那名猥琐男子,不过是配合这场戏的一名属下。
暗香谷虽有寒冰床稳定谷主伤情,却也等不了太久。
外界都传谷主阴晴不定,暴戾恣睢,只有谷中人知晓,他们谷主随和的过头。他乃暗香谷堂主,与谷主虽是上下属关系,却也受了不少他的恩泽,不谈梁钰清为救邀月派掌门,弃之誓言,他也定要为此同他针锋相对。
他不怪梁钰清一心救他师傅,只是怪他不相信自己,连因果原因都不肯告诉,不吭一声,就同他那师妹赶往岷洲。
他想着昨夜在那巷子里,梁钰清一脸无情无欲,脸上没有愧对和波澜,他暗自攥紧拳头,不管怎样,那九露丸他势在必得。
翌日,阿青抱着砍完的柴,走向柴房,在柴房门口,听见两个偷懒的下人正在闲谈。
一人道:“听说没,四郎君收了一个秋娘在院里。”
另一人道:“没有吧,我是听说那秋娘害怕流氓纠缠她,四郎君见她只是个弱女子,让她暂住院子里。”
“哎哟,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我路过那秋娘的院子,远远瞧了一眼,的确是美若天仙啊。这等妙人,郎君若是不心动,怎么会将她留在府里。”
那人道:“好像说的有理,可是四郎君还未弱冠......”
“哎哟,我说你个张大傻,这种事情,还需等到弱冠吗?郎君已是舞象之年,要是兴致来了,那秋娘还不得从他。”
“哦哦,在理在理。”
阿青从二人对话中,才得知府里来了一位秋娘,还是小郎君收留她,暂住在院里。
不禁想起王央与他那天所说,谈论起小郎君婚配,不知是何等女子,没想到如此快,就有这么一位貌美女子,闯入了小郎君的生活。
他心中有惘然怅意,酸胀难忍,低下头但也无可奈何,夏日晴光,在他眼里成了寒意。奢求毕竟是奢求,是虚无缥缈的美好,他隐隐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在以前,他想得到的,何人不归从,何物不归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从悬崖落入山涧中,他的傲气风发,摔得是粉身碎骨,再也没有起来,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堆碎骨,拼成的人。
突然一个面生丫鬟来到他面前,说是四郎君找他。
他来到郎君书房,见郎君正拿着一块红似鸡血的石料,正在琢磨,见他来了,道:“阿青,你来了。”
阿青颔首:“郎君唤我,何事吩咐?”
易梓骞解释道:“我最近沉迷篆刻,发觉夏国这边一带只有白文刻法,耀国才有朱文刻法,我想学习学习朱文,便向你来讨教。”
阿青道:“郎君谦逊了,我对于朱文篆刻也只是略知一二。”
易梓骞喜道:“这么说,你会朱文刻法,快来坐,学生来向你讨教一二。”
阿青见他与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怡悦,勾着嘴角道:“好。”
阿青坐下,拿着那块红石问道:“小郎君用的是什么印石?”
易梓骞回道:“是我从小贩那里买的鸡血石,听说这石头名贵,质地温凉好刻,花了我五十两。”
阿青掂量了下红石重量,再细看红石血色光泽,结论道:“这不是鸡血石,鸡血石较重,触及有冰凉润感,且石中血色不自然。”
易梓骞听了愕然,没想到他在现代时买东西被人坑,到了古代依旧是被商家坑,道:“那,那这是什么石?”
阿青道:“应该是巴林石,巴林石有一种红石,与鸡血石颜色相近,经常有商贾拿此石,来假作鸡血石,来获高利。”
易梓骞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五十两买了个假货。
阿青见状道:“商贾以巴林石充数来卖,一般卖几百两都有可能的,郎君只出了五十两,还算不亏。”
易梓骞听出他在安慰自己,可这等换算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他道:“阿青,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更亏了。”
他坐下来又道:“学生坐好了,老师请教学吧。”
阿青勾着嘴角,道:“那便开始了。”
他拿着巴林石,道:“朱文和白文描墨时都是一样的,只是纂刻时不同。而刻出来的字是凸出来的,刻字时要把描墨字边的料都挖掉,沾了印泥后,印出来的字是红色的,才叫朱文。”
说罢,便拿着刻刀,屏着吸,稳着把字旁边的料刻出来,轻吹料屑。
易梓骞瞧他拿着刻刀,纂刻流畅,一气混成,不禁赞誉道:“阿青怎能说自己对纂刻略知一二,明明是深藏不露。”
阿青轻笑道:“只是幼年,读书偷闲时,随意玩玩而已。”
易梓骞道:“阿青别谦虚了,你这手法力道,可与那些大家者不相上下。”
不多时,一个精致印章而出,阿青把印章放到旁边,易梓骞也观看全程,胸有成竹,也想动手道:“也让我试一试。”
阿青让座,道:“你来。”
易梓骞拿着一块新印石,阿青站在他旁边,描墨好后,易梓骞一刀下去,便刻歪了。
阿青鼓励道:“第一次刻朱文,很正常。”
易梓骞深吸一口,又拿了一块石料,这朱文不比白文,需要更加细致,由于第一次失败,易梓骞更加小心,他深知纂刻需要果断,却还是犹豫了,导致刻错了。
阿青轻声提醒道:“纂刻需果断,切忌不敢刻,怕刻坏。”
易梓骞把弃料放置在一旁,叹道:“我知道,可挖料时总是手抖。”
阿青见状道:“小郎君如果不介意,我来帮你。”
易梓骞道:“当然不会。”
阿青握上小郎君的手,他的手心灼热,有些粗糙,坚硬指茧触上皮肤,让易梓骞心神一颤。
阿青注意他的颤抖,询问道:“郎君,怎么了?”
易梓骞听他询问,回过神摇头道:“无事,继续吧。”
阿青点头,紧握他的手,用了三分力,带着他往下划动,指导道:“无须害怕刻错,朱文凹处可反复挖刻,最好的朱文,成品出来印字较细。”
阿青还戴着斗笠,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黑纱,可他的声音却透过了黑纱,贴在易梓骞耳边。
他的声色沉如玉石敲打,稳重悦耳,若放在现代,绝对可以当个声控男主播,若贴在少女耳边讲说,定是要她的心神荡漾,捕获她春心芬芳。
易梓骞仿佛回到那个,人潮涌动的街头。阿青揽着他的肩膀,那只手灼热有力,令人安心。
阿青引着他的手,一顿一搓,却发现小郎君心不在焉,道:“郎君。”
易梓骞听他唤自己,才回过神来,道:“啊,啊,对不起,阿青,我竟然走神了。”
阿青无怪他之意,如老师教导一般,道:“纂刻需专心致志,切勿走神。”
易梓骞打起精神,跟着阿青步骤,继续完成纂刻。
直到最后,一个不算完美的朱文印章,总算便成型了,易梓骞长舒一口气,觉得学有所成,向阿青道谢:“阿青辛苦了,耗费一下午时间,来教我朱文。”
阿青笑道:“不算辛苦,小郎君聪颖,一点就通,我只是帮助你疏通了,朱文难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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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吐血(修)
易梓骞道:“阿青还与我客气,马上便是中元节,有没有兴趣一同去放河灯?”
阿青不知何为河灯,亦问道:“放河灯?”
易梓骞见他有疑问,便道:“是岷洲本地的一个习俗,到了中元节,这边一带会在各自水域内,放着河灯,迎接到往的亡魂,为他们照亮道路。去年便是我和谷霖、淳儿三人去河边放的河灯。”
提到好友沈谷霖,他不禁语塞,暗叹友人远去故人稀,也不知他此时过的如何?
阿青颔首,道:“在耀国到中元节,通常是携水果、猪肉或是酒前往祖先前祭祖。”
易梓骞听他回答,回神道:“原来如此,各地习俗不同,阿青身在岷洲,也入乡随俗的体会下,中元节本地的传统风俗。”
阿青道:“小郎君既然邀请我,我怎能不去。”
易梓骞心情愉悦,轻笑打趣道:“阿青肯赏脸就好。”
离开小郎君书房,阿青迎头便见一个娇媚女子,向自己走来。
女子见他也是一惊,整理花容,福了福身,走进小郎君房间。
却在擦肩而过时,阿青猛地嗅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花香,与那夜叶落风动,窥探易府的那人,相差无二。
女人一声叫痛,发现是阿青回首,攥紧了她的胳膊,她蹙眉想要从中抽身,道:“好疼,这位公子,请放手,你弄疼奴家了!”
易梓骞听房外有异声,便出门查看,见阿青拉着凝嫣胳膊不放,道:“这是作甚,阿青,快放开凝嫣姑娘。”
阿青见小郎君出来劝阻,目光如炬盯着凝嫣,最后还是松开了凝嫣。
凝嫣从阿青手里抽回藕膊,惶惶不安的站在易梓骞身后,楚楚怯语道:“郎君,我并不认识这位公子,他却无故钳住奴家,莫不是心怀歹意。”
易梓骞知晓阿青为人正派,必不是故意搪突,只是瞧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凝嫣,十分奇怪。
听凝嫣声音颤抖,似乎是在害怕,只能轻声安慰,道:“凝嫣姑娘,阿青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凝嫣毕竟是个弱女子,为了安抚她,易梓骞又向阿青道:“阿青,你先向这位姑娘道个歉,再解释清楚。”
阿青听小郎君开口让他道歉,又见那女子攥紧了郎君衣裳,小鸟依人的模样。
那种独特花香,阿青官感远超常人,自然记得住那种香气,夜里出现在红墙之上的人,必定是眼前之人。可无凭无据,凭空一张口,便说这看起来娇弱可怜的女子,居心叵测......再看小郎君,郑重其事望着他,一副要他道歉的模样。
他敏锐察觉到那女子,躲在易梓骞身后,眼里藏着一丝得逞狡黠,他垂眸沉默,妥协之语压在心头,却半天也道不出来。
凝嫣瞧还差点火候,便装作温柔体贴,道:“公子请勿感到为难,有可能只是将凝嫣认作他人了呢。”
易梓骞道:“凝嫣姑娘,善解人意,我想阿青也不是故意而为之。”
阿青听郎君和那女子一言一语,还在挣扎,既然是小郎君吩咐,他必要遵从,可残留的可笑自尊,却还高高在上的,不允许他违背内心,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唇张开,又彻底合上,咬牙离开。
易梓骞见他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喊了一声:“阿青!”就要追上。
凝嫣心想正是个离间主仆二人的机会,哪里能放过,跟上易梓骞,一个不慎,装作跌了一跤,扑到易梓骞身上。
易梓骞被撞到了红柱,跌倒在地上,凝嫣心想,坏了,没想到这小郎君如此轻飘飘的,她都没使多少力气,就把人撞翻了。
也不能装疼作痛了,把人扶起来道歉:“对不起,郎君,是我太不小心了。”
阿青也没想到凝嫣身跟块铁似的,差点没把他掀翻,揉了揉肩膀道:“没事。”却见阿青已经走远,只能作罢,凝望着他的背影,轻喊一声:“阿青......”
凝嫣瞧他们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心生一丝羡慕,只不过很快烟消云散。
那高大沉默,带着黑纱斗笠的仆人高深莫测,她探过了,此人武功可能还在他之上,且心思敏锐。还未窥测多久易府,就被他发现,此人定是她获取易梓骞信任的,一大难关,只有先让这两人之间生出嫌隙,才得使她趁虚而入。
易梓骞夜不能眠,总想着白日里,阿青毅然离去背影,心里难受,总有种若即若离的离失感。而不知是何原因,晚上易梓骞又发起病来,好像是炎症,夜间不断咳嗽,往帕子上吐出了好几口血来。
淳儿是心急如焚,已经这么晚了,又不好请医生过了,吐血的帕子是洗了好几趟,待易梓骞好些,他已经是面如白纸,见淳儿脸上焦虑万分,不禁出声哑着嗓子,安慰道:“傻丫头,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种状况。”
淳儿哽咽道:“郎君这病来的这么急,这么晚又没有大夫出门医诊。”
易梓骞气若游丝道:“无事,等明儿早去找大夫,也是不迟。”
他觉得有些累了,似乎也咳不出什么,便闭着眼睛,道:“我好些了,淳儿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我也想清静睡会儿。”
淳儿瞧他神色困倦,只好点了点头,收拾着水盆,吹灭了烛火,退下了。
这边阿青回到屋子,也是心神不宁,有些懊悔自己太过意气用事,郎君要求并不过分,对方是一名女子,不过是一声道歉又何如,至于女子身份,待他找到证据,再与郎君细说也不是不可。
想来后来郎君唤他几声,也是没有回应,内疚、不安、担忧,到了半夜三更也是不能寐,起身披了一身外衣,便出了木屋去了。
本来是想透透气,再来回眠,却不知不觉转到小郎君屋子前,看着烛火已灭,小郎君估计已经深睡了。
本想转头离去,却听见房内传来剧烈咳嗽声音,似乎都要把肺咳出来了,听得让人心疼,他有些担心,于是轻轻推门而入,那阵阵咳嗽声,正是从小郎君床榻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