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劭道:“小公子此言超然, 多少人被条框束缚, 顾忌使人白了头。而与人交往是不应被身份阶级所限制, 诚则始终,彼此之交淡如水,如常青,才是真理。”
易梓骞这话是结合现代人的观点所说,有些脱离世俗,超然物外。本以为应劭会摇头反驳,却没想到得到了认可赞同,他仿佛找到知音一般,兴奋道:“应公子真的这么认为?”
应劭轻笑道:“鄙人才疏学浅,从小公子方才言语中的,一点体会罢了。”
易梓骞愉悦道:“应公子学问渊博,只有读过万卷书,才能品得如此名句。”他想着难得遇上一个观念相同的古代人,气氛融洽怎能缺少好酒,又朝着正在忙碌的小二道:“小二,拿一坛好酒来。”
应劭却道:“公子不必破费,应某以茶代酒便行。”
易梓骞见他如此不拘一格,对应劭印象更是好上一层,扫了一眼桌面,正看到那碗未喝完的豆浆汁儿,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以豆浆代酒。”
应劭笑出声来,被易梓骞此举真正逗笑。
应劭此人说话句句考虑到位,皆要思量,从来不说脱经之话,若他是要讨好一个人,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无论从谈话行为,面面俱到,正中那人喜好。
因为句句虚假,整日里戴着面具,于是自身真正情感,愈发被忽略,被深藏起来。
唯有在那人面前,才会偶尔露得真意,应劭又忆那人来,心中略有烦乱,又压了下去
阿青见两人举起杯碗饮下,轻抿着唇,不动声色,观察对面应劭的一举一动。又见易梓骞喜笑颜开,毫无防备,言语似讨得郎君欢心,也是忧心忡忡。
应邵越是这般滴水不露,阿青越是担心他会对小郎君不利。
可令他不解的是,未从此人身上探得一息功力,只是探得他身后小厮武功倒是不俗。
于是他猜想应劭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如若不是,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应劭的武功恐在他之上。
要是这种可能,想到这里阿青眼中越发凝重,应邵高深莫测,恐不是等闲之辈。
小厮向门口看了一眼,弯身朝应劭耳语几句,应劭听完,笑着对易梓骞告别道:“本想与小公子再畅谈,只是现下有事脱不开身,容我先离去,改日再聚。”
既然是有急事,易梓骞虽有可惜,也不好留着别人也道:“好,应公子改日再聚。”
应劭起身,瞥了阿青一眼,便携小厮离去了。
阿青见小郎君似乎留有惋惜,想要出声提醒这人不怀好意,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若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就要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他。
自从上次暗巷刺杀后,他看得出小郎君有疑惑,想知道那伙杀手为何追杀自己。可郎君心思玲珑,估计是想到他不愿提及以前之事,才迟迟不愿发问。
他留在岷洲打算着放长线钓大鱼,虽大鱼的苗头还未看见,可小鱼已经钓上来了。
阿青猜测,该是自己的某个弟弟不安生了,先是策划一手,将他失踪改为身死。后来又查到他身在岷洲,这才雇了杀手来彻底铲除他,以绝后患。
若向小郎君暴露身份,更是让他处于险境,所以这个口是万万不能开的。
要是现回耀国,岂非将郎君身寄虎吻,可一想到自己都被刺客盯上,又怎么能护得住郎君。
迁思回虑后,还是想不出来个应对之策,按下思虑,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罢了。
两人结账后,出了菜馆,瞧着天色不算很晚,于是在街道上闲逛会儿,周围叫卖声不绝,易梓骞到各家铺子上慢悠悠看去。
铺子上有卖各种的玩意儿,也有卖花草,还有卖扇卖剑的。他看到一处玉石铺,摆着各式各样,色泽润丽,缨络繁杂的玉佩。
阿青跟在他身后,瞧小郎君逛的乐此不倦,突然目光瞟见一个熟悉人影,愣了半晌。
易梓骞听得阿青道:“郎君,我似乎看见一个故人,你先站在此地,片刻后我来寻你。”
易梓骞注意皆放在摆出来的玉佩上,也未多加注意,道:“你去吧。”猛地回味阿青口中的故人,才反应过来道:“你的故人?在哪儿?”
而阿青不见,只有身后人群匆匆。
幽静处,阿青与那人沉默以对。
那人从阴影出走出,生得俊逸,身长如玉,正是冯副将冯子尹。
他面上不怒不喜,先是一跪道:“将军。”
阿青见他什么也没说,先是跪拜,抿着唇隐忍着,冯子尹面部线条硬直,明显也是在压抑着。
两人不言不语,僵持不下,暗中较劲。
最后阿青叹口气,软下声来道:“起来吧。”
冯子尹道:“是。”然后便起身定定看着阿青,道:“久别将军,记得上次相见,距离雕楼一战已是半年,不知将军有何话对末将所说?”
阿青望着他不答,另道:“是亭远喊你来的?”冯子尹道:“是。”
两人继续陷入沉默。
片刻,冯子尹开口正声道:“将军没有话想对末将说吗,要不是亭远飞鸽传书,告诉末将您的消息,末将还在为将军身处何境地而担忧。”
阿青与冯子尹虽是上下属的关系,私底下却交往甚多,彼此都视之良友。
阿青道:“是我害的你白担心了一场。”
冯子尹略有些讽刺轻笑着道:“的确是白担心了,将军在这山清水秀之处乐哉,不知末将在朝中顶着何等压力,查明您的失踪真相。”
“更不知将军失了宏图壮志,竟然想窝在这地方,浪费你的伟志,浪费你的才略,莫不是荒唐!”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青被训斥的浑身一震,恼怒道:“跪下。”
冯子尹也不啰嗦,直接跪在地上抬起头,切切在意道:“将军,京城朝堂上风云诡谲,皇子们争锋不下。陛下年事已高,六月时一场大病,身体是愈加虚弱,对于掌控朝纲已经是有心无力。”
“如今太子殿下苦苦运营朝政,才算稳定,可又传来风声,溃败的雕楼部落联合其他蛮族,正筹备战事,卷土而来。耀国现在内外不稳,殿下,你的兄长需要你,耀国更需要你!”
阿青本是怒意大涨,却见他双眸透着真情实意,羞怒渐渐褪去,叹息摇头道:“子尹,你不知……”
冯子尹眼神清亮澄澈,又道:“我知,我知那个心怀天下,战不胜,攻不取的红缨将军!”
阿青这次却沉默了,然后渐渐把头上斗笠取下。
冯子尹澄澈眼里渐渐透出,阿青的面貌,尽管冯子尹知他脸上有伤,却也被那皲裂溃烂处,也是愣住了。
原本美如冠玉的半张脸,如同恶鬼一般,烂皮烂肉,肌肤褶皱如干旱山谷龟裂一般,惨不忍睹,让人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阿青料到他的反应,眼神也是灰败黯淡,重新戴上斗笠,道:“你不懂,此事再议吧。”
这边易梓骞见阿青离开,听得他嘱咐待在原地,于是逛着铺子看摆在摊上的玉佩。
却发现摆在不起眼处里,有一块玉佩,润如酥,如碧透,内有隐隐兰光萦绕,好似高山雪莲。
他忍不住拿在手中,感受到玉佩上,隐隐热度,易梓骞惊奇,竟然是一块良田软玉,不过此等玉怎会,随意在街道上兜卖。
易梓骞还以为淘到好物,向店家,惊喜道:“这块玉多少钱?”
那店家看有买家上前询问,来了生意,搓了搓手,道:“客官,你真识货,这是不多见的好玉啊,这可是我托人从千里之外的闽洲带来的,可费了我好大的心力。您若要买,我也给个痛快价格,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纹银能买下如此珍宝,大多人喜不自禁,可易梓骞却觉得不妥,这价格给的过低,倒生出些许疑问,并没有立刻应下,拿着软玉看来看去。
店家看易梓骞迟迟不肯点头买下,拿着货物端详,也是心生紧张,故道:“公子,小心点,这可是上好的玉。前些日子,许多文人画师,想买我这块玉呢,都是因为囊中窘迫,才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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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咎由自取
阿青在他背后, 出声道:“这玉不值一百两。”
易梓骞手里还拿着玉, 见阿青这么快便回来了, 刚要询问。
却见他面如霜雪,冷清冷意, 少了人近温情,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气质。
店家一瞧阿青来者不善,语气不耐道:“这位客官, 小店面小,您若是要买东西,便慢慢挑好了, 要是谈论些其他的, 小店可就不欢迎了。”
阿青瞥了眼店家, 只道:“郎君, 把玉给我一下。”
易梓骞将手里的玉递给他, 阿青不顾店家叫嚷,透着月光一看, 那洁白无瑕的玉上, 竟然生出几丝裂隙。
他把玉交还给易梓骞,道:“碎玉通常卖不出多少钱, 有些商人便用黄橼汁粘合, 晒过后便如原来一般, 完整无缺, 以此抬高价格。”
店家一看自己的小把戏被人识破了, 怕他声张, 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禁骂道:“不买就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阿青眸子里含着平静冷漠,却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道:“商法有令,卖品不得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此等劣物都敢收以百两,混淆价值,实在可恶。”
店家瞧他气势逼人,恐怕是个硬茬,也有些心虚后怕,后悔着早知就向他们服软了。
易梓骞凝视阿青背影,总感觉他比平时威凛些,却也少了人情味儿。
他握着这块玉,莹光流转,清莹秀澈,怎么也瞧不出瑕疵,若不是阿青提醒,真让人看不为此为碎玉。
易梓骞却在此时出声道:“这块玉五十两,我买了。”
阿青听得略微蹙眉,不知此为何意,转身解释道:“郎君,此为劣货,不值当。”
商家一听,也是惊喜,没想到被人认出假货,还愿意来买,想来易梓骞实在是个冤大头,定要白宰一顿。
赶紧荐道:“虽然是碎玉,可依然能观赏的,瞧这质地触感,可是其他玉不及的……”
易梓骞见商家似有滔滔不绝之势,赶紧掏出钱袋丢到他面前,让他闭上嘴。
商家接住了钱袋,喜笑颜开,一改方才凶相,道:“客官,下次再来啊。”
易梓骞在心中腹谤,要不然是瞧这块玉材质上好,错过怪可惜的,才不会在此无良铺子前逗留。
两人远离热闹处,一路无言后,阿青问道:“为何?”
易梓骞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阿青想问什么?”
阿青道:“为何买下这块根本不值钱的玉?”
“何为不值,一眼相中这玉,而兜里又有余银两,就买下来了。”
阿青道:“若是完璧,万两银纹皆不止:若是碎裂,便是一文不值。”
易梓骞听他话语争锋,似乎借着这块玉,谈论其他,语气淡漠却有几分自嘲。
他摇头反驳道:“常理如此,可我却不这么认同,如此漂亮的玉,仅仅是多了几道裂痕,便归类为劣品,实在埋没它的光泽。”
阿青听了郎君话,实在浮泛无根道:“人分三六九等,玉也是如此,再漂亮的玉,一旦被归为劣玉,便是尘封之物。”
易梓骞又答:“虽明珠蒙尘,可瑕不掩瑜,好玉依旧是好玉,蝇子也变不了朱鸟。”
“豕分蛇断,破碎支离的东西,是怎么样都拼不拢的。”
“破镜皆能重圆,若不尽力一试,怎知能否拼上?”
阿青凝望着他,易梓骞也看着他不甘示弱。
片刻后阿青还是软下口气:“郎君,破镜虽能重圆,可破碎缝隙却是无法消缺的,事物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
易梓骞依然倔强道:“简单亦或是复杂,不是你我言语之间辩驳,所能获悉的。”
阿青见他眼神清亮,坚持己见,轻叹一声,放松紧绷的身体,无奈笑道:“也许郎君说的对,任何事情都要去一试。”
易梓骞敛眉道:“我也并非让你认可我所说,只是想让你知晓,美玉尽管有顽劣,它也是一块美玉,俊杰者就算略有瑕疵,也是有才识过人的一面。”
阿青轻笑道:“郎君抬爱了。”
易梓骞把碎玉递给他,道:“并非抬爱,而是我早知阿青并非常人一类,而是属于能者,不要因着其他原因,过度在意他人看法。”
阿青看他手心里的那块玉,坚洁细腻,在夜中如月之照,还是接过了。
易梓骞见此,露出一个微笑道:“送你了。”
手中之玉,传来淡淡温度,可见这玉在小郎君手心握了许久。
阿青顿时百感交集,心中泛起五味杂陈,郎君心思玲珑剔透,实在借着瑕玉,让他忘却脸上疮痍,重拾信心。
可是他这般做法,却在无形中将自己推远了。
自己若是重新捡回澹台青的身份,那便不能继续呆在郎君身边了,曾经与他的约定怕也是言失了。
他跟在易梓骞身后,心中仍然迷茫,不知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林殷和狐朋狗友去青楼喝了花酒,在美人怀里沾了不少香粉,闹到半夜,才回了太守府。
他现与易芸已经分房,回到自己房里,坐在椅上,用手撑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