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依旧笑着,“听说司小哥打算送你们去若水书院。”
槐树一惊,白夜派人监视他们?!
若水书院的事他们没跟任何人提过,除非是有人亲耳听到司南说,不然不可能知道!
槐树压下内心的惊慌, 镇定回道:“小子们户籍还没落下, 书院那边必定不收。倒是燕郡王提了一句, 愿意疏通。”
白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司小哥同燕郡王交好,这是好事, 也是你们几个的运气。”
槐树点头称是。
他特意提到唐玄,就是为了让白夜有所忌惮, 不要打司南的主意。
说话的工夫, 就进了雅间。
白夜摆摆手,“你去吧,替我叫份麻辣锅。不必进来了。”
槐树松了口气,躬身离开。
临出门,又听白夜说:“你放心, 我不会动他。”
槐树一怔,又听到白夜含笑的声音:“我还指着他……进五味社。”
槐树转过身,眉头皱得死紧。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白夜想说的,必定不仅仅是五味社。
槐树出了雅间,突然加快脚步,飞也似的冲进厨房,“师——”
只说了一个字,便怔住了。
他师父正在喂郡王吃韭菜盒子!
指头都快被燕郡王啃了!
槐树从小在无忧洞混,什么事没见过?顿时看向唐玄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从前有多信任,这时候就有多警惕。
他大着胆子拉住司南远离唐玄。
司南还挺不乐意,“你小子热昏头了?”
槐树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
傻师父欸,可长点心吧,非要被骗进郡王府当男宠才知道后悔吗?
唐玄抿着唇,把司南拉回去,“没吃饱。”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像打开了司南身上的开关,立马引得他忙碌起来。烙小饼,涮羊肉,撒把小青菜,都是唐玄爱吃的。
槐树:……
就……很无力。
唐玄看他,“有事?”
槐树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正事,把白夜的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
唐玄目光微冷,“我知道了。”
槐树看向司南,师父你倒是说句话呀!
司南一副无比信任的样子,“这件事就交给小玄玄吧,咱们就不用操心了。对了,他不是要吃麻辣锅吗?南哥就让他尝尝真正‘麻’‘辣’锅!”
唐玄问:“有多辣?”
司南抛了个媚眼,玩笑道:“你可不能吃,我舍不得。”
槐树:……
敢情是两厢情愿吗?
槐树头重脚轻地出了后厨。
司南一边煮火锅一边跟唐玄说白夜认识月玲珑的事。
“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月——我是说我娘居然救过他!”
“是真的。”唐玄颔首。
他查过白夜,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当初白夜只是个普通乞儿,月玲珑还没嫁给司旭,司家的马惊了,差点踩到白夜。是月玲珑出手救了他,也因此结识了司旭。
后来月玲珑和司旭成亲,白夜还送了份礼。
具体送的什么,皇城司没查出来。
想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毕竟那时候白夜还没在无忧洞崭露头角,三餐都不一定有着落。
“没想到啊,他还真没骗我!他既然记着我娘的恩情,估计是个讲情义的人。对了,刚才他也给我送了份礼,欸?放哪了?”司南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找着。
该不会刚才见到唐玄太激动,随手扔了吧?
唐玄不着痕迹地摸到那个锦盒,随手一丢,扔到料理台下面去了。
司南没找到,也不在意,一边给客人煮火锅一边继续说白夜。
唐玄沉着嗓子,打断他的话,“我也认识月前辈。”
说完又补充道:“很早就认识了。”
“啊?”司南的表情仿佛吃了一头鲸。
“真的假的?我娘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吗?你堂堂郡王怎么认识她?”
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再从他嘴里听到白夜的名字,唐玄很满意,“月前辈是江湖女子没错,却并不普通。她是狄大将军的师妹,和定国夫人要好。”
定国夫人就是狄青的发妻,魏氏。
当年唐玄在将军府习武,月玲珑常常带着司南去将军府拜访,那时候司南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豆丁。
后来狄青进了枢密院,引起文臣忌惮。无数双眼睛盯着,千方百计挑他的错处。
司家是商贾,与朝臣往来本就敏感,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将军府,却能轻而易举拿司家开刀。为了不连累司家,狄青才与月玲珑断了往来。
司南骂了句脏话:“什么玩意儿!”
他就想知道,背诵默写天团有没有参与这件事!谁参与了,谁就别想来他店里吃火锅!
唐玄安慰:“已经过去了。”
狄大将军抑郁而终,狄家四子远走边关,定国夫人关门谢客。
至于那些往狄将军身上泼脏水的人,官家心里都有数,定会一个一个清算。
本来他家可以和大英雄做朋友的!
司南一刀砍断鱼头。
如果让二郎知道他崇拜的狄大将军这么惨,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不愿学武。
又一刀砍断鱼尾巴。
“待会儿我要做一份超大的小火锅,让人送到将军府,看还有没有人说三道四!”
“好。”唐玄拿眼瞧着,只觉得可爱。
为了让他高兴起来,他提了一件往事,“其实,你不是第一次亲我了。”
司南惊:“啥?”
唐玄笑意加深,“你三岁时,我抱你,你就亲过我。”
那一次,是亲在了左脸。
啥啥啥?!
司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岁!
那个人不是他!!!
他的小玄玄被另一个司南捷足先“亲”了!
“不行,我要亲回来!”
“你还要抱我!”
比三岁时抱得更久!
司南把刀一扔,扯着唐玄开玩笑。
唐玄向后一仰,挡住他,“现在大了,不能亲了。”
唐玄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自己的心却是真的。
所以,不行。
既然决定了不和他发展“男朋友”以外的关系,那么除了宠他之外,不允许自己做任何出格的事。
司南其实并不是真要亲,然而看到唐玄这副“嫌弃”的样子,瞬间不满:“我前天也是这么大,还亲你来着!”
唐玄眸光一闪,“你不是说,那是谢礼吗?”
司南:……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头一天纳客,原本准备了中午和晚上两顿的食材,没想到客人这么多,一顿就卖完了。
司南把“今日售罄,欢迎预订”的牌子挂出去,关起门来给大伙开了个会。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边吃边说。
司南、唐玄、崔实和钟疆坐在小桌上,一帮小伙子分成两堆,围着大桌坐了,三四个人分一个铜火锅,敞开了吃。
看着那一盘盘撂到冒尖的肉片,崔实瞪大眼,“不是说没肉了吗?”
“这是一早留出来的,咱们自己吃。”
崔实一阵肉疼,“这要是拿出来卖,得多收多少钱?”
司南笑道:“多少钱算多?以后咱们店里每日食材定量,卖完就闭店。想吃?明日请早。”
崔实蒙了,“这不是把到手的银钱往外扔吗?”
司南摇摇头,“扔一分,进来十分,实哥你说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崔实不解,“这话啥意思?”
“饥饿营销。”感谢那些年盯着屏幕抢某米的日日夜夜,让他对消费者的心理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其实,这一招用在古人身上更合适。
爱跟风,爱面子,能吹能显摆,这一点古人可比现代人更突出。
尤其是大宋,汴京百姓不缺钱,缺的是花样。
你跟他们说“哪个酒楼菜好吃”,他们可能不会在意;换成“哪个酒楼出了道什么稀罕菜”,他们八成会去瞧一瞧,只是,具体哪天去就不一定了。
若再换成“哪个酒楼位子可难定了,客人从东京排到了西京,官家去了都不一定能插队,谁要在他家吃一顿,值得吹上一整年”……
司南笑眯眯往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说,换成是你,你想过来吃一吃不?”
钟缰点头,“肯定想。不仅想,还要尽快,赶在别人前面,这才有面儿。不光是我,还有皇城司的同僚,到时候兄弟们一合计,八成得拉帮结伙一起来。”
“我也想,就是吃不起。”崔实咧着嘴笑。
大伙都笑了。
唐玄想得更深远,“一时的噱头,能长久吗?”
司南丢给他一个赞赏的小眼神,“这个问题好,这才是咱们的立店之本——要想长长久久地红火下去,还是要从食物本身下工夫。”
“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每日食材定量,卖就卖最新鲜的,做就做最好吃的。今日客人多,咱们多买十斤肉,明日客人少了,多出来的这十斤后日怎么办?用,则不新鲜,扔,势必心疼。”
“留着自己吃呢?”
“一次两次自己吃,十次八次呢?”司南看着他们,真诚地说,“这是咱们大伙的营生,可能要做大半辈子的事业,不能像个没有章程、没有路数的小作坊。”
咱们的营生……
大半辈子的事业……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南,心内泛起涟漪。
司南继续道:“若食材跟着客流走,还有一个问题:会忙不过来。忙得太过,难免敷衍,味道不过关,客人吃了一次不满意,第二次就不来了。咱们开店做吃食,要的是口碑,靠的是回头客。”
众人皆信服地点头。
崔实拍桌子,“南哥儿,你说吧,你出个章程,咱们只管照着做。”
司南露出笑意,“基本的几点我大致拟好了,后面几日咱们辛苦些,搞个小培训。眼下开这个会,就是想听听兄弟们的想法,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体会一定比我细致,都来说说,哪里需要改进?”
众人相互看看,谁都没开口。
要么不知道说什么,要么不好意思说,说出来就好像挑司南的毛病似的。
这事他们可不能做。
司南眨眨眼,“都没有吗?”
明显有些失望。
唐玄给钟疆使了个眼色。
钟疆轻咳一声,说:“我倒是有一个……”
司南眼睛立马亮起来,“嗯嗯,你说。”
同时拿出事先备好的纸笔,准备记下来。
钟疆说:“城外的路比城内颠簸许多,盛汤的木桶多少洒了一些,不仅浪费,桶边也略显脏污。书院的学子大多家境良好,见此,稍有微辞。”
司南一边记,一边思索,“这样的话,还是要在桶下加个减震层,并且不能装太满,我回头跟木头哥商量一下……还有,路上别急,骑慢些。”
外卖小分队连忙点点头。
司南鼓励道:“槐树,堂食这块有什么问题?”
槐树忙道:“大的问题没有,就是有客人说热。”五月天吃火锅,热是最大的问题。
“回头搞一些冷串,还有冰饮……”司南看向唐玄,“王爷大人,能不能借你家的冰用用?”
唐玄点头,“不用借,送你。”
司南笑嘻嘻,“请你吃火锅,终身VIP。”
“至于降温……让木头哥做几台风扇吧,手摇的,或脚踏的,兴许冲着咱们的风扇,还能招揽些客源。”
崔实:“风扇是啥?大蒲扇吗?”
司南笑起来,“不是,比蒲扇给力多了,扇起风来整个屋子都是凉快的。”
“还有这神仙物件?”
“有,回头我画张图,你给木头哥捎回去……”司南说到一半,想起什么,话音一转,“不然这样,干脆傍晚我去一趟,亲自跟木头哥说。”
崔实挺高兴,“成,我让你嫂子做好饭,吃完再回来。”
“那就劳烦嫂子了。”司南看向唐玄,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你跟我一起去呗?”
唐玄明知他在打坏主意,还是点头应下。
司南立即开心起来。
有了钟疆和槐树开头,大伙敞开了心思,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每说一项,司南就认认真真记下来,大多能很快提出解决方案,而且并不专断,会亲切地同大伙商量。
一时间,众人既敬佩又欣慰,对他所说的“事业”更加向往。
司南在别人面前向来是一副靠谱的模样,等到只剩下自家人,立马变身。
他把大门一插,窗户也全都关上,跳着脚拖出一个大木箱子,兴奋地嚷道:“崽子们,数钱啦!”
“哗啦——”
无数铜钱蹦蹦跳跳地冲出细颈瓶,一瓶又一瓶,满满地堆了一桌,有的还掉到了地上。
孩子们连忙趴下去,珍惜地捡起来。他们拉着小手,学着司南的样子跳着脚,开心得不知道怎么表达。
司南从兜里取出一枚铜钱,神秘兮兮地说:“来,一人许一个愿,如果正面朝上,说明很快就会实现——槐树先来。”
槐树突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入禁军,去西北,像我爹一样!”
“天灵灵,地灵灵,神仙神仙快——显——灵!”司南把铜钱往上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