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丰跟着秀才们成群朝荷花圆逛去。周寂年眼里只有他家里人型小鱼,并不感兴趣,所以打算去看看汤池,谢尧自然是跟他走。
周寂年是来取经的,他计划也给他家小夫郎打一汤池。
踏过青石板,一个圆拱门后面,露而不尽,一步一景。
周寂年和谢尧边走边聊,踏上台阶,不巧的是已经有人了。
一位女子娉婷而立,披肩黑发,周寂年入目一个金色莲花钗,穿金戴银,必定不是女仆。
两人赶在那女子回头前先回了身,以为是遇见了朱家女眷,为着避嫌,匆匆回了宴厅。
朱老爷贵人阵仗大,宴席都上了桌,他才款款而来。一众读书人都起立相迎,那朱老爷发福的面上笑的和蔼,瞧着像个好相处的老人。
“坐,都坐,此次相邀,就是像一家人一样吃个饭,多谢各位赏脸。朱某生平最爱惜读书人,诸位年少有为,未来也将会是我朝栋梁。”
“这样,我这家中有一方砚台,不算名贵,只为激励。诸位作诗一首,这砚台我便赠予头筹者,也好叫你们读书人之间认识认识,往后一同做做学问,如何?”
客随主便,众人自然应声同意。
仆人端着砚台走上来,周寂年只见那砚台通体玄墨,石质细腻,缕刻镶金,这哪里如朱老爷所说的‘不算名贵’?
区区十来个秀才,也值得这么破费,看来这老匹夫贪了不少财啊!
在场的除了周寂年,一个个是食不下咽,不是宴席难吃,是吃不下,脑子一句句诗词打架,都围绕着那镶金的砚台。
周寂年脚踢了踢谢尧,挑眉给人使了个眼色,缓缓摇了一下头。
谢尧不解,抬起额头表示疑惑,周寂年端起酒杯和他对碰,“多吃菜。”
少说话。谢尧马上懂了,弟婿虽然寡言,但是总不会害他,并且于他学习上多有提点,是以他也不再想那砚台,用心品味起美食佳肴来。
周寂年有意藏拙,饭毕,那砚台落入一位二十来岁的秀才手中。朱老爷先夸赞了一番,又故意问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问,妙哉。想必你就是今年的案首吧?”
那人被夸赞的飘飘欲仙,反而骄傲满满,表面自谦道:“今年院试得了风寒,仅夺第七,唉,也是某学问有止。”
意思是不风寒,他就是案首了。
“哦?倒是可惜,那往后可别只顾学问,身体也要注意。”朱老爷叹惜,又问:“那今年一举夺得案首的是?”
朱老爷这一问,在场的秀才们除了谢尧,一个个把周寂年当戏看。
周寂年无视在场幸灾乐祸的秀才,站起来行礼道:“学生周寂年,才疏学浅。”
朱老爷一看,这不是刚刚作诗颠三倒四,木讷没主意的那位吗?看来这人考举无望了,不必结识。
“诶?我观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案首之名当之无愧,可莫要过于自谦了。”
朱老爷语毕,一众真正歪瓜裂枣学问不精的秀才们掩嘴偷笑,还真以为案首是靠长相考的第一。
“是。”周寂年不恼不气,坐下饮酿。
这下众人更是觉他没眼见,榆木脑袋了。
之后宴席的时间里,周寂年一直都不融于体,也并不阻止谢尧去加入集体群聊,所以显得他过于清高,刻板有余。
众秀才们在宴席上推杯换盏,有学问的引领风骚,学问不佳如周六丰,挤出几句酸诗逗的朱老爷开怀大笑,直夸他风趣。
周寂年旁观着桌上的热闹,不做什么表示,不争什么才子,一直到近黄昏,宴席才散了。
一行人出了山庄,在下山的路上,周六丰就不愿意同不合群的侄子一道走了,刻意等在后面巴结那头筹秀才。
周寂年和谢尧并肩,嗅着树木的草香气,心情愉悦。
两人走出一段路,与后方人群拉开了距离,谢尧才抛出问题。
“宴上你刻意守愚藏拙,那朱老爷到底什么来头,如此不入你眼?”
周寂年严肃答:“一介四品京官,家中如此奢华,况且曾在户部当值,金银恐来历不正。大哥且避一避,这朱家之贪,不吐骨头,不可与之为伍。”
谢尧诧异,“你怎知这般详尽?”
“半年前他进镇,我恰巧遇见,那时有所听闻。”周寂年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总之,别被这人拿捏住,咱们不省那几个买书钱。否则,一旦入仕,甩都甩不掉了。”
谢尧点点头,又笑道:“你放心,今日你我表现,人家也瞧不上。”
周寂年回想宴上嘲笑,也不忍不住笑了声,他笑并非看不起这些秀才们,只是他阅历摆在这里,只觉得这些晚辈天真可爱。
这边周寂年躲过了朱老爷的招仕宴,那头朱大常正听随从添油加醋。
“什么案首?不过运气好罢了,草包一个。”
朱大常扒拉开床上的昏睡的女子,急急下了床来,绕出屏风扯着随从问:“当真?”
“可不是,诗作的狗屁不是,也就一张脸,老爷说一表人才。”随从撇嘴,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妙啊,朱大常揉掌,他连着去那小郎君的馄饨摊儿,只找了一次麻烦,人就躲着他不再出现了。之后这周寂年考了秀才第一名,他颇有忌惮,日思夜想,却也不敢招惹。
“走,吃碗馄饨去。”朱大常披了衣服准备走人。
随从忙去赶那床上的女子,谁知一叫不听,二喊不动,三推……
“少爷!”随从惊喊,看了看红木门,又低声打颤道:“没气儿了……”
朱大常脸上挂着的横肉也是一抖,这香楼女子声音不似姑娘家细锐,有些似馄饨郎君的脆糯,所以他想方设法掐脖弄腰让人喊,快意上脑,他只以为这女子昏睡过去了……
……
第二日,谢宁跟着吃完宴的周寂年回了村,桃浪三月种水稻,他为这事找四叔商量稻田养鱼一事。
下了牛车,一路上遇到三两个村民,周寂年也都礼貌打了招呼,谁知道人家目光直直盯着他家小夫郎。
“这是?宁哥儿?”
“哎哟,宁哥儿病好了?恭喜啊恭喜呀,真好……”
“谢谢婶子。”谢宁抿着嘴笑,被周寂年牵着回了老周家。
身后的人还围在一起议论,“我就说这谢家小哥儿天生好命!你瞧瞧,丑的时候跟了周老三的儿子,才半年,脸蛋儿俊了,还是个案首夫郎。”
“啧……命真好,瞧瞧人家日子过的。”
“好啥?还不是连个窝都没有,镇上吃饭多贵啊,柴火都要买……”
“柴火人家又不是买不起,人家开的摊子一天得上千铜钱呢。”
“……”
两人刚过前院进内院,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奶奶的好二孙,快,老六家的快去扶进来。”
谢宁被周奶奶这大动静吓了一跳,一个没看脚下,绊在门槛上,“啊!”
周寂年一把搂在他腰上,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周六媳侧头翻了个白眼,扶进来?人家需要她扶?老太太一天天就会整事儿。
老周家堂屋里,周寂年生平第一次被老太太拉着手,他抽回手去端着热茶,老太太没法儿,只好坐回去,言语尽是关心,“一家在镇上可好?”
“好。”周寂年点头。
“那就好,你们如今都出息了,奶奶也老了,也帮衬不到了,只能在家烧烧高香拜拜佛,求老天保佑我三儿一家的。”
谢宁噘嘴,低头玩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奶奶何时帮衬过他们。
老太太见周寂年并没有什么表示,话更是不多,脸上讪讪,改口道:“你们小两口难得回来,晚上奶奶给你们炖只鸡吃,老六家的,快去帮我孙儿把屋子收拾收拾,好叫他们晚上住下来。”
老六家的老六家的!就逮着她使唤!周六媳低头又翻白眼,她自打嫁了进来,就没见过老太太烧火。她抚平袄裙,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自打那次回娘家,老太太和六丰好声好气,好话说尽她才回来的,现在是因着夫君考了秀才,她才给了些好脸色,叫她伺候侄子,没门!
谢宁赶紧睁着桃花眼把夫君望着,出发前说好去他家住,他好想阿父和小玉呢。
周寂年不紧不慢地说:“奶奶不急,我和尧哥要商量入府学事宜,住岳丈家方便些。”
“府学?哦哦,那该是的,该是的。”周奶奶依旧好心情,顺着周寂年说话,她也知道急不来。
一家人面和心不和,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寒暄一二,周寂年就被周四丰借口喊走了。
寂年和四叔商量田事,谢宁待不住,和容哥儿跑去内院帮林桂花择菜。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中秋双节快乐,出去旅游的注意安全,在家看文的多看看小夫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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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林桂花见宁郎一直瞟自己的肚子, 笑着说:“如今寂年中了秀才,你们小两口也该是要个孩子了。”
“唔……”谢宁搓了搓手。
“你啊,别不好意思, 寂年是个读书人,你主动些, 还是有个孩子好。”
谢宁更不好意思接话了。寂年哪里还需要他主动?他已经够吃不消的了。
见人脸都要烧起来了, 林桂花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换了个话头道:“摊子生意可还好?”
“挺好的。”谢宁点点头回答。
林桂花接着问:“你们忙得过来吗?”
“盘了间铺子, 招两个跑堂和一个洗盘的, 应能忙过来。”见林桂花有话, 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宁奇怪地问:“四叔母怎么了?”
“唉,这刚怀上,我也三十了, 我娘不放心, 想过来照顾我。”
这是好事啊, 谢宁不解。
“但是家里统共这么点儿大,且容哥儿也十三了,叔母想求你个事儿,让容哥儿去镇上见识见识,给你家铺子打打杂洗个碗,粮食叔母家出……”
这事儿倒不难办, 两家一向和睦,爹爹也很疼容哥儿, 谢宁忙打断林桂花道:“容哥儿能吃多少?一家人不说这话,一会儿我和寂年说说就是。”
谢宁又去看容哥儿,问道:“容哥儿可愿跟哥哥去镇上?”
容哥儿微微点头, 笑的腼腆。
“那就行,若在镇上住不惯,你想回来和哥哥说,哥哥送你回来。”谢宁轻声说,看容哥儿就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谢小玉,他怪想妹妹的。
“快谢谢宁哥。”林桂花教育儿子。
容哥儿轻声地说:“谢谢宁哥。”
周寂年在屋里和周四丰商量完田地挂名之事,周四丰也提了同样的事儿,周寂年自然答应了,容哥儿怎么说也是他堂弟。
寂年推门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远处的周温书,躲在圆木柱子后面,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在剥芸豆的小夫郎,周寂年微眯了下眼,像猫科动物一样竖起了防御姿态。
谢宁剥着剥着,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他抬头,周寂年逆光站在他面前,谢宁半睁着一只眼睛,冲着夫君憨笑。
“回家。”周寂年伸手邀人站起来。
谢宁顺势站起来,将手里剥的芸豆递给周寂年。
周寂年故意不接,侧开身子。
谢宁嘟着嘴踮起脚来,捏着一粒芸豆硬往他嘴里塞,还嚷嚷:“好吃,又甜又嫩。”
这一幕故意露给了有心人看,有心人周温书转身回屋了,周寂年咬了嫩芸豆目视周温书的背影。
“要是有豆腐的话,这豆子炒来可香了。”见夫君没应声,谢宁疑惑地顺着周寂年的目光扭头,他后方那处房檐下只有一根粗木,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
周寂年回头,去牵小夫郎的手,“没什么,走吧。”
“唔。”
……
越近谢家院子,谢宁的步伐越轻快,能看见院子了之后,索性一溜小跑扯着脆糯的嗓子喊:“阿父!我回来了!”
“二哥!”谢小玉扑过来开了院门,两兄妹边朝里面走,边你问我答。
留周寂年在后面反锁院门,他在周家孙子辈里也排第二,他与宁郎天生一对。
“宁哥儿回来了?”谢大树起初听见二儿子叫门,以为是幻听了,这会儿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忙出来迎接,看到跟在后面的儿婿,更加热情了。
“都回来了?”谢大树又去唤谢孙氏,“快去烧壶热水,好叫孩子们吃茶。”
“诶,这就去。”这人不天天在跟前,谢孙氏就安生了,确实也不容易见一次,再者人家是案首夫郎了,她应声勤快地去烧水。
“二哥,你来……”谢小玉站在门口喊哥。
谢宁也坐不住,也不渴,起身就跟去了,原来谢小玉唤他摘榆钱。
谢家在村中还算富足,在后院儿栽了棵榆树,因着榆树的种子长的像一串一串的铜钱,所以叫榆钱,谐音‘余钱’,于是谢大树便栽种了一颗讨个口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