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一见庆元帝抬手,马上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领命。”周寂年磕头。
夏正是内阁首辅,才学高好直言,堪称庆元第一大学士。文学工作很是费脑费精力,但是能结识夏正,又解决了朱厚,周寂年觉得因祸得了福。
待庆元帝离开大殿,周寂年才起身,除了邓仕强和郭韬,过来扶他,黄敦义也站在了他面前。
到底是先挨了批评,再给分配的工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庆元帝不喜周寂年,像是在惩罚他。
黄敦义眼神复杂,周寂年却看懂了,有惜才,有无能为力,有善意……
“敛翼待时。”黄敦义丢下一句话,越过周寂年出了大殿。
周寂年对着黄敦义的背影作揖,“晚辈谨记。”
这是命运的神奇之处,上一世周寂年止步举人,这一世依然止步举人。上一世黄敦义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一世看来也是。
一直下了百步阶,有一个小太监一直看着周寂年,等周寂年看回去,他打了个手势。
这小太监是大太监跟前人,周寂年记得。
“皇上批评的是,周某确实有失稳妥。二位兄长,我去行个方便,晚上我府上详叙。”周寂年和郭韬、邓仕强分别。
跟着小太监一路去了御书房,周寂年一见到庆元帝,马上要跪告罪。
“免。”庆元帝抬了抬手。
周寂年只好站着,弓着腰,态度良好,毫无怨言的样子。
“说吧,朱厚怎么回事?”
周寂年忍不住抬头,悲愤发言:“臣入仕前与朱厚同是清水镇人,不知哪里得罪了他,竟然要毁了臣堂堂大男人的尊严,臣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哈哈哈……”庆元帝忍不住笑了,看周寂年的眼神竟然有些慈祥之意。
庆元帝一接到弹劾奏贴,马上就派人查了,原来朱厚回乡不安心养老,笼络地方秀才爷,那会儿还是案首的周寂年不与之为伍,结下了梁子。
做皇帝的最恨官员拉帮结派,自然容不下朱厚。
周寂年垂眉,表情依旧不忿。
庆元帝笑够了,拿手远远指了指周寂年,“男儿有气概,但行事幼稚,得磨炼。”
“是。”周寂年收起不忿,恭恭敬敬。
庆元帝攥了攥手持珠,语气平缓而郑重其事,“春后祭祀大礼,朕已着老四代□□,你身在户部,若有铺张速来报,万勿纵其行事也。”
老四就是四皇子,周寂年知道,这次的祭祀大礼之后,他就会是庆元帝心中下一任皇帝。
高高在上,权力滔天的庆元帝,此时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给儿四皇子操碎了心,恨不得将所有将能之才配去给他。
于周寂年而言,也是好事,取内阁做出点成绩来,堵了悠悠众口。于是他跪了下去,叩首,“臣定不辱使命。”
庆元帝点了点头,对大太监抬了抬手。
“周大人快请起。”大太监亲自过去扶起周寂年。
周寂年刚站起来,庆元帝想起来些事儿,“若有姑娘相中你了,侍妾也要跟了你,你当如何?”
周寂年苦笑,“臣这膝盖,到现在还疼呢。”
“没出息,退下吧。”庆元帝摇了摇头。
待周寂年退下之后,庆元帝才又笑了一声,将手持珠放在桌上,一直盯着瞧。
大太监去研磨,“这周大人的夫郎,好生凶悍。”
“情深,则欲重。”就像他的皇后,对他的占有欲就很重,可惜那么通透懂他的一个女子,生下老四就去了。
庆元帝收起回忆,吩咐道:“召夏正入宫见朕。”
……
谢宁坐在廊下看信,绿禾给他看的是鲍兴的来信。
谢宁抬头看向绿禾,“你意如何?”
绿禾犹豫着说:“门不当户不对,以他家世,我过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分呢,而且我也怕这后娘我做不好……”
看着跟了自己六年的丫头,谢宁感慨,大姑娘了,该成家了。
“门户就是个槛儿,只要不事事依附于人,你强槛则低。至于但求一人心,当面说与他听,看他作何,不纳妾的男子也不是没有,我看他儿子都六岁了,他也都未纳妾收房,想来也不是花心之人。”
“再说这后娘,你是长辈,不要妄想着小的先尊你敬你,你先爱他护他,其他的就非你能左右的,无需给自己徒增烦恼。”
谢宁一番话,绿禾豁然开朗,小正豪喜欢粘她,她也挺喜欢小正豪的。至于她和鲍兴之间,她试试将想法当面说与他听,看他作何吧。
“谢谢宁爷,那我花朝……”绿禾有些不好意思。
“去吧,允你一天假。”谢宁将信递还给绿禾。
这鲍兴还算可以,知道先写信给绿禾,怕直接找主人家,主人家会不顾绿禾意愿,强行指婚,看来对绿禾是有心的。
至于后娘这事儿,许多大人总是妄想着小孩子能主动讨乖,可是孩子单纯,谁对他好,他才粘谁。
就像有的婆媳,年长的先发刁难,上来就发散恶意,晚辈又如何笑脸相迎?
帮绿禾捋了捋思绪,看门的秋瑞过来了,弯了腰对谢宁说:“老爷派人回来传话,晚上宴请郭大人、邓大人和曹大人。”
“知道了,去吧。”谢宁点头,站起来去儿子的小书房,渝哥儿启蒙,白日开始正统学习了。
过了内院,远远听到西厢又吵又闹,支了绿禾,“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禾小跑去了。
谢宁继续朝儿子小书房去,站在窗户朝里看,渝哥儿握着毛笔,小身板坐的挺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渝哥儿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大眼睛一眯,笑出一口缺了门牙的小狗牙,“爹爹!”
谢宁朝夫子歉意地笑了笑,对儿子说:“认真些。”
渝哥儿点了点头,握着笔又去蘸墨,写完十张大字,才被夫子放了出去。
渝哥儿高高兴兴出了书房,去抱爹爹大腿,撒娇道:“爹爹抱抱。”
年间谢宁和周寂年闹架,和好之后蜜里调油,许久没让儿子粘着了,所以谢宁弯腰准备抱渝哥儿。
“嘶……”谁知腰一弯,酸痛难忍,他连忙直起身子,拿手点了点渝哥儿额头,“不抱,你又胖了。”
渝哥儿噘嘴,“哼……不和爹爹好了。”
谢宁哈哈一笑,去牵了他的小手,“走,爹爹陪你玩儿大木轮。”
大木轮是鲍兴又新制作的,一个单轮,轴中心一左一右有踏板,人可以站上去,上下上下的踩,木轮就带着人滚走。
“我想吃蛋卷!爹爹。”渝哥儿长大了些,依旧爱吃。
这有什么难的,“好,晚上给你摊。”
抱出大木轮来,谢宁扶着木轮把手,渝哥儿小心踩上去,他蹬踏板,谢宁扶着他,在长廊来来回回的骑行。
“哈哈哈……”渝哥儿玩得很开心。
就玩了这么一小会儿,谢宁就止不住的犯恶心,好像是肚子着凉了。
他忍着不舒服,要去灶间给儿子摊蛋卷。厨娘在张罗晚饭,正在洗肉,闻着生肉味,谢宁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墙角干呕。
“宁爷!”绿禾松开渝哥儿,跑去给谢宁顺背。
渝哥儿也墩墩跑来,揪着爹爹的衣衫。
“呕……”谢宁呕了几口酸汁胃液,眼角发红。
渝哥儿看着爹爹难受的表情,吓得忙去找爷爷,“爷爷,爹爹吐了,呜呜……”
林锦连忙唤人去医馆找羌活,一家子都围着谢宁。
最后得知,谢宁又有身孕了!
周寂年回府的时候近黄昏了,他以为小夫郎会在灶间,穿着官服就绕去了,结果得知小夫郎在房间里。
一进房门,见宁郎坐在窗下软榻,渝哥儿趴在他身上,紧紧贴着。
渝哥儿听见脚步一扭头,见到父亲,露出小狗牙甜甜的叫人,“阿父!”
周寂年摘下官帽置于桌上,轻松上前,伸手摸了摸宁郎日益弹润的脸蛋儿,却对儿子说:“几岁了?还粘着我夫郎?”
渝哥儿小嘴一撅,蹭着小脸蛋换了个面,后脑勺对着父亲,嘟嘟囔囔道:“我陪妹妹呀。”
周寂年抬眉去看谢宁,后者耸了耸鼻子,点点头,“一个月啦。”
然后渝哥儿就被父亲拎起来了,扯着腰封整个拎起来……
周寂年拎起儿子粗鲁地夹在腋下,另一手轻柔地抚摸谢宁还平坦的小肚子。
谢宁痒痒,抿着嘴吸了吸肚子,嘿嘿一笑,“抱抱。”
说完就张开手臂,求抱抱的姿势真是让周寂年招架不住。
渝哥儿踩着靴子被放在软塌上,看着俩父亲抱在一起,嘟着嘴嚷嚷:“爹爹……哼哼……我也要抱你!”
周寂年疼谢宁,爱谢宁,谢宁疼孩子,所以他们的孩子长大以后就跟着父亲一起疼爱爹爹。
他们在爹爹这里感受到了爱,又被父亲教会如何去爱去付出,所以不会被养成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周寂年是谢宁独有的幸福,毕竟小夫郎他天生好命。
第65章
周奶奶过世了,在得知她溺爱了一辈子的六儿子被剥去功名,永世不得入京以后,悲伤过度,病逝了。
因为谢宁刚怀老二才两个月,只让他磕了个头就回去静养了,周奶奶的后事由周三丰和林锦办了。
谢宁这第二胎是一对龙凤胎,我们渝哥儿有弟弟也有妹妹了。
老二是弟弟,取名周敬丞,老三是妹妹,取名周婉,婉姐儿出生的时候比渝哥儿那会儿还小,哭声都是娇娇弱弱的。
所以妹妹很粘人。
这会儿小敬丞吃饱了奶,呼呼大睡着呢,妹妹就在一旁半睁着眼睛哭娇娇,“哼……嘤嘤……”
边哭,还边蹬蹬小腿儿,她没有二哥胖乎,小腿儿粉瘦粉瘦的,“哼嗯……嗯……”
林锦心疼的抱起她来,“噢哟,小可怜,走,去找你爹爹。”
因为刚喂完奶,又没拉,羌活也看了,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只有抱去给谢宁了。
谢宁还躺在床上调养,边上陪着的是秋莲。
绿禾半年前就嫁出去了,虽不在谢宁边上伺候了,但是总是在铺子生意上出力,是谢宁的左膀右臂。
听到宝宝‘嘤嘤’哭声,他就猜到是女儿哭了,也揪了心。
果然,婉姐儿一到爹爹怀里哭声就慢了,哼哼两下就真的不哭了。
谢宁半坐起,婉姐儿小小一点点趴在他胸口,缓慢地吐了吐小舌头。
“嗯!”一声嫩嫩地叹了口气。
“嗯哼哼……”谢宁轻笑了一声,胸口震动,婉姐儿嫩红的小脚丫蹬了蹬。
谢宁右手成掌包着婉姐儿的背,左手给女儿当脚垫。
婉姐儿真的好娇小,在爹爹肚子里时打不过二哥,所以营养汲取的太少了。
好在出生了,她天天在二哥耳边哭哭唧唧,可算报了仇了。才一个月的二哥都知道捂耳朵了,两只小手举着摊在脑袋旁边。
婴儿手短,他自己还摸不到自己的头,只能搭着。
渝哥儿吃饱了饭,吧嗒吧嗒跑了来,快到床前了,小心翼翼踱步来,拿一根小短指头,用指腹蹭了蹭婉姐儿嫩红的手背。
“妹妹……”渝哥儿用气声喊。
婉姐儿痒痒,小手抖了一下,但是还是睡着。
谢宁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瓜,“午饭好不好吃?”
渝哥儿眨巴下大眼睛点头,小嘴儿一嘟亲在谢宁臂膀上,然后拿额头抵着,侧眼看妹妹。
见妹妹睡得香,大着胆子拿自己的小手包住了婉姐儿粉嫩嫩的小拳头。
婉姐儿只要在爹爹怀里,就睡的香,小拳头乖乖任哥哥握着。
可惜一直到渝哥儿去习字,婉姐儿都趴在爹爹怀里睡的香,不曾醒来。
眼看着敬丞都又吃饱了一顿,浑身奶味儿的继续睡觉了,婉姐儿还趴在谢宁怀里睡觉觉。
谢宁轻轻搓了搓女儿的背,“婉姐儿,该吃奶了。”
婉姐儿小嘴儿抿成一条线,眉毛淡淡的一点点,但是头发却生来就很浓密。
左等右等不见女儿醒,生怕饿坏了女儿,他左一口,右一口香婉姐儿嫩呼呼的脸蛋儿。
婉姐儿这会儿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就是不醒。
“你这样小,还不吃奶,将来要被你二哥比下去了。”谢宁叹气,奶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他的乖女儿哦,这样小一团,跟个猫儿都不差多少了。
谢宁在床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护着婉姐儿眯了眯眼,他处于无聊和犯懒之间,半睡半醒的。
一直到周寂年从翰林院回府,从他怀里抱走了婉姐儿,他才彻底清醒来。
半睁着眼睛看人,嘴里含含糊糊,“唔?寂年……”
“嗯……哼哼嗯……嗯……”婉姐儿眼睛都没睁开,离开了熟悉的怀抱就开始嘤嘤。
叫父亲递给奶娘了,奶娘抱着她去隔壁喂奶,婉姐儿嘴里叼上了就开始用力,看来还是饿的,只是睡着就不知道吃奶。
刚出生的宝宝手脚还不灵活,婉姐儿小手揣在胸口,缓慢地伸展手指头,抓握空气,吃的挺卖力。
周寂年动作熟练地扶起夫郎,搂在怀里,手伸进被窝帮谢宁揉了揉腰窝。
谢宁抱着夫君的左臂,脑瓜耷拉着,嘴里舒服地轻哼哼,“哼……”
其实周寂年今天上完早朝,就去了翰林院,右手握了一天的笔,也有些酸软。但是宁郎这几夜在床上翻来翻去,腰酸,他心疼呢。